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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传到宫里的时候,瑞国公世子白令权正在听先生授课,是以自家妹子的又一次壮举他并不知晓,他耐着性子听完先生最后一句,憋闷了半日的气终于吐了出来。
暑热难耐,也难为先生穿的如此端正,案上用来释汗的面巾都湿透了,还端着圣人之姿摇头晃脑,光有学问没有趣儿,这课还让人怎么上嘛。
“赶明儿我就回了父皇,将这个魏老头打发走,我这儿想睡不能睡,偏他又爱向父皇告状揭我老底,我若是再忍他一日,都算我怂!”
白令权瞧了太子冉于飞一眼心中哀叹,若不是因为他,他哪里用的着糟这份罪。他一个国公府世子,既不用科考也不用治国,若不是自小与太子交好硬被他拉来做了伴读,他这会儿还好端端在家里呢,即便父亲严厉些,也比得过冒着寒冬酷暑来此听些个之乎者也。
另一旁的奉恩侯世子许如清则十分淡定的将书本收拾好,他也是一样被拉来伴读的可怜虫,可人家愣是没有一句怨言,先生授什么便学什么,连白令权都不得不佩服他这个表兄。两家关系近,又皆与太子自小交好,是以三人几乎是从小玩到大,这发小之宜确然当得。
“走走走,我们出去松快会子,前儿你们带我去的那处茶楼叫什么来着,那凉茶梅子倒是解暑,趁天色还早我们再去一回。”
冉于飞才八岁,最是坐不住的年纪,能日日坚持上课有一半是靠修养维持,另一半么倒也多亏了这两个侍读,有年纪相仿的玩伴比对着,多少也激发些个上进心。可这上课能勉强坚持得住,下了课要还是那副端正之姿,他也就不是众星捧月养大的太子爷了。
“咳咳……”
立在书堂后面的小太监轻咳几声,听闻太子爷又要出宫玩乐心里一阵哆嗦,倒不是宫里不许,可太子爷身骄肉贵又好贪玩,忘了时辰是常有的事,更兼近日街市嘈杂,万一有个磕碰闪失,他这脑袋还要是不要了。只太子爷那个脾气,他不敢直接劝阻,只得求救般的望了白令权一眼,意在让他拦上一拦。
白令权何尝不晓得轻重,他好歹年长几岁,不似太子那样耽于玩闹,只太子这个说一不二的左性,他定是拦不住,是以他脑袋一转便想了个说辞,“亏你还是个太子爷,什么样的凉茶宫里不能做,偏要去那粗鄙处就着人肉味喝那不干不净的东西,我上次回家便闹肚子疼,可是再也不想去了的。你若实在闲闷的慌,不若去我家怎么样,前些日子府里特意去讨了凤栖楼的凉茶方子,保管原汁原味还干净,如清喝了都说好,是不是如清?”
白令权冲许如清呶呶嘴,示意他帮衬一两句,可许如清不惯说谎,只淡笑算是默认,哪知就是他这副老实反应才最得人信,太子听白令权所言原就蠢蠢欲动,再瞧许如清的反应更是信了十分,便再也坐不住。
“小德子,你回去与母后说一声,我去瑞国公家坐一坐,晚膳之前便回宫,可不许多嘴听到没?”
“是,小德子记下了。”小德子摸摸脑门上汗,去国公府总好过去市井茶楼,即便娘娘不乐意也说不出怪罪之言。
三人收拾了出门,在宫中皆按着尊卑规矩默默行走,待出了宫门,冉于飞便回身与二人并在一处,恨不得勾肩搭背起来。
“我说权哥儿,你家那个惹事精可醒了么,母后前儿还问了呢,说小小年纪别是踢坏了,还说需要太医药材尽管开口。”
冉于飞问的十分正经,可心里憋着笑呢,他就没见过比那丫头再蠢的了,居然真去摸那驴屁股,他听了这事可是笑的岔了气。莫说是他,宫中的丫鬟太监们听了,哪个不是幸灾乐祸的偷笑,往常光见她捉弄人了,连母后跟前儿的人都遭过她的戏弄,偏又是国公之女,轻易埋怨不得,如今一头驴子为他们出了恶气,岂有不乐的道理。
“这会子还不知道醒没醒呢,父亲这几日见天上火,已是延请了数位太医,若是再惊动宫中怕是不好,何况几位太医皆说无碍,便是下药也对不上症候。”
白令权是既心疼又头疼这个妹妹,虽不至于连他也招惹,可小小年纪仗着父亲溺爱,已是将家里闹的鸡飞狗跳。母亲碍着父亲不好管教,可任由她这样歪下去,将来还不是迟早要吃亏,少不得他这个做大哥的管教几句了,能衬这次的事故让她长长记性也好。
“倒是三妹妹因着这事被父亲打了几板子,如今还躺在床上呢,若是宫里有好的药膏子倒可以要一瓶。”白令权瞧了许如清一眼,见他无甚反应又继续,“说起来也不知她与此事有无关系,也是她平日里总爱与四妹妹挣个高下,又是头一个发现四妹妹受的伤,爹爹心里火气大就质问她,哪知她既不认也不否认,将爹爹的火气拱了起来,硬摁着赏了几板子。”
“咳咳……”冉于飞不太自然的轻咳一声,这白家的姑娘还真是一个比一个蠢。
“国公爷真是治家典范,连姑娘家都赏板子,真是令人生叹,那正好我们一并去瞧瞧,也代父皇母后问候一声。”
冉于飞纳了闷,既无症候也无受伤,那她至今未醒,可别是又憋着什么坏吧,嗯,定是这样的,看他待会不当众戳穿她。
许如清静静听着他们谈论四姑娘,亦步亦趋的随着他们往国公府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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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白家四姑娘早晨醒来之后,国公府上下又重新笼罩在一片阴霾中。
当然,这上下二字是连国公府的花花草草鸡鸭鹅狗猫一并包含在内的。
一个人能混到自家猫狗都嫌的地步,也是种人生境界了。
而随后又传出的一个重磅消息却令国公府上下一片惊悚。
四姑娘失忆了……
四姑娘失忆这回事除了国公爷以外,众人的心情是不太好形容的,就好比有人无缘无故捆你一掌,待你卯足了气势讨要说法时,却得知此人得了癔症,你忿忿不平又无可奈何,连句你有病吧都说不出口。
国公爷一张包公脸又整整挂了一天,一家子皆加紧了尾巴一声不敢吭,连才挨了板子的三姑娘也奇迹般地住了嘴,实则大家是想问,这失了忆的四姑娘到底成了个什么形容?
