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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若的亲事基本就算定下来了,二夫人跟萧老夫人说了陆家的事,萧老夫人也觉得不错。
陆家倒是很重视这门亲事,请了媒人提亲之后,陆瞻还亲自上门拜见,萧老夫人请他在正堂说话,正堂后面摆了架紫檀木座的大屏风,二夫人让萧若藏在后面看一看陆瞻。
萧央和萧宁自然也要跟着瞧的,两人打趣着萧若,萧若目光倒是很坦然,脸上一直挂着笑容,就是没什么羞涩之意。
因长年练武,陆瞻生得十分高大,皮肤微黑,倒也能算得上俊朗,毕竟是做到了副指挥使的,行事言辞进退有度,若不是续弦,家中又有嫡子,也能找个高门嫡女了。
他目光深邃,只不过左侧脸颊靠近耳朵的地方,有条一寸多长的刀疤,虽不是很明显,离近了瞧却也是能看清的。
陆瞻也没说什么,替自己母亲向萧老夫人和二夫人问了好,又留下两篮子枇杷和两篮子早熟的荔枝。正是这个节下的果蔬,算不上贵重,还特地说了那枇杷是他母亲亲自种的。他如今官职虽不算低,但仅靠俸禄显然是不能过家世贵胄那般奢侈的生活的,陆家全靠他一人支撑,有两间铺子还是他新近治下的,他可以许诺萧若以后的富贵生活,但现在并不能。
甚至他特地过来一趟,也是想让萧若瞧瞧自己的模样,养在深闺的大小姐,一般都会害怕他侧脸的这道疤。
他走后,萧老夫人问萧若的意思,萧若也点头应承了。
之后萧若就一直关在房中绣嫁妆了,萧央和萧宁都被勒令不准没事儿就去打扰她。
次日一早,萧央正在庑廊下看小丫头们收拾海棠花枝,就接到了纪柔的请帖。
纪柔是前些日子嫁到曾家去的,想到与萧央许久未见面了,便请萧央陪她一起去大恩寺上香。
想到重渊,萧央对大恩寺有阴影,并不想去,但纪柔派来的人说纪柔是想去求个孩子的。她听了也不忍拒绝,这才跟纪柔去了。
纪柔瞧着比原来气色好了不少,穿着鹅黄色的绸裙,梳了圆髻拢在脑后,攒成兰花模样的一丈青插在发髻上。
萧央很喜欢纪柔,她性格虽然柔弱,身上却有一种很温柔的气质,跟她待在一起十分舒服。两人相处起来倒也不觉得尴尬,还是原来的样子。萧央称她“柔姐姐”,纪柔还是唤萧央为“阿央”。
两人坐着马车到大恩寺,纪柔先去求了送子观音,两人又一道去禅房吃斋饭。
走在两侧都是葱郁古木的山路上,萧央轻声问纪柔在曾家生活的怎么样?
纪柔脸色微红,笑道:“都很好。”又说起曾子铮来,“只是他很忙,幸好如今摄政王醒过来了,他也能轻松些了。”
萧央正在理额发的手一顿,僵硬地转过头,看向前方,抿着唇什么也没说。
纪柔倒没察觉到她有什么不对的,仍道:“前几日重老夫人已经在准备冲喜的事了,连聘礼都过了,摄政王醒来后直接就说没必要冲喜了。重老夫人觉得对不住那位许姑娘,想着不如就直接娶了她过门,只是摄政王主意大,重老夫人也奈何不得……”
萧央一声不吭,直直的往前走,纪柔突然拉了拉她的袖子,一指舍利塔后头,惊讶道:“好像是许姑娘?”
萧央也抬头去看,却不是许妙婵。只见不远处立着一个青衫男子将许妩拦住了,正含笑对许妩说话。
萧央脑中顿时就“嗡”地一声,她怎么忘了,当日在傅府洗三宴上,许妩就将她当作楚千珠了,如今她才记起来,许妩比她小了七岁,那时许妩还小,却很喜欢她,尤其是她二哥。
纪柔看清了那个男子的相貌,更是讶异,“那不是何家的三公子么?听说已经与许姑娘定亲了,怎么还……”举止瞧着十分无礼。
何三公子的声音似有若无的传过来,话音儿略带轻佻,“妩妹妹也是来赏景儿的?之前便听人说妩妹妹容貌姝人,如今一瞧,妩妹妹的颜色竟比这桃花还要醺人欲醉。”
这话听着实在不像样,虽说定亲之后不必如见其他外男那般避讳,但在成亲前也该互相守礼的好,省得成亲之后再传出什么不必要的闲话儿去!
