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璃雅的回宫除了给宫里的女人增加些茶余饭后的笑料外并没有引起什么大的变化,因为谁也没见到璃雅本人,只听说皇上很生气,她一进京就被押往冷宫,谁也不许探视。
只不过,姜昱的探视禁令对两个人是没用的,一个是贵妃李锦宜,一个是近两年刚晋升的淑妃柳清慈。这两人去冷宫,守门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都知道当今皇上身子一天不如一天,后宫基本是三分天下,各种朝堂和宦官势力分别拥护李锦宜、柳清慈和陆芯,而李锦宜与柳清慈表面交好,陆芯由于其父调任地方远离京城,在宫里也暂敛锋芒,这种情况下,李锦宜就成了最为位尊势重之人。
李锦宜与璃雅久别重逢自是欢喜无限,道过别离之情,璃雅问起姜昱的身体来。
“三年前我走时他还好好的,怎么听说如今早朝都不去了。”
“皇上的身体是从去年开始一天不如一天,生病了也不愿吃药,愈加信奉道士的长生不老之说,每日除了与柳清慈出宫游猎就是把自己与木云道长一起关起来修真炼气,除此之外诸事不问,连我上次见他也是一个月前,人已经是形销骨立,伯阳哥哥说他估计就这半年的事了。”木云道长丹药的事极为隐秘,只有李谦、王紫阳与木云道长三人知道,姜昱身子变差的原因李锦宜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晓得在后宫协助李谦争权夺位。
璃雅默然,许久才问道:“那储君之位可有准备?遥儿现在应有八岁了,从前瞧着他虽小,却能看出长大后也是稳重有主见的,只要靖远侯好好辅佐,或许将来也是一代名君。”
锦宜摇摇头:“你不懂,宫里现在已不是你走时那样了。别看我眼下在后宫呼风喝雨,完全是靠着兄长的缘故,柳清慈极其精明,她知道自己只有圣宠,在外朝没有根基的短板,于是拉拢内侍杨钦那帮人,又逐渐与邓婕妤走近。若真是遥儿登基,大周朝宦官专权的噩梦恐怕又要开启,没有一个强势到可以压住宦官的帝王,我兄长即便有辅佐之心,也无掌控之力。”
“但是遥儿已经是皇上的长子,如果不选他,难道选皇上的兄弟不成?”大周历代以来弟即兄位的皇帝不算少数,就是姜昱也是以先皇之弟身份即位,但璃雅回忆了从前宫中家宴上见过的几位王爷,皇上剩下的兄弟中似乎并没有可堪当大任之人。
“是皇叔姜凌。”锦宜说道。
“奕王?”璃雅想到潞山时曾经见过的那位冷面王爷,“我听说他与靖远侯有过节?”
“如果兄长最后扶他上位,那所有的过节都只是过眼烟云罢了。他是皇亲中最有胆识和远见的,但生母身份低微,为了生存,他多年来以愚钝伪饰,小时候,只有在我们家,在兄长面前,他才会毫无顾忌的放开自己。他曾对兄长说,他想做皇帝,这样才能实现心中抱负,才能给受尽屈辱的母亲一个安乐的晚年。兄长也答应过日后会全力助他。那年他向兄长提出要娶我为妻,但我早已倾慕当时的福王,当今的皇上,受挫不甘的他离京远游,谁也找不到他的踪迹,有人在江南寺庙见过他,说他已经剃度做了和尚,兄长亲自去寻却一无所获,也就在那段时间,先皇突然病重离世,为了不让仇安那伙人立溶王的意图得逞,兄长只得扶持了福王即位。”
“这些我大约知道一点,听说当时司马贺与靖远侯共同佣立的皇上,但是按他掌权后杀司马贺、防靖远侯的所作所为,靖远侯之前就没有察觉吗?”
李锦宜苦笑一声:“这或许是我兄长一生中最大的失误吧。皇家子弟最会伪装,奕王以愚示人,但对兄长的感情却没有伪作,事无巨细对兄长坦诚相待。福王却是先吸引我的目光,一系列的因缘际会让懵懂年少的我一头扎进他的温柔中,无论在兄长还是其他人面前,他都是老实忠厚之人,谁知从我与他的第一次偶遇到最后的登坐庙堂,都是他一步步的精心设计。”
璃雅终于理解为何锦宜四年前对姜昱为何会突然彻底转变,既然根本从未把她放在心里过,骄傲的锦宜当然便不会再付出满腔的热情。
“若靖远侯的计划成功了,你还会在宫里吗?”璃雅问道。如果姜凌登记,那以从前姜凌对锦宜的感情,璃雅不知道他们在宫里将会如何相处。
“我会去观里做个女冠。”
“你要做女道士?”璃雅吃了一惊,但转念想想,削发为尼或修真女冠不正是新帝即位后旧妃嫔的多数途径么。
“那你呢?”李锦宜问完笑了笑,“我都忘了,你已经和别人有了孩子,当然是远离纷争,与孩子和他爹一起共度余生了。那个巴鲁,是不是对你很好?”