“大约是有些个不太一样。”
冯妈妈皱着老脸仔细回想,又不时打量许氏神色,“可具体哪里不一样又说不上,除了醒来后砸破高院使的脸,倒是比以往安稳些,要说太太跟老爷她也都认得,她只说有些事记不太好,也未见痴傻之相,想来也是没有大碍的,”
许氏点点头,既然四姑娘无大碍也就放了心,至于变成什么样,只要不是比以往还混,她都能接受,“也真是高院使不走运了些,原本她身边哪有什么能砸人的物件,偏是为她散瘀血备用的痰盂放在了床头,幸而里头没有脏污,不然就真是太对不住他了。赶明儿你亲自斟酌着给高院使府上送些补品物件去,带我陪些不是,场面上的事老爷会安排处理,便不用我们操心了。”
“太太您放心,我都省的。”
许氏见四姑娘无事也就不再多言,她这心里正被另一件大事缠着呢。
“早晨是出了什么大事,今儿被四丫头这事闹的也无心细问,可是褚家?”
冯妈妈瞬间便被另一种表情取代。实则近日除了四姑娘这一遭,京城还被另一件事闹的不可开交。
准确来说不独京城,全天穹都被这件事闹翻了天,便是徽州巨贾褚天破产一事。至于褚天这个巨贾到底有多巨大暂且不细说,只他破产以来,从江南到京城的米价物价一路翻番,商界各路巨头皆惶惶不安,竟是无一家能控制得了局面。
褚家的家业以及对天穹商界乃至政界的影响力遭了朝廷的忌,硬是被寻了由头抄了产,原本他只是破产也不致闹成这副样子,到底褚老爷威望声势还在,念着他东山再起的不在少。可就在今儿早晨,褚家全家被害的消息一经传开,京城的街市便如同炸开了锅。
“褚老爷一家是昨天出的事,今儿早传到京城来,各大小街市立时就乱了套,就不说粮价物价是怎样个翻番了,整个徽州商帮联合起来或抗议罢市,或祭奠褚老板向朝廷讨要说法,已是一片人仰马翻不可开交,听闻连官兵都出动了!”冯妈妈说起这事便有些纳罕,大热天不禁闹了一脑门汗。
许氏蹙眉,“那锦生又如何了?”
“各地锦生钱庄已是尽数关门查抄,光是排在锦生门前要银子的人就已经堵死了几条街,官兵镇压无果,据说险些闹出人命……”
“竟有这等事!那锦生就这样没了?朝廷只说抄产并未下罪治人,怎就一夜全死了?”
“说是被下了毒,竟不知是谁这样心狠,真是可惜了褚老爷一世人才,听闻他家大姑娘也是钟灵毓秀之姿,经商处事之才并不输男儿……”
方妈妈还在自顾可惜,许氏心里已然翻江倒海,锦生钱庄乃天穹第一号钱庄,因规模大信誉好,从平头百姓到贵族大家,但凡手头有几个银子的多半皆存在了锦生,便是国公府亦有几分褚家锦生钱庄的干股,所存白银更是无数。原本褚家破产她还存着一丝希望,以褚老爷的人才东山再起亦不是难事,如今他这一死,锦生里的银子可是无望取回了。
“枉我昔日瞧着他们家好,多半的银子都进了锦生,那几份干股没了也就罢了,可如今上头对白银看的紧,褚家家产一抄,白银也是多半进了国库,再也别指望拿回来的。”
“谁说不是呢。”冯妈妈一脸肉疼,好似她家银子没了一般,“不止我们,还有舅老爷家,周家崔家,这京城里的高门有一家算一家,谁家没有个千百两银子砸在锦生的,上头也真下的去手……”冯妈妈自知失言悻悻然住了嘴,可脸上依旧忿忿。
许氏一向稳得住,此时也有些不知所措,她私存的银子以及嫁妆里的进项多半都存在了锦生里头,这事她是一直瞒着家里的,如今又不好与家里明说,可不是一颗石头堵在心口,不上不下只剩闹心。
许氏与冯妈妈为着褚家一事闹心上火,可她们做梦也想不到,她们口中有着钟灵毓秀之姿的褚家大小姐,如今正换做四姑娘的皮囊,好端端的活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