许妩像是没想到会在此处遇到何三公子,被他吓了一跳,但很快便镇定下来,将目光瞥开,也不看他,淡淡道:“何公子说笑了,我就不打扰何公子观赏景致了。”
说着便要离开,何三公子在此守株待兔了半天了,哪里肯让她就走,上前两步便一把握住了许妩的手,许妩的婢女绿绕忙上前将许妩护在身后,怒道:“不许轻薄我家姑娘!”
许妩将手抽回来,脸色十分难看,声音都有些轻颤,“没想到何公子竟是这般的人品,我回去定要禀告父亲母亲,也好让他们知道知道。”
何三公子这才急了,连忙对着许妩长揖一礼,道:“妩妹妹是我错了!我也是心中实在仰慕妩妹妹,此时得见一时不能自抑,得罪妩妹妹了,妩妹妹想如何罚我都行!只求妩妹妹能消气!”
说着抬眼瞟着许妩神色,嘴角噙着笑,慢慢道:“听说妩妹妹有个小字,名叫西子,”他语气轻浮,将那名字在舌尖上一卷,“许西子……真是佳名,当配佳人!”
许妩紧紧抿着唇,也未理他,便带着绿绕走了。
萧央手心里全是汗,她想跟上去,但许妩被丫头扶着走得很快。她的记忆这才清晰起来,是了,西子,许西子,这个字还是二哥为她取的,没想到她竟真的用了。
走了很远许妩才停下来,她没有立刻回禅房寻许夫人,而是找了个没人处,坐在石凳上,她的手指还在不可抑制的微微颤抖,心中只觉恶心至极。
她见过大伯家几位姐姐出嫁时是什么情形,庶姐许姚刚定了亲时,只要有人提及她的未婚夫婿,不论是故意还是不经意的,她都能羞臊得红了一张脸,每日精心绣备嫁妆。但是到了她这里,她从来没有为亲事而感到紧张甜蜜,更遑论羞涩,她想到何三公子时只觉得心绪没有半分起伏,而如今甚至对他感到了厌恶。
只是她想要嫁的那个人,只怕这一生都不会回来了,如果不是他,那么嫁给谁又有什么分别?
她木然的起身,平静的道:“去禅房找母亲吧。”
绿绕尤在气愤,“那位何公子也真是太过份了,他明明就是故意等在那里的!虽说已经定亲了,但更该回避些才好,若是传出去姑娘与他成亲前便私下相会,可还让姑娘怎么活?”毕竟是将来的姑爷,她觑了觑许妩的脸色,小声道:“姑娘,要不要将今天的事告诉夫人?”
许妩淡淡道:“告诉了又能如何?”母亲绝对不会同意退亲的。
绿绕叹了口气,回到禅房,许夫人刚命人备了斋饭,许娇一手抓了一个黍面饼子往嘴里塞,两颊圆鼓鼓的,像个胖松鼠一样。
许夫人瞪了她一眼,她立刻就停了下来,悄悄看了看二姐,默默转了个身,背向许夫人,继续吃饼。
许夫人笑着问许妩,“到哪逛去了?”
许妩低下头道:“随处瞧了瞧。”
许夫人见她神色不对,便皱了皱眉,让身边伺候的丫头带许娇到里间去,才叹了口气对许妩道:“我知道你不想嫁人,但我若再留你下去我都觉得自己有罪了。”
许妩已经猜到许夫人要说什么,往许夫人怀里蹭了蹭,将头搁在她的手臂上,轻轻地,“母亲……”
许夫人抚着她的乌发,“我的女儿心里想着什么,我这做母亲的又岂会不知,所以你这几年一直找各种理由推托不想成亲,我便帮你在你父亲那里顶着,可是如今你都快二十岁了,真的是再等不起了,如今有何家这桩亲事,又不是做续弦,你也该知足了。”
许夫人说完,许妩一直没有出声儿,许久,许夫人才察觉自己的衣袖慢慢地湿了。
许夫人勉强笑道:“那何家毕竟是香书世家,这样的人家最爱惜名声,便是顾及着名声,何家也不会搓磨你的。母亲多给你备些嫁妆,你到了何家之后,手面大方些,慢慢将何家的中馈握在手里,不愁收复不了人心。何家着急成亲,你的年纪也拖不了了,将婚期定在了今年五月里,幸好你的嫁妆自你出生起母亲就开始为你攒了,成亲所需要的物品也都是齐备的,倒也不是很赶。”
许妩埋着头轻轻“嗯”了一声,“母亲,我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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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十分阴沉,天风吹来,像是要下雨。
正明殿的汉白玉台阶很高,延英门东侧是六部,还能俯瞰到更远的含光殿,金琉璃瓦的庑殿顶、朱红大柱,显得皇城煌煌肃穆。
重渊从台阶上下来,肖宴命人备了马车,他是可以坐着马车出宫门的,只是他很少坐罢了。
