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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疏!”云子衿心头一片空白,刚刚如果他不救她,那么他手中有刀,便不会是如今的局面。可是,他宁愿自己死,也不愿她出事……
云子衿跑过去时,沐疏已经艰难地拔出了腹部的长刀,突然一个纵身,将仅剩的一个马贼拽翻在地,再补上一刀,接着,自己也倒在了地上。
“沐疏,你怎么样了?”云子衿慌乱地蹲下,去捂沐疏腹部的伤口,然而伤口太大,一时间血根本无法止住。
“子衿,后面……”沐疏艰难地抱住云子衿,想将她拉到自己身后,另一只手则是反手在地上摸刀,准备给又爬了起来的马贼以最后一击。
“啊——”云子衿挣开沐疏,双手拾起地面上的长刀,发了疯似的对着扑来的马贼一通乱砍。直到沐疏轻唤道:“子衿,他已经死了。”这时,云子衿方才回过神来,手上一脱力,长刀掉在了地上,她也跟着跌在了沐疏旁边,浑身颤抖。
“子衿,对不起……”沐疏低低道,因为失血过多,脸色格外苍白,昔日殷虹的嘴唇也毫无血色。
云子衿望着沐疏身上的伤口,连忙扯下衣裙,抖着双手替他紧紧缠住,眼泪不住地滚落。
“沐疏,你在找什么?”云子衿见沐疏艰难地从袖中掏出了一张纸,然后又缓缓将它打开,不禁着急道:“你别动,牵动了伤口怎么办?”
沐疏没有理会,继续将纸打开,赫然便是先前他亲笔写的休书。
沐疏的声音很轻很柔,夹杂着无限的惆怅与悔恨:“我把我的妻子弄丢了,我要把她找回来……”说着,两手一用力,将整个纸张彻底撕成了碎片。轻轻笑道:“子衿你看,它不作数了。”
云子衿只觉得自己的心好似被针扎了般细细密密地痛,见着沾染着斑驳血迹的纸片落满草丛,再消失不见,不禁紧紧抓住沐疏的手道:“沐疏,你没有把我弄丢,我一直都在这里!”
“子衿,对不起,我如果不能陪你,你一定要安全离开这里……”沐疏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无力地靠在了云子衿身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沐疏!”云子衿心中一片冰凉,颤抖地去探沐疏的脉搏,良久,才感觉到微弱的跳动。然而,就是这样的跳动让她突然有了生存下来的勇气。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云子衿将沐疏扶到了唯一一辆完好的马车上,自己则是捡了包袱,坐到了车夫的位置,学着车夫的动作,紧拽缰绳,开始驾车。
她从未骑过马,更别提驾车了。不痒不痛的马鞭挥下,马儿却是慢悠悠地吃草,根本不理会她。深知若是拖的时间越久,则越有可能遇见这群马贼部落的人,云子衿一个狠心,往马儿屁股上一抽。马儿长嘶一声,突然四蹄一蹬,开始发足狂奔起来。云子衿一个不察,被甩了出去。不过幸亏她拽住了缰绳,磕得膝盖生疼,却也还是爬了回来。
马儿一路疾奔,跑了小半个时辰,已然是到了山上。云子衿担心沐疏的伤,此地已经远离杀戮场,因此将马车停了下来。而且,接着月光,她看见了前方有一处山洞。
云子衿走进车厢打算将沐疏扶下车,可是手指触及沐疏衣服时,不禁一颤。他的衣服都已经被染成了红色,而他的胸口起伏几乎微不可察,似乎生命正在渐渐流逝。
不,他不能死!
沐疏身材高大,尤其是这两年,突然长了好长一截,如今他彻底昏死过去,云子衿根本背不动他。看了看周围,云子衿将车厢座位上的木板一拆,搭在了车厢与地面之间,这才使力将沐疏挪到了木板上,最后,挪到了地面之上。又找到了一条备用的缰绳,将木板绑好,另一头则是打了一个圈,准备套在自己身上。
做好了这一切之后,云子衿从袖中摸出防身的匕首,对着马屁股一刺,让马儿吃痛远远地离开,这才套上绳索,艰难地将沐疏拉进了山洞。最后,又找来一些树枝树叶,将山洞洞口遮住。
沐疏伤口的血已经止住,或者是说流得太多,所以没有过多的再流出。云子衿将先前仓促包扎的绷带又拆了开,撕下自己身上的衣料,重新细细包扎了一番。
可是,如今缺医少药,若是伤口发炎,可怎么办?
