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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长双手伸进姜姑娘的肚子,试探了几下,把死婴从肠子里筛出来,又轻轻掐着他的两侧肋骨,捞起来。死婴浑身滴着血水,样子还不如刚出生的狗崽子,充其量算只大个头的耗子。
院长拍了拍死婴的脸,说:“上哪再给你找张新脸呢?”说完,顺手扯掉了之前缝在死婴脸上的脸,那是姜姑娘爸妈的脸,现在却成了一张皱巴巴的干枯死皮。院长把它揉搓几下,用力在手里一捏,丢进身旁的垃圾桶。跟一堆乱糟糟的废纸混在一起。没有一个人,投上同情的目光。
死婴又露出了皱纹纵横的脸,老里老气的,没有弹性,肉都没精神的样子,耷拉着。
院长对身边一个医生说:“你接着处理吧。”然后,抱着死婴走了出去。他们来到医院的小广场,那里的空地上停放了几辆上了锁的自行车,上头落了不少的灰尘。其中两辆气门芯的嘴儿不见了,不知道被谁拔了去。后车胎瘪了,软趴趴的碾在细小的碎砂石上。
院长抱着死婴站在阳光下,贪婪的吸着新鲜的、似乎还带着点湿润的阳光。
“出来了,什么感觉?”
“外头和里头,你留恋哪一个?”
“外头有人喊你丑八怪,而在里头,没人看得见你,所以人家又喊你妈妈丑八怪。嘿嘿。真是有意思。”
院长使劲晃着死婴,说:“你说话啊。”
死婴始终闭着嘴,不讲话。
院长用沾着血的手套撑开死婴的眼睛,说:“睁开吧,我知道你能看见。”
死婴就睁开了眼。
院长似乎很满意,他手上的动作更大了。他仿佛把死婴当成了骰盅,斜着眼,想要摇出自己喜欢的点数。
死婴受不了了,他咳了几嗓。嘴角漾出来的,不是一般孩子都漾的奶水,而是血。血水灌到嗓子里,死婴似乎呛到了,他猛烈的喘息,瘦小的身子也不住的起伏,后来的幅度竟然到了抽搐,一口气上不来,就会憋死的样子。他咳出的混了血的痰,喷在了院长脸上。
院长有些不高兴,他皱起眉,用手背不断揉着眼睛,然后径直来到垃圾桶旁,气冲冲的将死婴丢了进去。
砰的一声。
连垃圾桶原本开着的盖子也被震得合上了。
死婴没有说话,也没有哭,连哭声都止住了。好像真的死了一样。
院长把手套摘下来,甩在旁边的只有几支光秃秃的枯草的花坛里,刚好杵在顶端,宛若重新盛开了一朵鲜红的血花。院长无心观赏,他转身气冲冲的朝办公室走去。
他用走廊里悬挂着的消毒液洗了洗手,手上就有了酒精的味道。院长闻了闻,似乎很喜欢。他的心情,也因为这个一下子好了起来。
医院里有个值班的保洁,从七楼往下慢吞吞的拖着地。从早到晚,整个区域就只有这一个保洁的身影。保洁低着头,认真的干活。她眼神似乎不是很好,老是佝偻着腰,后背弯成了一张弓。她的头发像刷子一样,硬撅撅的,晃着。
她每天都这样干活,从早到晚,很少见她停下来歇一歇。更别提说什么休假和涨工资的事情了。时间一久,她就成了干活的机器。
保洁打扫完整栋楼,她把拖把涮洗干净,把水拧干,靠在女盥洗间的角落里。又抓起一个大的黑塑料袋,里头盛着满满的垃圾,她拎着走出楼,来到广场。
保洁掀开垃圾桶,一个个清理着。突然,她发现了那个死婴。
保洁用裂了口子的手,抚摸了一下那个丑的没人要的孩子。死婴的身体已经僵硬,眼神乌青。不知道死了多久。
保洁通知了她认为是最大的领导——保洁经理。
保洁经理是个胖子,大腹便便,他急匆匆的迈着一双短腿小脚赶过来。
他只瞥了一眼,就又甩着一身的脂肪去了院长办公室,把详情说了一遍。
院长还没听完,就随着保洁经理一起来到了案发现场。
这都是些没有心的人,所以他们的记忆很短暂,像鱼。都说鱼的记忆可能只有七秒,这些人的要长一些,具体多长,他们自己也忘了计量。
院长抱起这个死婴,吃吃地笑。肩膀一耸一耸的。
他说:“可怜的孩子,谁把你扔到这儿了。跟我走,我给你找个妈妈。”
院长抱着死婴来到手术室。
那个医生还拿着刀,看着肚子被豁了一道大口子的姜姑娘。也难怪,他忘了他接下来要做什么了。
院长举起死婴,大声的宣布了这个消息:“你们看!我捡到了一个宝贝。”
其余的医生,木木的看着院长,没有表情。
“我们接下来要做一个伟大的手术,把这个孩子送给手术台上这个一心要做妈妈的女人!”
话音未落,院长上前几步,又把死婴塞回了姜姑娘的肚子里,还不忘把肠子归拢到原位。然后,又命人给缝起来了。
我说过,姜姑娘是个精神已经失常的姑娘。她醒过来的时候,很虚弱。可听到院长说,她即将要升级做妈妈之后,开心得不得了。
她顾不得身体的疼痛,手搭在微微鼓起的腹部,感谢了在医院里遇到的每一个人。姜姑娘眼睛坏了,看不见对面都站着谁,她像台设置了摇头的风扇一样,转着圈对所有她以为可能是有人站着地方鞠躬致谢。其实,那里只有坏掉了一扇门的衣柜,窗帘,凳子,还有一台没插电源的电视。
在医院里待到第二天的下午,院长把姜姑娘送出院,对她说:“回家好好养,到时候还来咱们医院生。我是专家,到时候我亲自动刀。”院长还为姜姑娘打到了一辆出租。
这个不幸的女人,居然就这样幸福的回家了。
她暗暗决定要好好待这个孩子,到时候来这家医院生产。
姜姑娘是这群人里头唯一一个有心的,她的心很健全,跳得很正常。唯独她的脑子不正常了。即使她有可以摆脱这个折磨人的法子,她也不会用。她只有一个健全的念头:“我要做个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