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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螺没回溜溜的话,而是用手捻了一些土壤放在掌心细细地碾碎了一些。獒战问道:“土有什么不妥吗?”
“獒青谷的土壤属于红壤,铁和铝较多,偏酸粘。”
“那又怎么样?”
贝螺把手伸过去给獒战看道:“泥脚印所留下的泥土,除了惯有的红壤之外,还加了砂土木屑和干藻,普通耕种用地根本不需要加这些东西,除非有比较特殊的种植需要,譬如种植一些需要土质疏松,营养丰富又得排水性好的植物,就必须在红壤中添加其他成分。”
“然后呢?”獒战第一次没听懂贝螺在说什么。
“像这种配方土壤应该是哪家为了种植某种植物而专门配的,譬如种植月季就需要这样的土壤。”
“种植月季?”獒战眉心一拧,好像想起什么来了。
溜溜在旁插嘴道:“既然是这样,那还愣着干什么呢?我们挨家挨户去找,看谁家种着月季,谁家就有嫌疑!”
贝螺拍掉手里的泥土道:“我只是打个比方,这种配方土壤能种的植物多了去了,又不止是月季。再说了,寨子里有月季的人家也多了去了,难道都有嫌疑吗?不能单凭这一点就断定种月季的就有嫌疑啊!”
“来人!”獒战忽然开口道。
一个蚕妇上前问道:“王子殿下有何吩咐?”
“找两个人看着这儿,谁都不许碰这些脚印!”
“奴婢知道了!”
溜溜有些激动地挥着小拳头道:“獒战哥哥你打算挨家挨户去查了吗?我跟你一块儿去!我绝对绝对不给你添乱!”
獒战手掌一开,盖在溜溜小脸上,把这丫头拨一边去了。他指着贝螺道:“你还能从泥土里看出什么来?”
贝螺耸耸肩道:“暂时只有这些了。来这儿的人应该是从一片红壤配方土上踩过,而她经过的地方或许还有薄荷,昨晚一直下着雨,泥土格外黏,大概就是因为这样才会有薄荷粘在脚上。”
“跟我来!”獒战说完拉上贝螺出了蚕室。溜溜跟在他们屁股后面,好奇地问道:“獒战哥哥,你要带贝螺姐姐去哪儿啊?”
“滚回去,没空跟你玩!”
“我又没跟着你,我是跟着姐姐!你到底要带姐姐去哪儿啊?等等我嘛!”
“找升阳菜。”
“啊?为什么要找那个玩意儿啊?”
这三人离开蚕室后,布娜悄悄地走近了仓库窗户边,当她偷偷往里瞄见了那些脚印时,脸色霎时变白了……
夜幕缓缓降临时,这绵绵的春雨尚未停歇,仿佛不下足三天三夜就不罢休似的。微凌夫人姑侄俩刚刚回到家里,獒拔那边就派人来请了。
撑伞到了獒拔那儿,天色已经全黑了。抬头可见,獒拔那间宽敞的议事厅内正灯火辉煌着。微凌夫人一边上楼一边小声叮嘱布娜道:“记得了,少说话,有我在。”
布娜声音略显颤抖道:“记得了……”
一跨进厅门,眼前便出现了十几堆泥巴,都是用布片子摊着,小小的一堆儿。微凌夫人诧异地看了一眼,坐下问道:“大首领,这些东西是做什么用的?”
獒拔笑了笑道:“我也不知道,得问战儿了。行了,战儿,微凌夫人和布娜也来了,你那关子就别卖了,赶紧说事儿吧!”
“是啊,獒战,”獒通也在,“到底为什么事儿把我们都叫来了?是不是上午那爆炸案已经有了眉目了?赶紧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獒战起身道:“上午的爆炸我之前已经跟爹禀报过一次了,是屋顶漏水,促使墙角对石灰粉的地方积水而引发的爆炸,爆炸中冲击了撞着硫磺的罐子,硫磺受墙面猛烈撞击,这才有了第二次爆炸。爆炸的经过已经清楚明了了,但这次爆炸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想必各位心里都有自己的猜测吧?”
