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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望着从月满楼走出来的气质清绝的女子,章承眸中闪过一抹惊艳。虽然已有人向他道明七小姐面纱滑落的那惊鸿一瞥,但当他亲眼看见时,还是忍不住心神一颤。
不过他很快就回过神来,他不会忘记此时前来月满楼的目的。
念及此,他肃容走上前来,在距离苏喜妹半丈远的地方停步躬身,歉然且有些局促地开了口:“七小姐,我是来替章家向你道歉的,今天的事还望能求得你的原谅。”
苏喜妹在见到他出现在门外时,就知道他是专程来寻自己的。
这么快就得了消息,看来他现今在京城中也有了不少势力和心腹吧。
沉默了片刻,苏喜妹微微抬眸看了他一眼,看似不甚在意地问了一声:“你是谁?”
章承迟疑了一下,便俯首回话:“我是章家大爷章承。”
苏喜妹故作恍然大悟地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你就是那个攀上、哦不,将要娶方婉如过门的大姑爷啊。”
一个养在深闺的小姐竟也会这般看他?
章承脸色微微一白,看着苏七小姐脸上若有若无讥诮的神色,恨不得挖个地洞把头钻进去。
大概在京城中无人不这么肖想他吧!
只是想归想,却不至于当众让他难堪。毕竟再过些时日,他就是正儿八经的方家大姑爷了。
成大事者何必拘泥于小节!
只要有一天皇上能看重他,谁还会关心他是如何一步步位极人臣的。
世上事从来都是成王败寇,时间会慢慢淡化所有的过程,只有结果才会最终被万人铭记于心。
章承在一番自我安抚后,脸上的惶惶和不安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从容不迫,淡然一笑。
“正是在下。”他拱手回道,半分羞耻也没有,倒是轻松自在的神态。
苏喜妹笑了笑道:“章二太太口口声声要把我的丫头扔到河里去,还要搓使着方家找我的麻烦,好在我这人阔气大度,事儿说开了,我也不会放在心上。”
章承听着心头一松,正要开口道谢,苏喜妹却是话锋一转,“不过有些事并不是一句道歉就能当没事发生过,要我原谅章家人的所作所为,怕是一时半会儿我心里过不去那道坎儿。”
不原谅?这可不行。
他专程赶过来就是为了取得苏七小姐的原谅。
虽然二太太已经赔礼道歉,那丫头也承了这个礼,但那是明面上,或许是看着人多的份上,才不得不拉下脸来和气相对。
要是那丫头的主子是一般的女子,他也没必要再跑这一趟。
相府的七小姐虽然行为古怪,但好歹是相爷的女儿,相爷苏德在朝中的地位可谓是除了皇子皇孙王爵侯爷,就他身份最为显贵,且不论方夫人窦氏与苏夫人是否真的情同姐妹,就单单看他朝中的地位,就决不是自己惹得起的。
章承眉头一下拧了起来,神色隐隐有些急切。
“今天的事的确是我们章家不对,只要能求得七小姐的原谅,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他咬咬牙说道,语气倒也真切。
苏喜妹“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章公子,你要做什么关我什么事?何况我也没那个闲工夫让你做什么!”
章承自诩浊世佳公子,只要他亲自出马,还没有搞不定的女子。
上一世她就是输在了他的甜言蜜语中,他哄人的那些个把戏可不是一般女子能招架得住的。
这边当着众人的面儿数落了你,那边就能一口蜜饯把你哄得心甘情愿。
章承没想到苏七小姐还真是刁钻难哄,哪家小姐见到他这般真诚的模样也会软了心思。
可这苏七小姐却是没有半分动容。
章承只好硬着头皮尴尬地笑了笑。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话未说完,苏喜妹便打断了他说道:“不过要是章家的太太们能去阿牛媳妇家帮忙做饭洗刷锅碗半个月,我就原谅你——们章家。”
章承呆愣了一下,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是什么话,脸上难掩羞愤的神情。
苏喜妹浅浅一笑,从他身边走过,却在与他擦身而过时微微一顿足。
“章公子为了章家的容华能屈能伸,本小姐实属佩服,只是章公子才华横溢,在贵公子中尤其出众,明明前途无可限量,却是被方老爷紧紧攥在手中为方家谋前程,哎……本小姐还真是替你不值。”
方老爷的心思他何尝不明白!
他没有丰厚的家底,没有家族的支撑,在朝堂上他还只是个新人,每一步都是如履薄冰。
倘若没有方家的这桩亲事,他章承什么都不是。
他所有的一切都是方家赐予的,因此他必须脚踏实地为方家人谋福祉。
没想到一个闺阁中的小姐也看出了他委身求全的窝囊!
章承脸色一阵青白,脚下有些虚浮,身躯晃了一晃。
他要章家的容华,就不得不被禁锢在方家的牢笼中。
他讨厌这样的禁锢,他甚至很讨厌这样的自己。
只是所有的事都容不得他犹疑了,他早就深陷在这纸醉金迷攀贵踩低的世道中了。
他习惯了花钱大手大脚,习惯了众人仰慕的眼神,习惯了姑娘家倾慕的眸光……
他早就回不去了。
章承死死攥住自己的拳头,掌心都似乎抠出了血印,直到苏七小姐的马车行远了,他还不能缓过劲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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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满楼的竹林中,石盘上的黑白两子厮杀激烈,难分胜负。
但下棋的却只有一人。
那人神态闲然,落下一颗白子,却是忽的重重咳嗽一声,身旁的随从连忙从怀中掏出一个青釉小瓶,倒出一粒药丸给他。
“王爷,天色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随从轻声且恭敬地说道。
那人吞下那粒药丸,因为咳嗽变得苍白而近乎透明的脸孔稍微恢复了一点儿色泽,他呼出一口气,神色依旧淡然闲适。
“是该回去了,要不然阿玲又会唠叨半天了。”他点了点头,轻声说道。
随从应了声是,吩咐一旁的下人将棋子收好,便亲自推着轮椅往前走。
“阿玲姐姐心细手巧,做出的饭菜美味可口,王爷是想念阿玲姐姐——做的饭菜了。”那随从一边扶着轮椅一边眉开眼笑地说着。
坐在轮椅上的男子眼眸清淡,薄薄的唇边带起一个温润的笑。
“你这小子什么时候嘴这么贫了?连我这个堂堂王爷也敢打趣。”他佯装生气的口吻斥了一句,语气却是没有半分的不悦,倒是眉眼往上扬了一扬。
随从嘿嘿一笑,“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不都是跟王爷学来的。”
韩子辰闻言无奈的笑了一下,明玉这小子还像个孩子似的一天到晚没大没小,都是被阿玲惯出来的。不过这小子是阿玲的心头肉,他自是把他当作弟弟来看,从来都不会与他计较。
马车这会儿已经停在了月满楼正门外,韩子辰杵着明玉递来的拐杖身子晃晃悠悠被人搀扶着,折腾了好半天才坐上马车。
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他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面色变得惨白无血色,细细一看,甚至能看见脸皮下毛发粗细的血丝。
明玉鼻子一酸,眼中泪珠滚了滚,但却并未掉下来,他趁着拿来软垫时悄悄擦了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