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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我打算出去一段时间,在此期间——等等!你说啥?”安迪一愣,才发现这个油盐不进的作者居然服软了,立马把手上准备给萧远悠的晚餐端给了他,不忘了开口咬定:“说话算话,你先吃,不够还有。”
真不是萧远悠没出息,按说耗了这么久,搭进去这么多角色、这么多命,从已出场的到没出场的,从有名有姓到无名无姓……按照一般情况,他应该义愤填膺,双手握拳作怒意勃发状,顺便还要指着安迪立誓不共戴天、不共戴地、不共戴地球。
但还是得提醒一句——有这种觉悟的,那是主角。
这货是个作者,他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和节奏。病了找医生,饿了叫外卖;看一眼日落,吸一口雾霾。
突然穿越到这个世界,经历了各类战场和险境之后,他的身体的确已经出现了问题。这个习惯了咸鱼式生活的人,你要他突然翻生、从烂尾侠变成刀枪不入的钢铁侠,显然不太实际。
而且,人在遇难后的精神状态很重要,萧远悠深知这一点,所以在刚进入这个世界后不断的说话逗趣振作精神。但到了现在,两顿饭一饿,没了物质基础,凭空还要搞来两套精神寄托?耶稣升仙之前好歹还吃了顿最后的饱饭吧……打住了,打住,咱们还是聊聊关于结局的事。
“世界大势,还真不如他一顿饭来得重要。”欣赏着萧远悠狂犬扑屎一般的吃相,安迪心里在兴奋之余还有点意外:“本想着打几年的持久战,没想到两天他就服软了,到底是个普通人。”
萧远悠狼吞虎咽完事之后,感觉一个人吃不太好意思,道:“别光看着,你也吃啊。”
“不了……我已经没啥胃口了。”安迪点燃了壁炉后,拿来一张椅子坐在萧远悠床前:“你说你可以改结局的……”
“停,”萧远悠伸手打断,“不是改,是谈。”
安迪无情地拔出了佩剑。
萧远悠见势不妙,马上比划道:“能不能改后面再说,现在至少我们能先谈:‘小球转动大球,我的一小步,结局的一大步’。”
安迪一脸懵逼,萧远悠解释道:“咱们一点一点来,不至于商量不出个结果。”
“谈判。”安迪懂了,把剑插在地上,道:“那你想从什么地方开始谈?”
“嗯……”萧远悠闻言,先背向安迪,然后慢慢转到面向着他,一脸严肃地比划道:“告诉我,你的梦想是什么?”
安迪没有吐槽他发神经一样的行为,也没有接茬说自己要上头条,而是直奔主题:“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先知道你想要什么,才能思考该怎么做啊。”
谈判中,最忌讳的就是在开局时就坦白自己的目的,这会让自己完全被对方的手段控制住,安迪犹豫不决。
萧远悠此时的气量和对主角的了解已经大非夕比:“很好,安先生,虽然我今天的确是有心跟你聊天,不过你要知道,主导权一直都在我手上,而且,永远不会由你来决定咱们下一次聊天的时机。”
安迪冷笑道:“你在威胁我?”
“没错,就是在威胁你。”萧远悠回地不假思索,摊手耸肩:“这么说吧,阿尔弥和你之间的争战不可能停止,你们两人的命运是纠缠在一起的,我能等上个十天半月,她可等不了。别说你抓的是创作者本人,就算你现在抓了个村姑,她都会在你最意想不到的时机出现在你面前。需要我提醒你吗?你们是正反派,且是主角。”
作为作者,这些话完全可以说是预言,所以他没有用阴阳怪气的腔调吓唬人,而是说得很自然,仿佛在说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
虽然看不见安迪头盔下的神色,但我们可以想象到他现在的表情:“算你狠。”
角色可以报复作者,但无法控制作者。
“好了,别想太多,说说看吧,”萧远悠也懒得继续磨蹭,干脆直接以作者的身份和他聊聊:“作为作者,我真想知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安迪看他现在有恃无恐的的样子,才想到他拼命护下姬神的原因,道:“你救下冥王,是怕这世上没人能敌过我?”
“不,我救她只是因为她救过我,不要拿你那可笑的心胸来度量我。”萧远悠的语气已经颇为不客气,他毫不理会安迪那愤怒的眼神,想了想,道:“《欺世》的结局,并不是勇者胜出,而是你的大获全胜。但在这种有利于你的结局中,为什么你还不满意?”
安迪现在看上去控制住了萧远悠,但实际上似乎的确处于劣势,因为这个世界的运势是向着阿尔弥的,反派就算能侥幸脱逃,但也躲不过去。
“我是掌握着一切规则的人。告诉我,你没有选择。”萧远悠语气笃定,一种莫名生出的气势让安迪感到了畏惧,这恐怕是作者威压。
安迪思虑之后,只好坦白:“其实,我不想当魔王了……”
“嗯,意料之中。”
萧远悠是一个善于使用小说主题的作者,小说《欺世大魔王》这本书在构思时的主题是“欺世盗名”。主要是写,魔王提前预知了自己会在故事的推进下逐渐步入毁灭,而为了反抗命运,他开始扮演正义者,整本书大致上就是这样一个伪君子故事。
“反派的挣扎”就成了书的主要看点。书中对反派们的艰辛史和血泪史有着十分细腻的描写和独到见解,所以男主角是身为大反派的安迪。
而他的结局很有争议。
魔王通过不断的隐忍苟延残喘至最后,终于击败了正派(另一个主角),并统一了整个大陆。结局会影响故事的定位,而这个结局,无怪于被责编吕良涵评价为:阴暗的邪道故事。
读者中有很多人觉得这个结局很棒,也有少部分人觉得这是烂尾。这无法避免,再好的作品也会有人骂,再烂的作品也会有人夸。
不过就萧远悠烂尾这么久以来,无数烂尾结局中,这个结局还算好的,不算烂到家。
但最主要的,当事人受不了——男主角认为这很烂尾。
因为安迪并不是个彻头彻尾的坏人,这个角色虽然是魔王,但很有人性,他有许多理想和愿望,他征服世界就是为了那些初衷。但可悲的是,努力活到了最后他却几乎快忘了最初的梦想,反倒结下了不少仇家,他后悔,他害怕,他竭尽全力找到了那最后一条路。
那条路,就是萧远悠。创造了一切,也能改变一切的作者。
“你不能改吗?算我求你……”魔王服软。
“不能。”语气悠然而平静:“人生来就不自由,如果连胡思乱想的权力都被剥夺的话,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人如果被夺去了幻想的能力,那么就已经死亡了一部分。萧远悠这句话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没错,甚至值得仔细思考。
安迪当然不知道萧远悠的个性,但他意识到萧远悠这时的态度超然,似乎并不畏惧威胁。反倒是自己,处处都受制于作者。
安迪没有发怒,只是带着无奈和一点畏惧,问道:“你为什么不改?”
“角色永远不会懂……”萧远悠没有正面回应,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我有我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