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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月中,像是到了一年之中最热的时候,屋子里置了两盆冰山仍觉热得厉害。
槛窗外,花深影重。
萧玠赴任在即,大房一直在收整行装,抱石、淡秋几人都忙得脚不沾地,萧央的东西已经算是少的了,却还是装了六个大箱子。
萧央看她们忙得热闹,便指着一个箱子的衣裙道:“这些就不带了,到了登州再制也不迟。”
白氏想了想道:“也是,姑娘还得长个儿,带过去只怕也穿不上了。”便又都拿了出来,箱子里还要重新规整。
淡秋笑道:“姑娘这些真不算多,五姑娘带的才是多呢,五姑娘有一盆亲手种的花才开了,稀罕的不得了,非要也一并带着,被三夫人说了一顿,才不带了。”
因担心京中会打仗,二房和三房的女眷便随大房一起前往登州,正好萧家的老家也在登州,还有许多同宗的族人在。二老爷和三老爷身有职务,自然是离不开的,只留下了几房妾室照料起居。
萧央也听的好笑,“幸好咱们是坐船过去,东西带的多些倒也无妨,不怕装不下。”
到了午后,萧玠找了萧央过去说话。
萧央还是第一次来父亲的书房,书房布置的严正古朴,因摆设少些,便觉得十分空阔。
萧玠递给她一个绸布包裹,道:“你外祖母年纪大了,想念老家山水,你母亲便与你外祖母前日出发回青州老家了,要在那暂住上一阵子。你母亲很惦记你,又不敢来见你,便让我转交……是她亲手做的几件衣裙,你拿回去吧。”
萧央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这个“母亲”是沈青璧,也许他们都觉得沈青璧当年抛下才出生的她,她在感情上会对沈青璧有隔阂吧。但其实她想到沈青璧时,心里十分平静。见萧玠一副担心她会不愿意收下的样子,倒笑了笑,伸手接过来道:“请父亲替我谢过母亲。”
萧玠“嗯”了一声,“你先回去吧,好好歇歇,明日一早便要起程了。”
萧家原本是雇了六艘船停在天津卫,如今将三房的行李统计了一下,竟然装不下,只好又多雇了两艘船。
从京城往天津卫去还要坐两日马车,为了能够轻省些,萧玠便命几位管事先带着行李去了天津卫坐船,管事们压着行李提早赶到登州,也能先将萧家老宅修整一番。
萧家本家在山东有一处老宅子,平时只有几个婆子护院看着,此番去登州正好住在那里,倒不用另外找宅院了。
余下萧家女眷只带了随身所用之物,竟也坐了七辆马车。
原本是安排萧宁跟三夫人坐一辆马车,二夫人带着双生子坐一辆,萧央与萧若同坐的,但萧宁说什么也不同意,硬是挤到了萧央和萧若这辆马车上来。幸好是三个小姑娘,马车也足够宽敞,并不觉得挤。
萧若毕竟是之前伤到了根本,马车颠簸令她十分不适,萧老夫人便把她挪到了自己的马车上,萧老夫人年纪大了,马车里铺了三四层厚厚的毡垫。
萧宁小姑娘倒是高兴的很,她还没出过远门儿,很是兴奋,一路上总想要掀开帘子往外看,也是“巧”的很,每回她掀帘子都能被蔡嬷嬷发现,训斥了她几回,她才不再掀了。
萧央的作息倒没怎么改变,到了时辰便要喝一盏金丝枣红糖姜茶,是出门前就煮好的,放在银铛里温着,又是夏日,倒也不凉。
有女眷总是麻烦些,故而马车走的并不很快,入夜时才到了宜兴。
车夫赶着马车驶进一处别院才停下来,早就有小厮骑快马过来报信了,特地赶在宜兴歇一晚,就是因为萧家在此处有座别院,这一大家子人休息也方便。
这座别院前临官道,背后靠湖,景致十分地好。当年老太爷刚刚前往京中上任时,还要常回山东老家,来回奔波途中又没有个歇脚的地方,才下决心在中途买个别院,那时手中银子还有些紧张,最后挑来挑去便挑了宜兴这处。
别院不大,胜在小而精致。
也就是二进宅子的大小,前面一进有书房及宴客的堂屋,后一进则是正堂,两侧有小跨院,后罩房劈出来给丫头婆子们住。
宜兴别院的管事*早就在外面等着了,*是个嘴巧的,跟在萧老夫人身后笑着道:“咱这别院虽小些,却收拾得齐整,前面就临着官道,平日里在道边摆个茶棚都能挣些铜板。东侧有个园子,十分宽敞的,一会儿老夫人和夫人小姐们用晚膳,就摆在园子里……正好日头下去了,从后头湖面上吹了风过来,很是凉爽,还带着股子荷香……”