看着锦宜真诚的笑脸,璃雅不愿再对她有所隐瞒。
“巴鲁其实是个女子,本名叫乌娜。”
这次换做锦宜惊讶起来:“那孩子……”
璃雅脸上忽然泛起一丝红晕,躲开李锦宜询问的目光,低头轻语:“是靖远侯的。”
锦宜手下一抖,茶杯掉在地上摔的粉碎,脸上写满了惊异:“兄长的孩子?”又凑近抚了抚璃雅的额头:“你没烧糊涂吧?”
璃雅娇嗔的拿开锦宜的手,把当夜在王紫阳家中情形略说了一遍。
“这么说,伯阳哥哥一直都知道?”
璃雅点点头。
“这怎么可能?他可是那种丫头给男仆绣个荷包都要被他抖出来笑三天的人,这种事情居然只有他一人知道,还隐瞒了整整三年!”
“王紫阳也不是没有分寸的人,他知道什么事能说什么事不能说。锦宜,我不愿瞒着你,但你一定要保守秘密,现在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兄长,千万不能在这当口再给他添乱子。”
李锦宜整个人都兴奋起来:“你居然做了我的嫂嫂,我又多了个侄儿,安宁有了弟弟,太好了,璃儿,哦不,嫂嫂,我会保守秘密的,等奕王顺利登基,局势稳定后,你就改名换姓跟着兄长回河西老家去吧,兄长这些年在京城太累,是时候抽身了,老家没人认识你,那时候给我们李家再多添几个孩子。”
璃雅被锦宜的神情感染,心里涌起一股暖意,却故意板起脸斥道:“瞎叫什么,谁是你嫂嫂。”
李锦宜笑道:“嫂嫂教训的是,现在还不是,正式过门了才算是。”
璃雅戳了戳她额头:“你呀,刚还特意嘱咐,千万要保密,这还没出门就嚷起来了。”
“这里就咱俩,等出了这门我肯定不会说。对了,前阵子兄长离京,安宁一直在宫里跟我住,他从前就喜欢你,以后我让他多来你这,你好趁机多培养培养母子感情。”
璃雅又板起脸要斥她,李锦宜笑着往外跑去:“我先走了,以后会常来,嫂嫂多保重。”
璃雅拿起杯子摔过去:“快走,谁稀罕你来。”杯子砸在门框上,李锦宜的笑声早已飘荡在门外:“我明天还会来——”
墙角闪过一片紫色衣角,璃雅与李锦宜只顾说话,谁也没注意到刚才的话都被窗下之人听了去。
紫薇殿后的暖室中,邓婕妤摆弄着几盆开的正艳的海棠和菊花,看到室外进来的人,微笑着指了指满屋的花草:“怎么样,这种寒冬天气下还能开的这么好,除了我这紫薇殿还能找到几处?”
“可惜用不上半年,你这紫薇殿都要易主了,这满屋的花,到时候还不是泥土一抔。”
“淑妃娘娘,你这是什么意思?”邓婕妤脸色微变。
柳清慈环视一眼,邓婕妤吩咐随侍宫人全都下去,屋里只剩柳清慈与邓婕妤两人。
“现在可以说了,怎么回事?”
“皇上已经油尽灯枯,剩下不到半年时间。李谦正筹谋佣立奕王。”
“奕王?你怎么知道?他们两人已经五年多没有来往了,况且都知道奕王一向木讷蠢笨,怎么可能做皇帝?”
“他们之间原是有些误会,奕王的蠢笨也是装给别人看的,别忘了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我本来也不信,但这是我亲耳听到李锦宜对安璃雅说的。你顶着婕妤这个有名无实的身份这么多年,对后宫诸事不闻不问,一心抚养遥儿,不就是为了他有朝一日身登大宝这个盼头么?现在有人要硬生生抢走遥儿的皇位,你再坐视不理,这么多年的心血可就要付诸东流了。”
邓婕妤左手握着一根花茎,右手狠狠的扯着花瓣一把一把的往下扔,唇角微微颤抖:“那我该怎么做?”
