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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细问三公 彷徨少人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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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过一次三公案,将开国功勋打压的一蹶不振,况且人死不能复生,已经死了的人是没办法了,但是涉案的三家还有近百口人在各司为奴呢。虽然被打压了,但是余威还在,况且还出了一个妖孽一样的封文胜,通过这些勋贵的关照,虽然不能将这些官奴赎买,但照顾一下生活还是问题不大的。这种情况直到原来主审此案的程继勇当上了户部尚书为止,他特别嘱咐下属,三公案案犯家属必须着重看顾,甚至将他们隔离开来,不再允许私下探望照顾。名义上是一切以官家制度为准,不得徇私,实际上他就是要将这些人永远的钉在耻辱柱上,好彰显其一举扳倒一大群国公的伟绩。此时各家便断了和三家后人的联系。

    在封文胜渐渐成长起来后,通过一系列运作,二十年多前成功让皇帝颁布了限制皇权的《皇权内章》,然后又经过十多年的发展努力,八年前终于将官奴制度改革,各家可以将三公案中涉案三家的后人赎买出来了。

    但是当年迈的龚大力带着厚厚的大明币和希望前往户部,赎买老友的后人的时候,时任户部尚书还是程继勇。他告诉老公爷的答案是当年一场大火,三家的后人都被烧死了,无一人生还,而记录官奴的文档也在那把大火中付之一炬。龚大力的火爆脾气哪里能忍,当时就在户部大堂上和程继勇厮打了起来,但一来龚大力年纪大了,七十多岁的人已经不复当年之勇,二来这里毕竟是户部大堂,差役文案能看着自己的主官被打而不顾吗?所以最终的结果就是龚大力被户部差役卫士给架了出去。

    回到家中的老头连气再急,一口血喷了出来,就倒了下去,临死还不忘拉着家人的手嘱咐一定要找到老友的家人,他坚信他们还有人在世。当年刚刚十一岁的龚浩就在旁边,看着天一样的爷爷就那么倒下来,那种震撼至今还记忆犹新。

    自小便失去父亲的龚浩,是跟着爷爷长大的,爷爷就是他的天,老公爷豪爽耿直的性格也影响的龚浩的成长。突然有一天,自己的爷爷倒下了,而且不是被敌人打到的,那种天塌地陷的感觉,被龚浩深深的埋在了心底。同时被他埋在心底的还有那罪魁祸首程继勇。

    龚浩虽然鲁莽,但并不傻,当年的事情随着年龄的增大也渐渐有了自己的脉络。当初老公爷之所以急火攻心,正是因为他自己的愧疚,没能救下老友,又没能保住老友的血脉,此时听到那虹裳自称是曾国公段鹏的孙女,才知道当年老公爷的这份愧疚居然是来自一番谎言。这才是真正让龚浩无法接受的事情。当年自己的爷爷倒下时的情景再一次浮现在自己的眼前,继承了龚家人火爆脾气的他,积压了七年之久的情绪一下子便爆发了。

    安抚了龚浩,封晓转头对在场的观众道:“今天就到这儿了,大家都回去吧,接下来锦衣卫要在此办案,不相干的还要在这里打算瞧个热闹的话,小心本官将他带到锦衣卫衙门,让他瞧个够。”

    在场众人虽然非富则贵,但面对锦衣卫还是非常怵头的,谁也不想没事被锦衣卫盯上。听到封晓的话,便一股脑的冲出了青玉苑。那王苑主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尴尬的站在那看着众人离去。便是那孙淼和邢越几人,也没多做纠缠,安静的随众人一起离开了。

    见到已经清了场,封晓对王苑主道:“你苑里还有多少官奴?都叫出来。”见他听完有些犹疑,封晓继续道:“我现在和你说话的身份是锦衣卫提督,你是打算让我着人封了你的青玉苑吗?”