獒通奇怪道:“不是意外吗?难道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起初我也更偏向于意外。屋顶失修漏水,这是常见之事,顶多就是婶娘或者布娜其中一个太粗心大意了。但等我细细查看了那被炸毁了的库房后,我发现这根本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听见人为两个字,布娜的心脏像被铁锤猛地砸了一下似的,噗通狂跳了一下,手心冒起了冷汗。
“何以见得是人为呢?”獒拔问道。
獒战招了招手,安竹便搬了一袋子石灰粉进来,放在了地上。那石灰粉袋并无异样,唯一不同的是袋面上有些脏,看上去仿佛有个脚印。
“这是什么意思?”族老巴山问道。
“这袋石灰粉是整个库房唯一幸免于难的,想必是因为积水爆炸的粉袋是在最底部,这袋被放置在了最顶部,所以才能逃过此劫。”
“那又如何?”獒通还是不明白。
獒战指了指石灰袋上的污迹道:“大家都看见了,这袋面上有个脚印,好像有人踩过。”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獒通不以为然道,“一个小小的装石灰的袋子被踩个脚印,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啊!难不成你就单凭这个就觉得爆炸是人为的吗?”
“这不太可能!”婵于夫人略显有激动地起身说了一句。
“怎么不可能了?”獒通转头问道。
“这石灰粉是用于各个蚕房清洁的,未了避免受潮或者发霉,微凌夫人特意用了这种肠袋来装,平日里都堆在一个角落上备用。负责打扫库房的蚕妇们每隔几天就会清扫一次,都会把袋子擦得干干净净的,不擦干净,微凌夫人还会惩罚。通哥你想,又怎么可能有蚕妇敢在上面踩上一脚呢?”
婵于夫人这么一说,大家都明白了。蚕妇们都是听吩咐做事,谁没事吃饱撑着了爬到石灰袋子上去踩两脚?除非是喝高了。
“战儿你接着说!”獒拔的脸色渐渐严肃了起来。
“婶娘说得没错,这些石灰袋的确是微凌夫人吩咐过,要小心存放,打扫干净的。婶娘还记得吧?昨下午您才去库房里搬过一趟石灰粉。”
婵于夫人点头道:“是有这事儿!当时我们去搬的时候,似乎没看见哪一袋上有脚印啊!”
“我也问过与您同去搬石灰粉的那几个蚕妇,她们也说,当时好像并没看见哪一袋上有脚印。试问,这么明显的一个脚印,且又是放置在最高处的,婶娘她们去搬石灰粉时怎么会没看见?”
微凌夫人脸色微紧,故作镇定地吸了一口气道:“是啊!真的是很奇怪啊!好好的怎么会有个泥脚印?难道是有人偷偷摸摸地去过库房?可这也不太可能啊!库房的钥匙布娜早交给了婵于夫人了,也只有婵于夫人才有库房的钥匙啊!”
婵于夫人坐下去冷哼了一声道:“是交了一把给我,但还有没有第二把谁知道去?”
微凌夫人面不改色道:“婵于夫人,你想想我们留着那钥匙干什么?偷挪东西吗?那里头有一件值钱的吗?都是些养蚕的工具。再者,你若觉得我们留下钥匙就是为了栽帐陷害你,那我们就更冤枉了。我把蚕室当我自己的儿女一样,没了蚕室,我拿什么跟大首领交待?我若真跟你过不去,我实在不用拿蚕室做赌注吧?”
“呵!谁知道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啊?没准还是一出苦肉计呢!”婵于夫人冷讽道。
“好了!”獒通拦下话道,“獒战这儿还查着呢!先别争了行不行?听獒战说完啊!”