没过多久,外面远远似乎传来了马蹄声,虽然不甚真切,却让云子衿再次陷入了恐惧。马蹄声和人声由远及近,甚至透过山洞洞口的树枝,还能看见有人打着火把从前面的小径通过。
云子衿握着沐疏的手,心提到了嗓眼。最终,那群人又陆续离开,并没有发现他们藏身的山洞。不过,借着刚刚的火把光芒,云子衿惊喜地发现,这处山洞里竟然有一种罕见的止血草,其汁液对于伤口镇静愈合有奇效。幸亏她当日在云府没事就看中医书,否则,也不会发现这样的救命药!
将洞中的止血草摘下,云子衿放在口中嚼烂,再细细敷在沐疏的伤口之上。由于刚才呕吐将所有的东西都吐了出来,如今胃中空空,草药又格外的苦,胃里不禁直冒酸水。
云子衿正在一旁干呕,却听见沐疏极轻的呼唤:“子衿……”
“我在这里!”云子衿连忙惊喜地跑了过去,蹲到了沐疏旁边,握住他虚晃在空中的手道:“沐疏,我在。你现在觉得好些了么?”
“子衿……”沐疏睁开了眼睛,可是洞中实在太暗,看不清云子衿的脸。在黑暗中将手指缓缓探到云子衿脸上,轻轻抚摸道:“当日是我不对,你可愿意原谅我?”
“沐疏,我不怪你了!”云子衿的眼泪滚滚而落:“我说的不喜欢你是骗你的,因为我生你的气,所以故意说来气你。你好起来,我就和你一起回家,好吗?”
“好。”沐疏的唇角绽出一抹笑,瞳孔越发涣散,却用最后的一点力量望着云子衿暗影般的轮廓,带着无限眷恋和不舍,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沐疏!”云子衿感觉到抚在她脸上的手轰然落下,心中的弦顿时崩裂,空落茫然,无法拼凑。他不会离开她的,他们之间经历了那么多分分合合聚聚散散,不会是这样的结果……
云子衿的眼泪不断落下,滚落到沐疏的脸上,一丝沿着他的脸庞滑落在他的发际消失不见,一丝落到了他微微闭着的唇上,浸入他的口中。
沐疏只觉得自己身子逐渐变轻,最终,飞到了原本的肉身之外。眼前一道白光,突然便是一片大亮。
“咦,这不是子衿么?她怎么还穿着大红的嫁衣?”沐疏疑惑地望着前面痛哭的女子,再将视线落在了她怀抱中的男子身上。这不是他自己吗?沐疏心中有一瞬的恍惚,接着,便诧异地回忆起一切,这不是他的前世么?
当日,他从戊城回来的途中,遇见马贼,身受重伤,却依旧紧紧护着为她提取的薰衣草精油。然而回来之时,看到的却是她穿着嫁衣,坐上通向荣府的花轿。
可是,这又是怎么回事?难道他死了之后,她回来看他了?
沐疏凑近了些,见云子衿哭得伤心,不禁想去拍拍她的背,以示安抚。然而,他的手却好似虚影,直接穿过了她的身体。
不过因为离得近,她的声音便格外清晰地传入耳际:“沐疏,为什么才两个多月不见,你就死了呢……荣少爷的父亲病得很重,他的新娘又突然悔婚,荣少爷平时帮了我不少,这才找我暂时代替新娘替他父亲冲喜,可是,为什么我才刚刚到荣府,他的父亲就病故了,你也……”
云子衿伸手抚摸上沐疏的伤口道:“如果我不让你去戊城帮我找薰衣草,你就不会有事,都怪我……我知道你这几年来一直都帮助我,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可是,为什么你却不亲口跟我说呢?难道你对我的喜欢,还不足以战胜你的胆怯么?”
原来,她都是知道的;原来,她根本不是要嫁给荣栖,而他,这两世以来的纠结,都是一场误会!
沐疏只觉得脑中一阵眩晕,前世今生的记忆纷至沓来……
记得那是一个云府的晚宴上,他正在花园里和云琅安排的五女儿说话,却见一个小姑娘突然走来,紧张望着地面寻找什么。
“是不是这个?”他拾起一串手链道。
“是的,谢谢沐少爷!”她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月牙般弯弯地望着他,对他笑了笑。不知为何,他的心跳突然因为那样一个骤然明亮的笑容而漏掉了一拍。
接下来的日子,他总是忍不住想去见她。知道她想要自由,他就不断地帮助她。看到她终于获得自由,有了她的锦绣阁,他也真心替她高兴。
可是,她的眼里永远都似乎有别的东西,让他觉得难以真的走近。表白的话就在嘴边,他却不知该如何开口。他总觉得她离他越来越远,也不知该怎样拉近这段距离。
他们之间的时光,便是在这样的若即若离中,缓缓轮转了三年。直到现在,当他转头回望,才发现,他曾经的不自信浪费了多少时光。而在他死去时候的误会,又耽误了今世本来完美的重逢。可是现在,他还有机会弥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