“皇上明明有皇子,李谦却想要一个痴傻的皇叔登基,虽说现在朝野内外除了陆仲已无人敢公然与他对抗,但这种逆天之举必定不能服众,尤其是你大哥。如果不能得到邓将军的拥护,奕王就算爬了上去,邓将军也会立即拉他下来。”
“你是说让我找大哥?你不知道我大哥这人,他虽然瞧不上酒囊饭袋的富家公子,但心底其实对李谦还是很推崇的,否则怎么可能任由李谦这两年来这般搅弄朝堂?”
“如果他知道他是被李谦的表相欺骗了,你认为他还能由着他李谦乱来吗?”
“什么意思?”
“璃雅亲口对李锦宜说,她三年前在外面生的那个孩子,其实是李谦的。两人在王紫阳府中酒后乱性,但王紫阳帮璃雅隐瞒了下来。李谦连皇上的女人都敢碰,这种肮脏龌龊之人,你大哥正人君子怎会与他沆瀣一气?”
邓婕妤万分震惊:“她与靖远侯!这怎么可能?”
“所以说知人知面不知心,那李谦平日装模作样,对他妹妹之外的女子连看都不看一眼,原来竟是这等下流。你只将这事告诉邓将军便可,切记要邓将军先勿声张,以免打草惊蛇。我要做足了势,让他李谦声明扫地,看谁还敢帮他!”
腊月下旬,各地要员纷纷回京。姜昱受了一场风寒后卧床不起,四品及四品以上的官员述职由枢密使曹华、宰相李谦与新任吏部侍郎共同主持,四品以下的官员由吏部课考。此次回京述职的四品以上外派大员有四十多人,从早上一直到夜幕笼罩时分才结束,曹华作为天子近侍和枢密使,代表皇上坐镇旁听,在百官面前低调世故,不得罪任何一人,吏部侍郎也唯李谦是从,不擅自做主,如此一来,李谦成了所有人的焦点。眼下正是他需要拉拢人心之际,若处理不好,三年来的努力很可能会在最后一刻功亏于溃。邓衍一直站在角落里若有所思的看着,却见李谦像平日一样推诚布公,大中至正的指出每个人的问题,不因当前的非常时期对任何人的错漏之处有所偏袒,倒让所有朝臣都心服口服。
但当吏部侍郎虞祯对虔西观察使彭彦画圈通过时,陆仲在下方喊了一声“且慢”。
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陆仲不慌不忙的上前一步:“彭大人贤良方正,臣亦有所耳闻,但虔州宜安、扶远两县均空缺近一年,导致两县乱象丛生,赋税无收,彭大人作为虔西观察使、虔州刺史,对所辖之地就如此不闻不问吗?”
彭彦为李谦早期举荐,陆仲所言,实是指责李谦用人不当,业绩评述不公。这时江南盐铁使李铮出列说道:“陆大人有些夸大其词了,谁都知道宜安、扶远两县乃烟瘴之地,自虔州立州以来,多有官员或死或病于两县任上,这几年愈发严重,是以两县邑官常缺,或由当地土官将文索案牍移至邻县批阅,扶远民风不化,乱象自古即有,实非彭大人之过。”
陆仲哼了一声:“正因如此,皇上才寄厚望于彭大人,还能因为是块难啃的骨头就不啃了吗?众所周知,我大周辖内有多个贫瘠州县官员屡屡辞任,除了地方一级大员有责外,难道不是宰相之失吗?若都像平江那等富庶之地,随便派个黄口小儿都能治理,何须彭大人这等人才。”
平江刺史萧冉是州级官员中最年轻的,由浙西观察使兼江南盐铁转运使李铮举荐,听到陆仲讽刺,忍不住要出来辩驳,但看到李谦制止的眼神,默然退回刚迈出的步子。
李谦拿过吏部侍郎虞祯前面的批述,加批“留任查看”几个字后递了回去,并未流露一丝不满,扫了眼殿内诸人:“地方官员是百姓的父母官,但自古以来,任地方官就有冲繁疲难之苦,是以人人都想尽办法从地方往上爬。这本是多年弊病,本官却因习以为常而失了关注,陆大人所说甚是有理,其他同僚尽管直言,本官自当责躬省过。彭彦留任一年,薪俸减半,着其尽快处理宜安、扶远两县问题。”
李谦主动认错,倒叫陆仲再挑不出理,别人更不敢再有置喙之言,殿中述职很快顺利结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