他摆摆手,慢慢走上御桥,中途遇到了坐着软轿的内阁首辅徐安道,软轿内传来一声:“停!”徐安道从轿中下来,对重渊拱手笑道:“王爷。”
重渊也微笑着道:“徐大人。”他声音和缓,却很沉稳从容,“徐大人政务繁忙,还要教导皇上功课,实是夙兴夜寐,着实可敬。”
他面上一直带着微笑,却给人一种难言的压迫感。
徐安道已经四十多岁了,在朝堂上浮沉,经历了几个大案而不倒,坐上首辅的位置,自然有他的厉害之处。重渊是摄政王却也不能只手折去徐安道的势力和羽翼,即便坐在那金龙宝座上,也并非就可以随心所欲操纵朝堂的,更何况是摄政王,朝中有许多人对他不满的。
徐安道如今又是帝师,小皇帝日渐长大,有了自己的想法,徐安道的地位自然更是不同一般。他笑着道:“王爷折煞下官了,皇上聪慧,治国安邦都有自己的见解,下官不过在一旁指点一二罢了。”
重渊摩挲着手上的佛珠,笑着道:“皇上有进益,也是徐大人的功劳,徐大人门下学生不少,徐大人也算是门生故旧遍布天下了。”虚手比了个“请”的姿势,“徐大人请吧。”
徐安道才笑道:“那下官就先走一步了。”
等徐安道坐着软轿走了,曾子铮才从后面跟上来,低声道:“次辅刘大人昨日夜里去徐大人家做客,二人促膝长谈到深夜。”
锦衣卫指挥使虽是王宗胜,但实际锦衣卫却是由曾子铮掌控的。锦衣卫势力庞大到可怕,朝中官员府中私事也探查得一清二楚。
重渊并没有停下脚步,只“嗯”了一声,示意他知道了,“你怎么这个时候出来了?”
曾子铮道:“怕要下雨,去大恩寺接我夫人,她今日去上香了。”
重渊看了他一眼,道:“你这位夫人……你倒是宠得很。”
曾子铮笑了笑,“她什么都做不好,都得我替她操心。我本想让我堂嫂陪她一起去的,她还不愿意,请了萧六姑娘一起。”
重渊顿了一下,慢慢道:“倒是顺路了,我也正要去大恩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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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央与纪柔在禅房用了素斋,午后歇了一个时辰,纪柔还想去看看琉璃灯塔,萧央想起琉璃塔内重渊供着的那盏长明灯,便道:“我就不去了,禅房后面有个八角亭景致很好,檐角挂着铜铃的,声音清脆好听,我去那里看看。”
那个八角亭名字也很好听,叫天籁亭。
纪柔见她确实不想去,也不勉强她,便带着丫头婆子自去了。
在琉璃塔里看了一会儿,就有婆子过来对纪柔道:“夫人,大爷来接您了。”
纪柔倒有些惊讶,没想到他会过来,本来想着与萧央一起回去的,这倒是不能了,便嘱咐婆子去跟萧六姑娘说一声儿,她去找曾子铮。
曾子铮站在大雄宝殿外的石阶上,见纪柔过来,两人才并肩往回走,慢慢说着话。曾子铮个子太高,便微微向纪柔的方向倾着身,见她手里拿着一个锦袋,便拿过来,一边翻看一边问:“这是什么?”
纪柔笑着道:“给惠姐儿两个哥儿求的平安符,回去给他们放在枕头底下的。”
他又还给她,温声问:“寺里好玩儿吗?”
纪柔脸有些红,她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会是来玩儿的?便道:“我是来求菩萨的。”
曾子铮“哦”了一声,嘴角缓缓挑起个笑容,“是来求送子观音的?”他突然低下头,几乎贴在她的耳朵上了,“倒不如晚上求求我。”
纪柔脸差点儿要红透了,快走了两步,不肯再理他了。
曾子铮便慢慢跟在她身后,眼中皆是藏不住的笑意。
天籁亭是建在一处峭壁上,靠着禅房那一面修了一条长长的石阶,四周都是低矮的草木,开着零星的花朵,有时亭顶会笼着淡淡薄雾,天风吹来,八角檐铃轻响,铃音空灵有如天籁。
萧央坐了一会儿,纪柔派的婆子就过来了,传了纪柔的话,萧央听了就也想回府了,起身向外走的时候,就看见长长的石阶下重渊正站在那里。
她心里“突”地一跳,手脚冰凉,有些慌乱的吩咐抱石,“咱们从侧面小路走。”
重渊脸色微沉,看她避自己如蛇蝎的模样,心底的狂燥情绪就有些忍耐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