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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暖!”
妇产科病房外面,一个大老爷们儿深情款款地喊出这么一声,瘆人不瘆人?
至少,何胜男因为那一嗓子,鸡皮疙瘩砸了一地。
她正和温暖往艾琪的病房走,也正纠结着她自己那点儿破历史,冷不防三米开外闪出来一个年轻男人,且这个年轻男人还这么肉麻兮兮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拿这儿当表白地点呢!
暖暖?
何胜男眨巴眨巴眼睛,歪过脑袋偷眼瞧温暖:你新男友?
高翔的突然出现,让温暖的尴尬癌全面发作,直奔晚期而去。
“高……高师兄……”温暖结巴着。
其实她这会儿好想揪着高翔干净白衬衫的领子,冲他吼上一句:“为毛你会出现在这儿!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为毛!”
当然,“为毛”这么简单粗暴的词汇不是温暖的风格,可是她尴尬得想死的心是真的不能再真的!
病房里面那个不明来历的女人,以及那女人的妈,和胜男姐有什么恩怨情仇,已经够自己费脑细胞的了,这儿又冒出来个顶着“前男友”光环的生物!
这是不嫌乱的节奏吗?
高翔听出她的结巴了,可惜他并不知道自己出现得何其招人烦,误以为温暖一年没见到他,娇羞了。立马,他心里面的忐忐忑忑化作了一腔莫名其妙的自信。
男人这种生物,鬼晓得,他们的脑回路是什么构造的。
“暖暖!我刚下飞机就赶来见你了!你过得好吗?我给你打电话、发邮件,你都不理我……我很想你!我的学习就快结束了……我们……”高翔巴拉巴拉个没完没了,全然没发现温暖的脸比吃了翔还难看。
何胜男恍惚意识到这男人是谁了,不过她也不敢十分确定。在她心中,她和温暖只算是普通朋友,要不是碰巧那件事,她和温暖在这个城市中,只会是路人。
不管怎么说吧,这都是温暖的私事。看温小妹平时怪矜持的路数,何胜男觉得自己这会儿还是立马圆润离开别当那大瓦数的电灯泡儿为好。
“温暖,你朋友啊?”何胜男说完,又赶紧追上一句,“那你们聊。我去看看我同学。”
说完,她就脚底抹油了。
温暖连一声“哎等会儿”都来不及说。谁说的她想和高翔单独聊的?她宁可陪着何胜男一起去看那个来路不明的大学同学好吗?
见何胜男这个“外人”识趣地走了,高翔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他生恐温暖当着别人的面把他的脸面子当鞋垫踩在脚底下,如果只是两个人独处,温暖怎么撒娇,怎么奚落他都成。
挡住温暖的去路,高翔鉴于过往失败的经验,没敢直接去拉温暖的胳膊。
“暖暖,我们能好好谈谈吗?”
病床上,艾琪虚弱地躺着,一双大眼睛盯着头顶上的吊瓶,不知道出神了多久。
另一张病床空着,旁边桌上堆积的杂物昭示着这里有人住,只不过这会儿不知道去哪儿了。
病房里没有艾妈的影子。
何胜男没出息地暗自松了一口气。不得不承认,潜意识里,艾妈于她,是一个可怖的存在。
艾琪听到脚步声,从吊瓶上移开目光,落到门口。
一时间,两个人,四只眼睛对上了。
艾琪的目光中有无法形容的情绪流过。现在,在这里,不是慌乱糟杂的婚礼大厅,不是令她恐慌无助的救护车上;这里没有别人,只有她,和何胜男,两个曾经亲密无间的……恋人。
艾琪的小腹突然划过一阵抽搐,很快地便又消失了,就像每一次她肚子里的小宝贝儿胎动时一样。然而,同往次不一样的是,这次胎动提醒着她,这儿不止她和何胜男两个人,更提醒着她,时移世易,人事两非。
艾琪很难过,不,用难过已经不足以形容她此时此刻的心情了。
现实,就是眼前这个样子,还要说什么?还能说什么?她与她,都不是曾经的那个了,又能抱怨谁?
该抱怨的,或许只有命运吧?
艾琪无法像病房外的高翔那样,说上一句“何胜男我们好好聊聊吧”;她忽然勾起嘴角,笑得客套而又程式化:“谢谢你送我来医院!”
