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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峰道:“家父犯下的杀人罪孽,都系由在下身上引起,恳求神僧治了家父之伤,诸般罪责,都由在下领受,万死不辞。”
扫地僧微微一笑,“老衲已经说过,要化解萧老施主的内伤,须从佛法中寻求。佛由心生,佛即是觉。旁人只能指点,却不能代劳。我问萧老施主一句话:倘若你有治伤的能耐,那慕容老施主的内伤,你肯不肯替他医治?”
萧远山顿时一征,道:“我……我替萧容老……老匹夫治伤?”
慕容博冷声道:“你嘴里放干净些。”
萧远山也不理他,咬牙切齿地道:“慕容老匹夫杀我爱妻,毁了我一生,我恨不得千刀万剐,将他斩成肉酱!”
扫地僧面上颇显失落,随即又摇头叹道:“你如不见慕容老施主死于非命,难消心头大恨?”
萧远山稍作犹豫,旋即又是一脸的坚定。
“正是。老夫三十年来,心头日思夜想,便只这一桩血海深恨。”
扫地僧淡淡点了点头,道:“那也容易。”缓步向前,伸出一掌,拍向慕容博头顶。
慕容博初时见那老僧走近,也不在意,待见他伸掌拍向自己天灵盖,左手忙上抬相格,又恐对方武功太过厉害,一抬手后,身子跟着向后飘出。
他姑苏慕容氏家传武学,本已非同小可,再钻研少林寺七十二绝技后。更是如虎添翼,这一抬头,一飘身。看似平平无奇,却是一掌挡尽天下诸般攻招,一退闪去世间任何追击。
守势之严密飘逸,直可说至矣尽矣,蔑以加矣,场中诸人大多都是武学高手,一见他使出这两招来。都暗喝一声采,即令萧远山父子。都不禁钦佩。
岂知那老僧一掌轻轻拍落,“波”的一声响,正好击在慕容博脑门正中的“百会穴”上,慕容博的一格一退。竟没半点效用。
“百会穴”是人身最要紧的所在,即是给全然不会武功之人碰上了,也有受伤之虞,那老僧一击而中,慕容博全身一震,登时气绝,向后便倒。
慕容复故作大惊,抢上扶住,心里却在暗暗寻思。方才慕容博那一掌一退,直可谓精妙绝伦,就算是自己怕是也无法在一招半式之间攻破。
但扫地僧却是这般一出手。慕容博那一格一退竟是无丝毫作用,这其间到底是何缘故?
慕容博的招式并没有问题,那么,他的招式之所以起不到丝毫作用,那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扫地僧以绝对性的实力压制。
况且慕容博的武功。扫地僧几乎无所不会,在知道对方招式的情况下。一招将对方击倒,这并不稀奇。
想明白这一切后,慕容复回过神来,旦见包不同、王语嫣、方腊等都已靠近慕容博的尸体,泣不成声。
“老爷。”
群豪见得着突如其来的变故,都是一脸的不可思议,谁也没想到这个满口慈悲佛法的老僧居然会下此毒手,杀了慕容博,不过如此一来,那慕容复的实力倒也因此被削弱了几分。
若是因此而引得慕容复与这老僧动手,那就更是一举两得了,但众人这般拭目以待良久,却只见慕容复这般扶着慕容博,面上并无多大的悲愤情绪出现,更没有说一句话,甚至去找着老僧报仇。
不少人都是暗觉疑惑,心道:“这慕容复还是慕容博亲生的吗?怎么自己的爹被人当着天下英雄的面杀死了,他都不找那老秃驴报仇,难道是他看出了这老秃驴的实力,心里害怕了?”
“你……你这老贼秃,还我老爷命来!”
包不同突然起身,满眼通红,一脸悲愤地指着扫地僧咆哮道。
随即,飞身纵起,双掌齐出,向扫地僧猛击过去。
慕容复面上微微一惊,忙道:“包三哥不可冲动!”