萧老夫人是有些疲乏了,坐了一整日的马车,听他说的再天花乱坠也提不起兴趣,只摆手让他安排。
*一面说着,一面引大家进了园子,园中太湖石假山堆叠,汉白玉栏杆蜿蜒越湖面而过,四周花木繁茂,有些枝桠上还挂着琉璃羊角灯。
宽敞的空地上已经摆好了席面,不远处还立着一座歇雨亭,琉璃瓦铺顶,特地引水而上,从亭顶倾落下来,亭檐水流不止,如水帘一般,坐在亭中,十分清凉。
二夫人和三夫人先扶着萧老夫人坐下,众人才依次落了座。
*有个小女儿,今年才六岁,怯生生的,拿了个竹编浅口篮装了些荷叶饼子,先分给大家吃。
是玉黍面的,里头掺了鲜嫩的荷叶,又洒了些细盐,有一面是烙糊的,吃起来十分香脆。
这个最对萧宁的胃口了,也不管三夫人瞪她,抓过一个就吃。
萧央却觉得累了,方才在马车上还不觉得,下了车困乏劲儿才泛上来,她拿着荷叶饼子咬了一小口,靠着白玉栏杆,头一点一点的,困得狠了。
萧玠正在与几位从京城跟来的管事说话,别院门口还有婆子、小厮在拾掇马车上带的东西,有四五辆马车还没赶进院子里来,就直接堵在官道上了。
原以为这么晚了不会有人经过,谁知园子中饭食都才摆好了,便有一辆马车从东北方向驶过来,被萧家的马车堵在官道上,过不去了。
马车两旁重兵把守,一看里面坐着的就不是一般人物,外面的小厮吓了一跳,连忙进来跟萧玠禀报。
萧玠也是一惊,忙命人跟萧老夫人说了一声,便带着小厮出去了。萧老夫人只觉得眼皮子重重一跳,不甚放心,嘱咐一个婆子跟着过去看看情况,有什么事尽快回来禀报。
萧玠往院门走时还在疑惑是什么人的马车,到了近前才看清楚马车右前方骑在马背上的人竟是肖宴。这才知道马车里面坐的是什么人。
心下惊疑不定,却也不敢迟疑,萧玠立刻上前恭敬道:“不知是王爷的车驾,下官这就命人将马车都赶进院子里。”
车帘被撩开,重渊穿着玄色团领长袍,坐在车中淡淡笑着道:“无妨。”又慢慢问了一句,“这是萧大人家的别院?”
萧玠应道:“正是。”心中疑惑,不知摄政王到宜兴来做什么?车夫已经将那四辆马车也都赶进院子里了,他便客气的问了一句,“别院中才备了饭食、薄酒,王爷可否愿意进来小坐?”
这么晚从宜兴路过应该是有要事的吧,并没有想着摄政王会答应,他在心里已经替摄政王拒绝了,谁知却听摄政王道:“那就打扰萧大人了。”
萧老夫人派出来的婆子听到这里,立刻就回去禀报了,萧老夫人听了也是大惊,怎么竟在此处遇见摄政王了呢?却丝毫也不敢怠慢,又叫*进来,再整治些精致的小菜,*哪里见过摄政王,如今听说摄政王就在别院外面,吓得腿都有些发抖,连忙就去盯着厨房了。
萧玠请重渊进宴客的正堂稍坐,因园子中还有女眷,自然是要回避的,萧玠低声吩咐管事让园子中的女眷回后院去。
重渊笑着道:“不忙,我已经吃过晚饭了,萧大人不必麻烦。”他端着茶杯,慢慢道:“山东是先儒圣地,民风开化,还望萧大人任后能造福一方百姓。”
萧玠忙起身道:“下官不敢有负皇恩。定兢兢业业,为民谋利。”却也不敢多保证什么,说多了难免有夸口之嫌。
重渊点了点头,萧玠学识能力皆是上乘,因宗亲身份所困,一直庸庸碌碌,实在有些可惜,登州知州也算是一个好的转变。
天色已晚,萧玠便请重渊留宿,见重渊应了,心下更觉诧异。想了想,觉得可能有些僭越,却还是小心地问了一句,“不知王爷要前往何地?”
重渊不动声色的放下杯盏,淡淡道:“去豫州,见一位朋友。”旁的话一字不提。
豫州离宜兴不远,坐马车也就半日的功夫。
萧玠却觉得后背冷汗都隐隐冒了出来,方才那句话自己实在不该问的。
重渊呷了口茶,跟他说起山东的风土人情,他才放松下来。
想到摄政王年纪尚轻,就已经登上了权力的顶峰,看着温和持重,却隐隐有股迫人的气势。
过了一会儿,小厮端了饭菜上来,还有一碟花生红豆卷和一碟奶黄酥。
萧老夫人一直命人盯着宴客堂,只是外面有摄政王的护卫守着,她派去的管事进不去,也只能在外头看看,半晌那管事过来回话,“……送进去的饭菜一点儿没动,喝了两杯茶……老爷请摄政王去书房了……”
萧老夫人忙嘱咐二夫人和三夫人,都看好了各房的人,没事儿都回房待着,生怕惹了摄政王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