女人虽弱,为母却强。
何胜男以前听过这种说法,她以为这种说法只验证在了她老妈的身上;然而,今天艾琪也让她见识了身为母亲的坚强。
至少,在何胜男的印象中,现在这个虚弱的艾琪远比当年的艾琪内心强大得多,哪怕她当年是那么傲娇、那么优秀,傲娇得像个公主,优秀得让人自渐形秽。
相较之下,久经商场的何胜男近乎失态。
“知道我为什么从来不跟你说谢谢吗?”十九岁生日的晚上,艾琪软软地倚在何胜男的怀里,一把嗓音也同样是软软的。
五个月前就已经十九岁的何胜男有些心猿意马,艾琪的声音、艾琪柔软的身体,以及来自艾琪身体的那种淡淡的无法形容的香味,令她的脑袋有点儿晕乎。
“为什么?”何胜男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甚至都没反应过来艾琪抛出的是怎样的问题。
“因为啊——”艾琪故意拉长了声音,粉嫩的唇已经贴上了何胜男的耳朵。
“因为什么?”何胜男下意识地追问,耳垂不争气地熏了个里外通红,嗓子眼儿更觉得紧得慌。
“因为你不一样啊!”艾琪“啵”地亲了何胜男的耳垂一下,抿着唇笑得越发甜蜜,“对最亲近的人,当然不用说谢谢!”
何胜男顿时心跳如鼓,有些羞涩又有些狂热的目光对上了艾琪的,因为激动而沙哑了嗓子:“只是……最亲近的人吗?”
艾琪大胆地与她对视,两个人都从对方的眼睛中看到了某种渴望,强烈地觉察出今夜将发生一些不同寻常的事。
“是最爱的人。”艾琪坦率地吐露出心事。
何胜男的手臂不由得收得更紧,脸凑得更近,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那……我们做点儿最亲近的事儿……好不好?”
“哎呦!”旖旎而痛苦的回忆,因为和某个人撞了个满怀而不得不跌回现实中。
没错,何胜男又一次落荒而逃,却偏偏和急匆匆走进病房的艾妈撞上了。
“……”见是艾妈,何胜男惊得都快没脉了,第一反应就是脸疼。
不会再挨挠吧?
何胜男暗戳戳地想。脸上真要是再添三道,她真就没法见人了!
她总不能和一老太太支吧吧?好歹她也是个年轻身强力壮的。
何况,姐是啥身份啊?这要是被围观群众泼到网上,“某女老板在医院对一老妪大打出手”,哎呦!姐真没脸活了!
她这儿心里七上八下的,艾妈却出乎意料地没搭理她,跟护着国宝要上交给国家似的,抱着一个透明的塑料袋,那塑料袋正腾腾地往外蹿热气。
直冲到艾琪的病床前,艾妈也顾不上烫手,从塑料袋里掏出来白生生的小豆包,笑得特慈祥:“琪琪!小豆包!你最爱吃的那家的!”
何胜男觉得心口堵得特别难受——
艾琪曾经说过,她最喜欢吃“某某记”的奶油豆沙包,她爸妈也经常带她去那家店吃饭。可惜何胜男当年穷得底儿掉,根本就没那个闲钱请艾琪吃那家的东西。
何胜男不确定艾妈此刻是不是清醒的,她更不确定那一袋豆沙包是不是来自某某记,她甚至没有勇气去看艾琪脸上的表情。她用最快的速度小跑儿出了病房,心口仍梗得难受。
不止是病房里那母女俩,她想到了自己的母亲。曾经何时,自己的母亲把菜里仅有的肉挑进自己的碗里,还说着“妈妈不爱吃肉”……
当何胜男拨通路岚的电话的时候,她听到电话那边似乎很安静,路岚的声音也透着空洞疏远。
“谢谢你,何总!”路岚的回答简直比商务谈判还要中规中矩,“嫂子已经告诉我们了,我们正往那儿赶。”
“嫂子”两个字被路岚咬得很重,何胜男不确定那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不过有一点她是确定了:人家艾琪早就通知家里人了。
嗯,家里人。
没错,路家人才是她的家里人。
呸!
何胜男在心里狠啐了自己一口。
人家才是一家人,自己又在这儿犯得哪门子贱?可怜艾琪摊上个病妈吗?还是可怜艾琪不被婆婆待见?
何胜男就呵呵了——
艾大小姐人是官二代出身,又嫁入路家豪门,哪儿可怜了?
老婆婆和儿媳妇那是天生的冤家,谁家不这样?
何胜男你还真是吃了几顿饱饭就忘了自己是谁了!
何胜男这儿心里奚落着自己,路岚那边儿传来了冷淡的声音:“何总,没别的事儿,我挂电话了。”
何胜男更郁闷了:这还是那个天天围着她何总这何总那的小丫头吗?真是一点儿都不可爱了有木有?
接连着,五分钟之内被两个女人冷落,何胜男被虐得只剩下了血皮儿。
狮子座的,姐天生和你们有仇还是咋的?
还是温小妹好,从来都不会跟姐撂冷脸。
何胜男手里捏着手机想。
哎?温小妹……
她一转脸,看到温小妹被那个年轻的男人攥住了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