婵于夫人白了微凌夫人一眼,扭过脸去不说话了。獒通又道:“獒战,照你看,到底是谁潜进了库房?”
獒战反背着手道:“这个人应该是昨晚潜进去的,而且是下半夜。”
“为什么?”族老斗魁奇怪地问道。
獒战踱步道:“因为在库房地板上发现了泥脚印,而在石灰粉袋上也发现了泥脚印。很明显,潜入之人是冒着夜雨匆匆去了蚕室,再偷偷潜入了库房。或许她怕被人发现,又或许她做贼不够道行,居然连自己的脚印都不消除就溜了,这才留下了这些证据。”
听到这儿,布娜头皮阵阵发麻,后悔不迭!早知道,就该把脚印一一擦掉啊!她和阿越的确是不够做贼的道行,去的时候心里是慌的,走的时候也是慌慌张张,哪儿还管得了什么脚印啊!她以为只要爆炸了,就能把所有的东西都炸没了,哪儿知道还留下了那些该死的泥脚印!
“就算有脚印儿,你也看不出来是谁的啊!顶多能看出是男是女而已,”獒通有些不相信地说道,“难道凭着那些脚印你真把真凶给找了出来了?”
獒战从旁边桌上拿起了一小包东西,放到獒拔手边的茶几上道:“这是库房内其中一个脚印余下的泥土,里面有红壤,砂土,干藻还有炭灰和谷杆灰。”
“这东西家家户户都有啊!哪家没有啊!”
“那二叔您能把鞋底泥刮下来给大家瞧瞧吗?”
“什么意思?”
“这些东西的确家家户户都有,但同时出现在一个泥脚印上,这样的机会似乎不多吧?又特别是干藻和砂土,平常用得很少,二叔您家有吗?”
“我明白了,战儿,”獒拔赞同地点头道,“红壤砂土这些东西是再平常不过了,但很少有人会同时把这么多种泥土杂物全粘在脚上的。”
“还不止,”獒战接过话道,“除了这些东西,我还找到了一样,那就是银丹草。也就是说,昨天晚上下半夜,在守值蚕妇不注意的时候,有个双脚沾了银丹草和红壤泥土的人进入过库房,并且爬上了石灰粉堆,踩在了最上面那个袋子上,用一根竹竿将库房西角瓦片移挪开了,这才让雨水漏入,引起了爆炸!”
厅里忽然沸腾了起来,巴山斗魁等人纷纷议论了起来。微凌夫人转头时,发现布娜双手紧紧地抠着椅子扶手,脸色已经白了。她立刻轻轻地碰了布娜一下,布娜猛地抽回了神,抿了抿发干的嘴唇,调整了一下坐姿,尽量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可目光一碰到獒战,刚安静下的小心脏又砰砰砰地狂跳了起来!
“布娜公主怎么了?身子不舒服吗?”坐在獒拔身边的若水忽然开口问了一句。
正在热议的几位忽然都停了下来,把目光转向了布娜。如此一来,布娜的心跳得更快了,一张嘴,声音都有些颤抖:“没……没什么……就是有些闷热……”
“不对吧!”若水起身走到了她身边,弯腰下去关切道,“我瞧着你这脸色都白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吗?还冒冷汗了,这可不对劲儿呀!我说,还是先去我房里歇一歇,请个药婆来瞧瞧吧!”
“真的没什么……”布娜慌得手都有点抖了,“就是有点闷热,再加上……”
“可能是上午那阵惊还没过去,”微凌夫人立刻抢过话头,冲若水笑了笑道,“这孩子胆子有些小,上午那阵可算把她给吓坏了,半天都没缓过神来呢!这回又听见我们说那事,大概又惊着了。没事儿的,叫她出去透口气就好了。阿央,扶着公主出去歇会儿!”
