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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车带着我从胡同绕出去,又喘着粗气爬过一个土坡,再沿着一条没有路灯的小道拐来拐去,像个拄着导盲棍的盲人那般试探着向前摸索了二十几分钟。
前方不远处,孤零零的出现一座房。亮着若隐若现的灯。
汽车前照灯的光束劈开黑暗,奔着房子驶去。
“师傅,这是去哪?”既然他是活人,那么聊聊天也不至于老听着沉闷的发动机噪声要强百倍。
死机哼哧一下鼻子,不作回应。
“你认识陈伯吗?”
汽车跨过一道坎,狠狠地颠了颠,看不清司机锃亮的头盔到底是点头还是摇头。
也许,他还是不屑回复我的问题。
房子是工地上常见的铁皮房,就是在废旧的集装箱上抠出一个窗户。司机把车停在房子前,他又使劲拍拍车门,示意我下车。
王逸德会在这里吗?不过按照以往这家伙的行迹,就算前边是个破草垛,他也是有可能窝在里边的。
看一眼,不行就再换别的地方。我下定掘地三尺也要翻出王逸德的决心。
铁皮房子在黑夜里散着冷冷的寒气。连透出的光,都是一股子阴冷。
我下车打开房门。里边很空旷,连个基本的生活配置都没有。没有床,没有饮水机,没有锅灶,只有一台台式电脑,支在几根木架子钉起来的简易桌子上。桌子前有一个人,背对着门坐着。
“王逸德,是你吗?”我手扶着门,也不往里边走。万一是个骇人的东西,跑也还来得及。
我用脚磕磕铁皮,声音哐哐的。
电脑跟前的人,头也不回。只说了两个字:“不是。”接着就伏下身子,手指胡乱的在键盘上击了几个按键。
“那个——”我正准备打听对方知不知道王逸德的事情。
突然,门从外边被用力推上了!接着,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我拽了几下,门被锁上了。
“喂!”我捶打着铁门喊了几声。
“没用的。”那个人终于又开口了。
我扭过身,问:“你是谁?”
“彩色芒果。”那个人有些激动,说话的时候,还耸了下身子。
我要去找的人是王逸德,怎么把我拉到了这里?
这个疑问还没解开,彩色芒果转过身又说话了,他有些生气的说:“谁让你来这儿的!”他神情激动,尤其是眼睛,睁得大大的,很惊愕的感觉。
“你不是跟我聊天,说让我去找陈伯——”
“那个人根本就不是陈伯!”彩色芒果粗鲁的打断我的话。“你找错了地方。这下子,麻烦了。”
我贴着铁皮墙,慢慢的走到他跟前。问:“你真的是‘彩色芒果’吗?”
他点点头。
他的头发很长,一点头,会随着甩来甩去。
“陈伯说,你是他纸扎店的客服……”
“丁卯!我再说一遍,那个人根本不是陈伯!你掉进圈套里啦!”
他一下子就喊出了我的名字,彩色芒果手臂不经意碰到了鼠标,鼠标箭头滑到右下角,刚好停留在显示离线却没退出的qq灰色的企鹅身上,弹出网名“彩色芒果”,这也不假。
彩色芒果一点点给我讲述了整个经过。
他的名字叫刘会东,山东人。自幼随祖父研究五行八卦,也略掌握一些皮毛。为了检验自己所学,他会不定期的通过qq抽取部分人作为研究对象,我偏偏就误打误撞的成了他的目标。
刘会东讲这段背景的时候,唾沫星子到处喷。我对这个不是很感兴趣,对他嘴里时不时吐出的术语名词也记不住几个。我迫切想知道的,是他和我这之后的遭遇。
他说,这个集装箱的房子是他自己买的,他选这么个偏僻地方,仅仅是为了图个清静。这一天,他正和我聊着,突然有人闯进来,二话没说就把他制服了。这个人看了他的聊天记录,又找人冒充了陈伯,再联合同伙演了一出戏,把我也骗来。
“骗我有什么用?”我不明白。
刘会东摇摇头:“这个我算不出来。”
“你被关这么久,没报警吗?”说着,我掏出手机。
“你跟警察怎么说?说你在某个荒郊野外?你知道这是在哪吗?”
我一想也对,把手机又放回兜里。“你这不是有网线吗?总该有个地址吧,要不人家怎么给你来安装?”我蹲下身子,捏起网线,只剩一小截。一端插在电脑主机后头,另一端耷拉在地上,露出整齐的切口。
“别瞎琢磨了。这集装箱被挪动了。我都不知道现在在哪?”
完了!被困住了!
“你知道冒充陈伯的是谁吗?”
刘会东的回答很意外:“猫!连那个开车的司机,都是猫。”
“怎么可能?!”
“你听到过他们的走路声吗?你都没注意看看他们的身后,有一条很短的断尾。可能是它们找陈伯报仇吧。”
刘会东看出了我的质疑,他说:“你再看看你来时的路,还有吗?”
我趴在窗户上往外瞧,果真,外边是一大片芦苇荡。白花花的芦花,在风里东倒西歪,一片压在另一片身上。叶子唰唰的响。
刚才外边明明是开阔的空地,怎么会连路都消失了?
我看着刘会东,希望他能给个解释。
“陈伯是个跛脚,一辈子靠纸扎手艺活着。本来按照之前商定好的方法,是可以找到你要找的人的。可你偏偏错失了良机。”
“现在怎么办?”
“嘘。有人要过来了,你离窗户远点。”
我乖乖后退了几步。
外边的风大了,吹得集装箱的铁皮也哗哗的响。
窗户外边缓缓升起两只猫头,瞪着翠绿的眼睛,看着我和刘会东。
我扯扯刘会东的衣服,心里怕的要死。
“遭了,要断电了!”
刘会东刚说完,灯灭了。
狭小的空间里,一片漆黑。
我用力拽着刘会东的衣角,就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
劫持我们来的,真的是猫吗?
“你还在吗?”我小声喊。
他没说话,灯一灭,他就没了动静。他不惊讶,也不害怕。
我松开手。
这刘会东怎么了?
为什么单单在灯灭了的时候他不吱声了?就跟——消失了一样。
他的呼吸,他的心跳,他的温度,我都感觉不到。
我离他远了一些。我不敢摸,怕碰到两只生在头顶的耳朵,像猫一样。
砰。
什么东西越上了窗户,撞到了玻璃。黑乎乎的。
我猜又是猫,否则还有什么能有这么轻盈的身手。它既然能扮成陈伯,自然也能扮成刘会东,不,这个名字可能是假的,它扮成了彩色芒果。
啪啪啪啪。
键盘一下下响着,显示器一点点亮了,上边滚动出几个字:彩色芒果在外边。
椅子面前,没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