然而包不同哪肯听他所言,更何况以包不同的实力,此刻已然出手,更收之不及。
对此,扫地僧只是一副不闻不见的模样,全不理睬。
包不同双掌推到他身前两尺之处,突然间又如撞上了一堵无形气墙,更似撞进了一张渔网之中,掌力虽猛,却是无可施力,被那气墙反弹出来,跌落在地。
本来他来势既猛,反弹之力也必十分凌厉,但他掌力似被那无形气墙尽数化去,然后将他轻轻推开,是以他只是似被抛出一般,并无受伤。
当然,这也在慕容复的预料之中,他既知扫地僧的真实身份,自然知道扫地僧不会伤害他燕子坞的人。
“包三哥不可冲动,退下!”
包不同满眼不甘地抓狂道:“可是公子爷,老爷,难道老爷他就这么白死了吗?”
慕容复冷声道:“该怎么做我自己明白,马上给我退下,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动手,神僧法力无边,他这样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包不同狠狠地咬了咬牙,一跺脚,随即满眼不甘地跑回了人群。
扫地僧只瞟了慕容复一眼,满意地微一点头,随即又转向萧远山。
“萧老施主要亲眼见到慕容老施主死于非命,以平积年仇恨。现下慕容老施主是死了,萧老施主这口气可平了吧?”
萧远山见那老僧一掌击死慕容博,本来也是讶异无比,听他这么相问,不禁心中一片茫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这几十年来,他处心积虑,便是要报这杀妻之仇、夺子之恨。这几年真相显现,他将当年参与雁门关之役的中原豪杰一个个打死,连玄苦大师与乔三槐夫妇也死在他手中。
今日又得悉假传音讯。酿成惨变的奸徒,便是那同在寺中隐伏,与自己三次交手不分高下的灰衣僧慕容博。萧远山满腔怒气,便都倾注在他身上,恨不得食其肉而寝其皮,抽其筋而炊其骨。
哪知道平白无端的出来一个无名老僧,行若无事的一掌将便自己的大仇人打死了,他霎时之间,犹如身在云端。飘飘荡荡,在这世间更无立足之地。
萧远山少年明豪气干云。学成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一心一意为国效劳,树立功名,做一个名标青史的人物。他与妻子自幼便青梅竹马,两相爱悦,成婚后不久诞下一个麟儿,更是襟怀爽朗,意气风发,但觉天地间无事不可为。
不料雁门关外奇变陡生,堕谷不死之余,整个人全变了样子,什么功名事业、名位财宝。在他眼中皆如尘土,日思夜想,只是如何手刃仇人。以泄大恨。
他本是个豪迈诚朴、无所萦怀的塞外大汉,心中一充满仇恨,性子竟然越来越乖戾,再在少林寺中潜居数十年,昼伏夜出,勤练武功。一年之中难得与旁人说一两句话,性情更是大变。
突然之间。数十年来恨之切齿的大仇人,一个个死在自己面前,按理说该当十分快意,但内心中却实是说不出的寂寞凄凉,只觉得这世间再也没什么事情可干,活着也是白活。
他斜眼向慕容博瞧去,只见他脸色平和,嘴角边微带笑容,倒似死去之后,比活着还更快乐。
萧远山内心反而隐隐有点羡慕他的福气,但觉一了百了,人死之后,什么都是一笔色销。
顷刻之间,心下一片萧索,“仇人都死光了,我的仇人全死了。我却到哪里去?回大辽吗?去干什么?到雁门关外去隐居么?去干什么?带着峰儿浪迹天涯、四海飘流么?为了什么?”
扫地僧淡然道:“萧老施主,你要去哪里,这就请便。”萧远山摇头道:“我……我却到哪里去?我无处可去。”
扫地僧又道:“慕容老施主,是我打死的,你未能亲手报此大仇,是以心有余憾,是不是?”
萧远山道:“不是,就算你没打死他,我也不想打死他了。”
扫地僧点头道:“不错!可是倘若这位慕容大侠伤痛父亲之死,却要找老衲和你报仇,却如何是好?”
“大和尚是代我出手的,慕容大侠要为父报仇,尽管来杀我便是。”,萧远山顿时心灰意冷,叹了口气,又道:“他来取了我的性命倒好。峰儿,你回到大辽去吧,咱们的事都办完啦,路已走到了尽头。”
萧峰叫道:“爹爹,你……”
过的片刻,扫地僧双手合十,叹道:“慕容大侠倘若打死了你,你儿子势必又要想尽办法找慕容大侠报仇,如此怨怨相报,何时方了?不如天下的罪业都归我吧!”