    那王苑主连忙躬身行礼,口称不敢,转头吩咐将后院官奴都带出来。

    这教坊司出来的官奴除了一个五十来岁的老人和两个三四十岁的妇人外,大多都是花季少女,一排站了十几个,倒是燕瘦环肥,一时间倒也有了争奇斗艳的味道。

    封晓大至扫了一眼出来的官奴少女,问道:“本官是锦衣卫左提督封晓,现下找你们来问话,你们要如实回答。”

    锦衣卫的威名在官奴之中是非常有威慑力的,听到封晓自称锦衣卫提督,吓得众人全都跪了下来,甚至有人跪下后就瑟瑟的打起了摆子。

    见到众人如此害怕,封晓说道:“都站起来回话,本官找你们问话,并不是你们犯了错,而是要查一桩案子,你们如果知情,需如实回答。如果能为本官破案立功,本官会帮他脱了奴籍,以资奖励。你等可清楚了?”

    听到封晓的话,众人心下多少放了些心,但还是非常紧张。

    封晓着人搬了把椅子,就坐在台口,开始向众人问话:“你们中有谁是当年三公案的犯官家属?莫怕,我等皆是当年三公故旧之家,若真的是三公案三家后人,自会替其赎买,已还身份。”

    第一个站出来的是哪个五十多岁的老人,他战兢兢走出来跪地道:“刚才大人自称锦衣卫左提督,姓封,可是先建明公后人?”

    “老人家请起。”封晓站起身,双手将老头搀了起来,接着说道:“本官姓封,先建明公他老人家正是家祖。”

    “啊!”老人被封晓搀起来后,在听到封晓是封建明的孙子时,吃了一惊,然后把着封晓的手臂哭道:“老奴……老……小……我……我叫胡嘉,前虞国公胡廷瑞之子!呜……”说完呜咽着哭了起来。刚才一句话连换了三四种自称,最后还是用了我字。

    待听到这个老人竟是虞国公胡廷瑞之子时,几人也是吃了一惊,当年三公案时,这胡嘉不过七岁,如今三十多年后也不过四十上下,正值壮年,但看老人面貌分明便是一位将近六十岁的老人了。

    龚浩此时已经冷静了下来,听到这老人是胡廷瑞之子时,便自旁边搬过张凳子,上来自封晓手中接过老人,扶着坐在了凳子上,开口说道:“世叔快快请坐,小侄是先曹国公龚大力的孙子龚浩。”

    “啊!”老人又是一惊,仔细端详龚浩,仿佛要在龚浩的脸上看到故人的面容,开口道:“你是忠信哥哥的儿子?”老人口中的忠信便是龚浩老爹的名字,因为几家交好,大小就在一处玩耍的。

    其他官奴见老人已经认了,又有三人出来承认是三公之后,只不过都是旁支,再无三家直系了。但郭岑和龚浩两人还是将这几人带了过去,仔细讯问。

    封晓见没人再出来认了,便接着道:“你等既不是三公之后,那可知道三公之后的消息?如果消息准确,我等自会重谢。”

    剩下的官奴们左右互相看了看,都摇头表示不知,封晓也没就没了继续追问的兴趣。

    让鲍同给剩下的官奴一人发了点钱,并叮嘱王苑主,这些钱是给官奴的,他不许动。封晓之所以还要特意叮嘱王苑主,是因为根据法律,官奴是没有私产的,他的一切都属于官家,甚至包括生命。

    这时,郭岑走了过来,低声对封晓道:“刚才虹裳姑娘和胡叔叔以及另外两位三公后人和我们说了一些事情,你来听听。”

    封晓点了点头,走到几人身前,郭岑对几人道:“虹裳姑娘,胡世叔,两位妹妹,麻烦你们将刚才对我们讲的事再对三生讲一遍。”

    四人对视一眼后,虹裳先开了口:“家父名讳上克下敌,乃先曾国公末子;家母也是官奴身份,原本是段府伺候大伯母的小丫鬟。听家母讲,当时因三公案获罪,得各家照拂,初时并未送入教坊司,而是进了户部官定局,平常不过做些织造之事,到没遭什么罪。像大伯母、大姑姑等人还有人侍候照料起居。因家父思绪混沌,当时也准许和各女眷同住。再后来大伯母通过托人疏通,将家母对配(注1)于家父,望可以给段家留个后。

    但就在奴家八岁时,突然有一天,官定局的主事换成了一个叫做刘余通的人,他不但将家父发到了教坊司斗武局,还将大伯母和大姑姑以及家母等人发到了教坊司锦苑局来。后来听家母讲,就在同一天,户部官定局、官造局、官耕局、官经局四处官奴堂舍大火,烧死了不少的人。当时家母还庆幸我等被换了地方。

