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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守知并非汀州人氏,所居之处即是县衙后院。
牛车缓缓驶到了县衙,主簿从牛车上下来,带着苏拂到了县衙内堂,穿过小门,便到了县衙内院。
县衙内院树木林立,郁郁葱葱,曲径通幽。
苏拂微微垂目,掩住其中的不屑,这何守知倒是极会享受,不过是临时调任,竟也过的如此风生水起。
毕竟只是县衙属院,小径极短,过了这小径,面前便开阔许多,房屋俨然在目。
主簿停下脚步,告诫苏拂两句,“等到了太爷面前,定要有问必答,小心说话。”
苏拂点头,主簿见她乖巧,也稍稍放心,向西走到一间屋子处,家仆在门外守着,见主簿过来,便进了屋子通报。
片刻,家仆便走了出来,朝主簿俯身,“太爷说,让苏氏阿拂一人进去便是。”
主簿点头,便由着家仆领苏拂进门。
苏拂进了屋子,身后的家仆便将屋门关上。
苏拂微顿,继而向前走了两步,屏风挡在前面,微微露出里面人的身影,也遮住了她眼中的冰冷。
“苏氏阿拂见过太爷。”
这几年磨平了她的性子,装着恭敬畏惧,却也顺手拈来。
屏风内的人抬起头,继而道,“进来吧!”
声音比之她时常在牢中听到的,沉稳许多,怪不得长汀县的人,都赞他是个好官。
她越过屏风,与何守知的视线碰上,微怯一般模样,低声道,“不知太爷唤民女过来有何事指教?”
何守知看向苏拂,并无那日被人押往县衙的狼狈,虽衣着朴素,但那紫眸熠熠生辉,果然是双好眸子。
不过他怎么记得,那日有农妇说她是个哑的?
想到此处,便道,“我记得初判那日,你是哑的?”
仍是早上对村长几人的说辞,苏拂将其中因果又同何守知说了一遍。
何守知对此倒不怎么在意,他在意的是,面前的这名少女,是否听话,能依他言行事,自然,不哑也算是一件好事。
“你如今只身一人,不好过活,我为你寻得一处好去处,你可愿意?”这才是他的目的。
苏拂在心中冷笑,不过三句便露了真面目,还真是他一贯模样。
心中虽这般想,面上却一副懵懂模样,“多谢太爷的好意,民女自幼在村里生存,早已习惯村里的种种,不愿离开。”
何守知听闻,身子微直,眉目有些不耐,“你可知出了这等事,你已在此处待不下去?。”
苏拂踌躇道,“可母亲遗物俱在,有道是父母在,不远游,且母亲生前最是喜爱此地风光,民女苦一些就是。”
何守知眯着眼,继而道,“若你愿意,你母亲的遗物自然能随你一同离去,且那去处能保你荣华富贵,一世无忧。”
一世无忧么?真是笑话。
她继而摇头,“太爷无需再劝,民女心意已决。”
如同苏拂心中所想,何守知皱着眉头,已无耐心,指节敲响桌案,“你年纪尚轻,看事不算透彻,你且在县衙住上几日,等想通再说吧!”
苏拂在心中冷笑,一切皆有所料。
她面带惊愕,不解道,“太爷,还请放民女归家。”
何守知却不再理会,唤人进来吩咐道,“将她暂且送往客房休息,好生招待。”
家仆应了声,上前抓住苏拂手臂,苏拂作势挣扎几次,便温顺许多,由着家仆带往何守知所说的那处院落。
这处院落更是往里,其陈设物品,倒像是提前准备好的。
在外守着的人不算多,跟牢狱比起来,倒是天壤之别,比起村子里的茅草屋,也好上许多,苏拂对此极为满意。
她伏于桌案,瞧着窗外处处好风光,眉目如画,安静怡然,同别人眼中的她大不相同。
脑中想起方才在书房时,随着何守知的手指看去,桌案上有一个漆黑的瓦罐,以她的直觉来看,那里装的,应是她的骨灰吧!
她知道,她的尸身是不能留在世上的。
也许过几日,长乐府有一个人就要无辜死去了,替代她的人,也应有几分像她。
苏拂虽被软禁,却不哭不闹,一日两餐,皆按时所送。
许是苏拂瘦的干瘪,何守知怕因此不被看重,这两餐倒是精美许多,苏拂也乐得承他好意。
如此过了三日,翌日一早,便有婢女入内,拿来一套衣裙,齐备的胭脂水粉,为苏拂仔细梳头上妆。
苏拂知道,她等的人到了。
镜中人结鬟于顶,束结肖尾垂于肩上,不过略施粉黛,便眉黛如画,唇红齿白,紫眸只消看人一眼便摄人心魄,令人痴迷神往,这一副面孔,虽比不得她,倒是这紫眸极为新鲜。
那一套衣裙上身,水粉色的交领短衫,下身则为同一色的长裙,腰间用白色丝带束紧,多出的丝带则是垂于身前,裙裾拖在地上几尺,远远看去,倒是有几分仙气。
这是长乐府贵女时常穿衣的款式,来人果真是长乐府的人。
身旁的婢女双手递来一条霜色的披帛,苏拂伸手拿了过来,披挂在身上,至此才算是妥当。
苏拂的相貌近乎妖娆,淡妆和这水粉色的衣裳倒是将这妖娆中和了许多。
何守知在长乐府阅女无数,自知苏拂这般面貌越是清淡的颜色越是显不出她的美,而执意这种装扮,只因那人喜欢温婉清淡的女子,如同以前的她一般。
如此过了半个时辰,自有人来接。
直至走到书房,家仆为她打开屋门,她独自走了进去,身后的屋门被缓缓关上。
屏风之内,何守知站在一旁,坐着的人正瞧着桌案上的瓦罐,听外间有了声响,看向何守知,何守知意会,出声道,“过来吧!”
苏拂闻言,提起脚步,便朝里走去。
屏风已不足以遮挡她的视线,她轻轻看去,坐在那里的人,虽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却并非是她想见的那个人。
她知道,他是不会来的,如今长乐府正需要他来主持大局,一切不过是奢望罢了。
来的人也在她意料之中,他身边的人,没几个是对她恭敬的,真心对她的不过一两个,千里之外来接她骨灰的人,也不过是那一两个罢了。
范丘,她离开的那年还是小小的刑部主事,因其世家身份,极爱跟在那人身边,因此便与她多有接触,后来她被舍弃,罪名全都安在她身上,范丘还曾为她求情。
也许自始至终,他都不知,她不过是替罪羔羊。
范丘也看了她一眼,也不过是那一眼,便将视线移到何守知身上,淡淡道,“她不是长兄喜欢的那种。”
复又低下头去,视线依旧盯着那骨灰,手指下意识的揉着眉心,这是他烦躁时的惯常动作。
何守知闻言顿了顿,“也许主公会喜欢。”
却见范丘拿起手旁的那盏茶,狠狠的摔在地上,恰巧就碎在何守知的脚边,茶水四溅,何守知的衣袍自不能幸免。
范丘站起身,冷冷的瞥了何守知一眼,“我是来接灵的,非是来助你进献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