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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里青空的眼睛是黑色的,月光照在上面会发生奇妙的折射,其中一些光芒会进到作为观者的他的眼睛里。那光芒是怎样的呢?
记忆里青空谦逊地低着头,顺从地敛着眉目,没有光芒,一个人的眼睛又怎么会给予另外一个人光芒呢?青空从不自认是个妓|女,她是自命不凡的、出身清白的,但她又是深谙人性的。
现在她看不见人们的指点了,流言蜚语也被隔绝到病房之外,她还是那么通透,她说完话后微微颔首,像是在说“我什么都知道”。
“话又说回来了,在你眼中我是异于人类的存在。”高杉这次停顿有点长,像是故意要让自己的话变得难以琢磨。“我总是特别的,即使在你异于常人的眼睛中也是这样的。”
高杉施施然直起身,青空看不见他唇边的笑容,高杉的声音从她头顶上方坠落而下,有些残酷,仿佛在折辱她这几天来一直脆弱的神经。
“继续刚刚的话题。月光、死期、高杉晋助,我就给你讲讲高杉晋助吧。”
他也许在冷笑,青空在心里想着,可他再也无从窥探她的心思了,想到这里青空不禁慢慢挤出弧度极小的僵硬笑容。
青空开口了,语调还是很温柔:“那么我就洗耳恭听了,请您开始吧,刚刚说的《动物世界》,危险野兽特别篇没错吧。”
高杉对此只投以不在意的低笑声。
没有其他色彩的世界中,从悬崖上掉落下来的高杉的声音一字一字敲打着青空的耳膜。将内容梳理一遍呈现脑中,她甚至差点忍不住尖叫起来。
“直到昨天听说你住院了,我才后悔起为什么自己没有一架时光机。这种感觉和我当时失去松阳老师的时候相比也没有一点减少。”
青空很愤怒。明明她都已经变成这样了,为什么还不能保留自己的最后一点秘密。
在鼻腔中哼了一声,青空的声音里反而冷静得没有一丝平仄起伏:“所以说,你都知道了?”
“你是说玄风么?那位来自几十年后的小姐人如其名,美丽得表里如一,不是么?”高杉曲起食指,用纤细有力的关节勾起了她依旧形状优美的下巴,他的手很干净,这让他的动作几乎沾染不上任何猥亵的意思。
“你想干什么呢?回到吉田先生还在的时候?”
青空的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几乎在高杉话音刚落一连串质问就脱口而出:“你想干什么呢?回到吉田先生还在的时候?一个人天真愚蠢快乐美好?就算是你不想长大也要有个限度不是么?这二十年来年来每次看到年历都会想到我怎么苍老的如此之快,八月十日和四月二十日之间怎么会隔了十年……拜托了晋助,我想看你长大,从二十年前就一直这样强烈地期望着。”
“我只是告诉你,我没有一刻比现在更了解你了。”身侧传来高杉拉来椅子的声音,他什么也没顾忌,椅脚与地面发出了一阵短促的摩擦声。他顿了顿接着说:
“即使我再也无法用从你那里学来的察颜观色窥视你的想法,你也看不见我。”
高杉捏了捏她的手,又立刻放开了。
“二十年来只为一个人辛苦付出,这一点我好像稍稍可以理解了。即便是因为自身希望幻灭才将全部感情倾注在一个对你而言算是教科书上的历史人物的存在,从你的角度出发不也依旧交付了真心么?你所承受的负担是无论如何也不可抹杀的,对吧?”高杉的声音近乎低喃,他的语速不快,但青空却难以捕捉其中所蕴含的感情。
青空的头颅还是正放在脖颈上,她面向正前方动了动嘴唇,她声线不稳,只是机械地说道:“是啊,我一直就是这么认为的。我为晋助你做了那么多……”
“难道是和太多的商人喝过酒而让你有了这种想法?沉空啊,世界的不公平我想你在很久以前不就真真实实见识过了么?或者说,太多男人的追捧让你忘记了这一点?”
“我……”
“不管怎样,上述的一切不提,我也没由来地有些心疼你了。”
“……晋助。”
自天人降临,江户城变了好多。但无论从前的江户还是现在的江户,都是身为夜兔族的附庸的玄风从来没有见过的,她只站在那片长夜的土地上仰望过天空,可是地球在哪里,江户在哪里,这种问题早就是大多数和她一样的被圈养的人类连想都不敢想的。人类的最后的尊严只存在于文明的天人们的教科书中,坂田银时、桂小太郎、坂本辰马……还有高杉晋助。
晋助。晋助。晋助。所以说,玄风的二十年加上青空沉空的三十六年,总共五十六年,在这段用语言表达可以简单概括的岁月里,这个女人的心跳频率一直和这个名字在胸中跃动的频率一样。这是一个年岁不小的女人一直以来固执的最后的初恋,她知道自己的卑鄙,但是晋助也终于长大到可以让她来爱了不是么?