微凌夫人的使女阿央忙扶着布娜出去了。若水一脸担心地往门外看了一眼,坐回獒拔身边柔声道:“看样子公主真是吓得不轻呢!回头我送些珍珠给她磨成粉,兑了茶喝就好了。”
微凌夫人笑着道了声谢:“若水夫人真是会体贴人,我替布娜先谢过你了。你别说她了,我这会儿心里还挺不舒服的,但凡胆子小些的,哪个不惊一大跳的?那孩子打小就受不住吓,所以刚才才失礼了。”
“是失礼还是心虚啊?”婵于夫人冷不定地冒了一句。
“心虚?婵于姐姐,你说谁呢?我们是在说布娜公主呢!”若水接了一句道。
“我说的是也她啊!”婵于夫人冷冷道,“忽然就脸色不对了,到底真是吓的还是心虚虚的?上午我也在,怎么没见我吓成她那样?我看啊,八成是心虚了!”
獒战不耐烦道:“你就少说两句不行吗?獒战还没说完呢,你就在这儿下定论了,要不你来说?真是的!少插嘴,听獒战说!”
婵于夫人撇撇嘴,翻了个白眼,又把脸扭向一边了。若水的脸上闪过一丝阴冷的笑容,目光在微凌夫人身上扫了扫说道:“婵于姐姐,你还是听獒战把话说完吧!不是我帮着微凌夫人,大家都看见微凌夫人对蚕室有多尽心了,再是谁我也不相信是布娜啊!布娜是她的亲侄女儿,又怎么会拿蚕室开玩笑呢!我想布娜也应该没那个胆儿的。”
“那就听战儿继续说!”獒拔喝了口茶道,“战儿,你到底查没查出来是谁?要是查出来了,就直接说吧!”
獒战道:“究竟是谁我没查出来……”
“啊?没查出来你在这儿说什么?”獒通打断獒战的话道。
“二叔,您别急,我是没查出到底是谁,但我知道那人昨晚是从什么地方出来的。”
“什么地方?”
獒战指着地上那十几小堆泥土道:“这儿一共有十五种泥土,是我让安竹他们从寨子里种有月季的人家家里挖来的,经过金贝螺反复比对,只有一家的跟那泥脚印留下的是一模一样的。”
“哪一家?”婵于夫人心急地问道。
獒战瞥了一眼旁边镇定自若的微凌夫人道:“正是微凌夫人家!”
厅内再次沸腾了,可见大家对这个答案都感到很吃惊,唯独若水的嘴角勾起一丝抿笑,不知道她是在为獒战的聪明而笑,还是在为微凌夫人即将面临的尴尬境地而笑。她早看不微凌夫人姑侄俩不顺眼了,今天就等着看微凌夫人怎么辩解!刚刚布娜神色异样的时候,她就已经看出了,蚕室爆炸跟布娜怕是脱不了干系的!
一阵议论后,獒通首先为微凌夫人鸣不平道:“獒战你是不是弄错了?不太可能吧?怎么会微凌夫人呢?”
獒战转身对獒通道:“二叔,您先急,我没说是微凌夫人,只是说人是从微凌夫人院子里出来的。大家都知道,微凌夫人是种花好手,又特别是她后院里的那些月季和牡丹,最是漂亮好看。想必为了照料好这些花朵,微凌夫人应该特意配制了花泥,对吧,微凌夫人?”
微凌夫人勉强笑了笑,起身问道:“单凭这么一堆花泥你就能断定那人是从我院子里出去的?没准其他人家也有这种花泥呢?”
“在我们寨子里,像微凌夫人这样有空闲侍弄花草的不多,懂得如何栽培月季和牡丹的那就更少了。就算家里有种这种花,也是草草埋在土里,谁想过去配专有的花泥?我知道您会不服,所以下午我把从蚕室到您院子里的所有路都走过了一遍,您猜怎么着?我还真在蚕室后院通往您家后院的那条路上发现了一些猫腻。在那条路上,我找到了跟库房内那些脚印一模一样的脚印,那些脚印正是从您后院的花圃里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