说着踏上一步,提起手掌,往萧远山头拍将下去。
萧峰大惊,心想:“这老僧既能一掌打死慕容博,也能打死父亲。”
踏上一步,大声喝道:“住手!”
双掌齐出,向扫地僧当胸猛击过去,他对这扫地僧本来十分敬仰,但这时为了相救父亲,只有全力奋击。
便在这时,慕容复的身影也是猛然动了,嘴中喝道:“还我爹命来!”
扫地僧伸出左掌,将萧峰双掌推来之力一挡,右掌却仍是拍向萧远山头顶。
萧远山全没想到抵御,眼见扫地僧的右掌正要碰到自己脑门,却没想到对方突然大喝一声,右掌改向萧峰击去。
萧峰双掌之力正要他左掌相持,突见他右掌转而袭击自己,当即抽出左掌抵挡,同时叫道:“爹爹,快走,快走!”
不料扫地僧右掌这一招中途变向,纯真虚招,只是要引开萧峰双掌中的一掌之力,以减轻推向自身的力道。
萧峰左掌一回,扫地僧的右掌立即圈转,“波”的一声轻响,已击中了萧远山顶门。
也就在同一时刻,慕容复的掌力也是猛然变化,萧峰的右掌本应跟着击到扫地僧当胸,但随着慕容复掌力的陡然变化,他却不得不抽掌相迎。
砰!
沉重的掌力陡然砸落在萧峰当胸,登时将之击到了两丈开外。
“哈哈哈……,不错,果真不愧是慕容复,这一掌,从今以后,你我二人再无丝毫瓜葛!”
话未说完,口中一股鲜血跟着直喷了出来,随即又是闪身过去扶住萧远山。旦见他呼吸停闭,心不再跳,显然已气绝身亡。
萧峰一时悲痛填膺,浑没了主意,而慕容复则的一阵苦笑,随即转身。
这一掌,他并没有选择的余地,因为这一掌他必须出,当然,或许除了他,天下再无人知道他这一掌到底是出于何意。
过得片刻,扫地僧又是淡然道:“是时候了,该当走啦!”
随即,右手抓住萧远山尸身的后领,左手抓住慕容博尸身的后领,迈开大步,竟如凌虚而行一般,走了几步,便向天际掠了去。
萧峰大喝道:“你……你干什么?”
同发掌力,向扫地僧背后击去。
然而扫地僧的速度实在太快,双手虽是抓着两具尸身,但只在眨眼之间,便已飘出了数丈开外。三个身子轻飘飘的,浑不似血肉之躯。
见得扫地僧带着二人的尸体远去,自己的掌力竟未起到丝毫作用,萧峰面色陡然变化,随即纵身急跃,追将上去。
慕容复唯一皱眉,抬头看向方腊道:“保护好语嫣。”
随即身影一闪,也是跟着追了上去。
只见扫地僧手提二尸,直向少林寺后山奔去,萧峰加快脚步,只道三脚两步便能追到他身后,不料扫地僧轻功之奇,实是生平从所未见,宛似身有邪术一般。
萧峰奋力急奔,只觉山风刮脸如刀,自知奔行奇速,但离对方背后始终有两三丈远近,边发掌力,总是打了个空。
扫地僧在荒山中东一转,西一拐,到了林间一处平旷之地,将两具尸身放在一株树下,都摆成了盘膝而坐的姿势,自己坐在二尸之后,双掌分别挡住二尸的背心。他刚坐定,萧峰、慕容复便亦已赶到。
萧峰见扫地僧举止有异,倒暂时未上前动手。
过得片刻,只听得扫地僧突然道:“我提着他们奔走一会,活活血脉。”
萧峰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给死人活活血脉,那是什么意思?顺口道:“活活血脉?”
扫地僧道:“他们内伤太重,须得先令他们作龟息之眠,再图解救。”
萧峰心下一凛,暗暗惊道:“难道我爹爹没死?他……他是在给爹爹治伤?天下哪有先将人打死再给他治伤之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