在高杉晋助一岁的时候,她的年龄是他的十一倍。在高杉晋助五岁的时候,这个倍数缩小到了三倍。时间和数学一样,是永远能让人认命接受落差的东西。今年的分数读作“三十六分之二十五”,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个分数会逐渐靠近一,但它永远不会有合一的时刻,更不会变成假分数。
她转过头,对着刚刚开始就不断对她平静诉说的声源方向,她的眼眶正对着高杉的方向动了动,就仿佛她能看见他一样。
嘴唇上传来冰凉的触感,是高杉的手指,青空的呼吸正轻缓地落在他的手上,月光也是如此。他修长的食指关节处生着薄茧,简单地伸直着,封住了她的嘴唇。青空还闻到了他手心的淡淡的汗汽。
“虽然月光正好,夜色正好,人物也正好,但请别说你爱我。因为我肯定没办法说我也是。隔在各种情感之间的不只有理性的考量,有岁月,还有死亡。”
高杉没有停下:“但至少现在,在这个世界被摧毁之前,还可以大胆试试看。”
高杉的声音很低,他拿开了手指。青空忽然以为在这个世界上她什么也抓不到了,黑暗和耳边听到的窗帘翻飞声、夏虫鸣唱声根本就不属于她,感知都还在,但她两手空空。
她只好僵直着一动不动,然后高杉很轻柔地吻了她,她还是一动不动,于是唇瓣上又传来了灼热的触感,这次还有一下生涩的啃咬,一切稍纵即逝。
青空很庆幸自己的呼吸还算顺畅。
“可以请您弹三味线么?晋助。”
高杉愣住了。他答道:“我并没有带三味线来。”
青空抿着唇瓣笑起来,她的笑容中带着年轻人的那种意气风发。“我早就准备好了。”
“但我不想弹了。”高杉打断她。
他又补充:“以后还有足够的时间,沉空。”
即使是青空沉空这样的人,这个时候也忽然不能控制好自己的音调。她大概是想到了什么,也许是令她惶恐的猜测。总之她喃喃自语起来,因为双目已经不能视物,她并没有颓唐地低下头。
“可是我……可是我、我真的已经没有用了……”
离着高杉晋助的脸很近,她散发香气的嘴唇上下翕动,明明很轻的声音却一下下透过他的耳朵,敲在那颗躁动多年的心里。
“为什么人生来必须要是有用的呢?”这时高杉靠近她轮廓好看的鼻子,也用自己鼻尖去触碰她缠绕着绷带的脸颊。
他问出这句话,同时也在心里再一次思考了这个困扰了自己二十多年的问题。
画师的声音支离破碎,气息断断续续:“有时候……经常有时候……感觉不到自己是活着。我总在想,小风他是不是还没有死……因为感觉不到他已经离开了,所以很惶恐自己是不是活着。又也许,在这个……魑魅魍魉……就像是鬼怪洞府的江户,我们才是死了。小风,小风他……还在他喜欢的地方写生呢……而我却已经,勾画了那么多年的地狱图景。”
“必须要有用,必须要有一些事来做,才能感觉活着?”他问。
她明明想惶恐又惊讶地看他一眼,却只能把白色绷带下凹陷的眼眶对准那个近前的男人。最后,低下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总感觉很久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在之前那么久的时间里,我们很少就这样坐下来好好谈话。”高杉把自己的下巴抵上画师的额头,仿佛只靠那里的微小弧度就能感觉到她所言的艺术的全部美好,“别再想回避了,把你心里的话都告诉我,我其实会很高兴。还有很长的时间,你都可以跟在我身边。这点用处,你觉得怎么样?”
手足无措地抬起头,青空沉空在黑暗中唯一让她安心的声源,像个哭泣的孩子寻求依靠那样询问着:“所以,晋助的话,是可以等我再留长一次头发么?”
“啊。”这个单音以下沉收尾,高杉的呼吸与她的唇渐渐远离,“你要承认,时间不会等你,这一点你一直很清楚不是么?在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多漂亮啊,十六七岁的样子,我还记得你的振袖绣着百蝶图案。你看起来很高,你每走一步的时候,紫色的背景中那些颜色姿态各不相同的蝴蝶就像是要挥动翅膀飞走似的。”
高杉走到窗边,他垂下眼睑点燃了烟斗,月光照在他的短发上散射着她想象中该有的的那种柔软的亮光,光弧是纤细的月牙形状。他穿着紫色的浴衣,领口还是大敞着。
对着他熟悉的烟嘴小嘬了一口,高杉开始抬头远眺明月下的terminal,源源不断发出光芒的高塔对此时的他仿佛已经神秘不再。它在他眼中只是工具,和石器时代的人们创造出来的斧头、远古先民的贝壳钱币、古代画师的笔意隐晦的泼墨画又或是当年染血的锋利长刀没有两样,只有当你把它们牢牢掌握时才会冥冥发觉自己是个披戴荣光的主宰者。但荣光是什么呢?那又和狗屁没有两样。
江户城的月光还和千百年前一样不通人情,只是今夜被它照拂的面庞又多了个属于高杉晋助的。高杉仰着脸,这让他分明至极的侧脸更显瘦削,他仰着脸,仰角和他浴衣上金色的蝴蝶躯干与水平面所成锐角一致。
“只有那个时候的你是披着头发的,”他慢慢吐出一缕白色的烟雾,有些像是在自语,“没有一根白发,黑得如同深渊。”
月光下洁白的窗帘随风猎猎低旋,高杉的身影隐没其间,优雅纤细又漂亮。青空想,大概就是这样,今晚也有着很好的月光。
在银白色外壳内密布着有序的晶体管,terminal看上去不难看,但也绝对谈不上招人喜欢。
高杉晋助想起了他记忆里温馨的私塾,那个花季的少女娴静地端坐在树下,还只是小男孩的他蹲在树上。她一遍遍念着“terminal”,仿佛那是世界上最棒的建筑,她低敛着下巴却总是自衿的、独立的。她念着“terminal”,仿佛要把这个世界上最棒的建筑介绍给他,她的声音清澈婉转,她的每个音节他都记住了。
“对,时间永远不会等我们。但是,我可以不顾时间来等你。”
他走过来,再次吻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