    然而自此之后,便再无人来看望过我等,锦苑局的主事王烁也对我等多方刻薄,动不动就打骂羞辱,大伯母就是因为不堪受辱,一条麻绳吊死在了锦苑局司声堂的大厅里。大姑姑更是被那主事侮辱了,投了井,虽然被救了回来,却一直痴痴呆呆的。而且那王烁还不许我等自称三公之后,如有违反就要打死。有个邵家的小妹妹和教她弹曲的嬷嬷说了一句自己姓邵,就被那王烁吊起来打了三天,活活打死了……”说到最后,虹裳已经泣不成声了。

    虽然听过一次,但龚浩再听之时,还是气的直哆嗦,鼻翼张缩,青筋额现。郭岑眉头皱着,眼中带火。就连韩绰都听的唏嘘不矣,只是还没忘记拉着龚浩的胳膊。

    接着胡嘉和另外两个三公后人也都说了,讲的和虹裳相差仿佛。

    封晓自虹裳开始诉说之时,便一路听一路低头沉思,待众人都讲完了,封晓抬起头来,张手叫过那王苑主,问道:“那王烁现下在哪里?”

    那王苑主答道:“回小公爷,那王大人前些日子升了官,调到吏部查科司当了佐司。”

    “哦!调走了!”说完,封晓看着这王苑主嘿嘿一笑,突然对着他深鞠一躬。

    这一下不要紧,不但那王苑主吓的跪倒在地,连郭岑龚浩韩绰三人都吓了一跳。

    封晓双手将王苑主搀了起来,说道:“你当得这一礼,这一礼不是我对你行的,而是代表着当年二十四家功臣行的,你于我等有恩,你受得起。”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郭岑,恍然大悟的他也走上前来,拍着王苑主的肩膀道:“谢了,老王,别家我不敢说,我郭家欠你这个人情了。那匹夫王烁调走了,这锦苑局的主事先下是何人?”

    “回郭爷的话,先下这锦苑局的主事还空着呢。”已经有些明了郭岑话里意思的王苑主,眉梢处已经带着喜色。

    果然,听到这锦苑局主事还空缺,郭岑直接对王苑主道:“如此正好,你就回家等着接任这主事一职吧。”

    龚浩还是丈二的和尚,拽了拽旁边明显也已经明白过来的韩绰,问道:“这老王怎么就于咱们有恩了?”

    韩绰拍了拍他的的胳膊,解说道:“那王烁显然是受了程继勇那厮的吩咐,才特意苛待三公之后的,他既然对众官奴都下了封口令,对自己的下属们如何会不吩咐?下封口令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不打算让你们这些家勋贵知道吗?那程继勇程大尚书十几年将户部经营的水泼不进,你们在户部里可还有一点眼线?只要他们内部不露口风,你们哪里知道还有三公之后活着?”

    “那现下不就知道了吗?”龚浩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驴货!”韩绰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着龚浩,直接骂上了。

    龚浩也不着恼,更没了刚才的戾气,笑嘻嘻的对韩绰躬身一礼,道:“请景安教我。”

    “这王苑主是不是那王烁的属下?是不是也得了王烁的嘱咐?那刚才是不是又是他自己亲口说的虹裳姑娘是三公案犯属之后?这么马虎肆意是不是要得罪那王烁一系?”韩绰没有直接回答龚浩的话,而是连问了四个“是不是”。

    龚浩只是对这些官场上的事情不上心,并不是真的傻,此刻韩绰四个“是不是”问出来,他也明白了其中的关系。点了点头,也走到王苑主身前,说道:“我龚家也欠你这个人情。而且你放心,要是那个不开眼的混账东西敢来找你麻烦,你就差人到龚家报个信,我不劈死他们我就不配叫龚浩。”

    那王苑主得了郭岑的许诺,此时龚浩又站出来保证了他的安全,心下对于道出三公后人信息这个赌博似的决定,大感庆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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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封建社会的家奴和官奴并不禁止婚姻,只是不能自主而已。而家奴和官奴婚后所生后代的身份,还是家奴或官奴。这里虹裳的父母是在各家维护下,由长辈指婚的,在管理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情况下,这种婚姻是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