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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元微这套说辞异常得感性,一个病字,一个才字,勾起了众人心底最柔软,也最易动容的地方,作为学女,怀才不遇是多么可悲可叹之事?
“好!”夏侯流云一声赞和,当先举杯一干而净,“启年素来是重情重义之人,姐妹当如是,众姐妹说,然否?”
夏侯流云一嗓子,把众人的激越之情引到了另一个制高点。
众人都大声和着,仰头饮酒,然后开始说笑、打趣,在夏侯流云与顾元微有意无意的引领下,自然而然的把话题引向了诗词歌赋之上。
午宴已至尾声,顾元微便趁此时,提议众人踏入梅林赏玩折花。“今日天清气朗,只在楼中赏梅,恐有不尽兴,不若,吾等一同入梅林赏玩如何?”
夏侯流云一听便嘻嘻哈哈地站了起来,“那我要辣手摧花的时候,你可别让人拦着我。我还答应了老祖宗,折一盆回去给他摆放摆放呢。”
顾元微拿夏侯流云最是没有办法,只得笑道,“任卿采撷,总行了吧。”
“那我们也去折几枝。”
夏侯流云早已穿上了狐裘,大手一挥,像个大将军似地,气候万千地领着众小姐出了暗香浮动大厅。
梅花孤寒的美态本就是最是合学女们心思的,何况,如今眼前的,是一望无际的粉白之色,令人见之忘俗。偶夹杂着几株异常艳丽的红梅点缀,让人恍如误入了仙境,美不胜收。
顾元微虽站着,且身披狐裘,可看样子却不准备走出暗香浮动。
“我们登楼赏梅吧。”顾元微对身旁的乔暮阳说道,继而笑眯眯地望着以醉酒为由,没有与众小姐们同去的姜大小姐,“姜小姐不若与我等一同登楼?”
姜念恩似真喝多了酒,脸色有些不正常的红晕,点着头,让贴身随从扶着自己站了起来。
顾元微走在最前,引着两人上了暗香浮动三楼最东面的暖阁。
暖阁内四角都放上了大型的铜质暖笼,但由于东向正对梅林的门大开着,寒气把暖意吹得所剩无几。
顾元微自然不傻,身后两人之间异样的气氛,令她有些不愉。
不过她依旧笑着,招呼两人随意,令侍人们上茶伺候着,自己则走到暖阁外廊,裹着狐裘,凭栏远眺。
偶尔从梅林间传来如珠玉清脆的笑声,引得她莞尔一笑。人都是她的了,旁的人还能如何?
“阿阳,你是阿阳对吗?”
姜小姐大约真是喝多了,竟然在此时此刻,说这样的话。顾元微换了以手肘抵着栏杆,双手撑下巴的姿势,似津津有味的望着在梅林中赏玩的众小姐们,耳朵却警醒地竖着。
乔暮阳捧着侍人递来的精致手炉,眼皮轻轻抬了一抬,又垂下,淡淡道,“姜小姐,您认错人了。”在最初的错愕与心惊胆战之后,他已回过神,不管她说什么,他都要抵死不认。
姜念恩晃着头,似想让被美酒熏得晕乎乎的头脑更清醒一些,“阿阳,我不信那些传言,我不信的,真的。你不是这样的人,我知道,你清高又自傲,从来不以男儿身自卑,定是他们逼你逼得紧了,定是他们中伤你的,是不是?阿阳......”
两人本隔着一个座位,谁知姜念恩忽然站起来一挪,就坐到了乔暮阳身侧,紧挨着他。
乔暮阳吓得惊站起身来,抱在手中的暖炉撞在桌角上,震得桌上的茶具哗啦脆响。
这大动静终于让顾元微回了头,“还站着做什么,没见姜小姐醉得厉害么?如宝,帮忙扶姜小姐去边上的暖阁小憩片刻。”
“是。”如宝早已被这动静惊呆了,顾元微一声令下,她便急忙引着顾府侍人与姜小姐的贴身侍从一同扶着她,往边上的暖阁引去。
好在姜念恩也自知失态了,眼神不自在又带着不解、迷惑等等纷杂的情绪在顾元微和乔暮阳身上来回打转,任自己被半扶半架带了去。
之后,顾元微便像没事人般招呼乔暮阳与她一同赏梅。
乔暮阳几次三番想张口解释什么,总是被她轻轻带过。
众女回来时,顾家下人早已撤下碗碟,换上了描绘精美的红釉茶具,与模样精致可爱的小巧点心、茶果等。
顾元微早已静等了片刻,见人都回来了,则笑指着一早便准备好的笔墨纸砚,“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众位姐妹,不若由启年抛砖引玉?”
“你这是寒碜我们吧?”
“就是啊,谁不知道你诗仙顾启年的大名。”
“额......”顾元微佯做一愣,嘻嘻笑道,“我还以为诗仙这名号,是因为我长得好。”
“你就美着吧。”夏侯流云拿话堵她,袖子一撸就站了起来,“敏之虚长众位几岁,不若由我......”
“慢着。”萧五小姐萧如月忽然手一抬,打断了夏侯流云,脸上的笑容无懈可击,“今日不是来了位新姐妹么,之前启年还大赞其才,总要让我们姐妹见识一下吧?”
“是啊......”身着蝶戏花丛粉衣长裙的林世族女林雪冰接道,“今日来的都是咱们培心诗社的精英学女,这抛‘砖’之事,还是由这位雌雄莫辩的小姐来做吧,大家说呢?”
夏侯流云的脸色有些不好看,顾元微倒是撑着下巴,神情悠哉地看着萧如月与她的“党羽”们,你言我语地指桑骂槐。
顾元微充分发挥了她的好脾气,笑眯眯“哦”了一声,回头问道,“瑾瑜,你会作诗么?”
乔暮阳一脸冷静,半垂的眸中深藏着难堪之色,摇了摇头,“在下不会作诗。”
“哈,难不成你这大才,是指弹筝吗?”萧如鹏话落,整个宴客厅徒然一静。这话合着之前林雪冰的话,已是赤/裸/裸得指摘乔暮阳是以色事人的下作人物。“难不成,这天下之才,只能是作诗么?”乔暮阳一脸沉静地问道。
“哦?”
林雪冰语调一提,“那你的大才是......”
一阵清越笑声,打断了林雪冰的话语,顾元微边笑边拉着乔暮阳一同站了起来,“走吧,姐妹们都好奇呢,你可不能藏着掖着。”
众人见顾元微拉着人直接走到桌边,竟是亲自挽了袖子,往砚台中倒了水磨起墨来,那动作娴熟,竟如做了无数遍似的,不禁令人产生了些许遐想。
众人不觉奇怪,刚说不会作诗的,这会儿这是......难不成是作画么?可即刻,众人便知都错了。
只见顾元微边磨着墨,边笑凝着长身立在桌后,执笔待墨的人,醇酿一般的嗓音轻轻念道,“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 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 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 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顾元微轻快的语调念着这首偷自曾经世界那伟人的杰作,唬得众人一怔之下,忍不住大赞其妙。
乔暮阳默念了一遍,便开始奋笔疾书,自成一派安宁之态。
顾元微笑意更浓,环视了一圈,也不言语。只是招来如宝替她研磨,自己则走到琴案边上,后摆一撩,端正地坐了下来。
铮铮弦音乍起。
曲调未成,却已然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众人皆凝神静听......
不曾知晓,向来俗媚的古筝之音,竟也能弹出如此铮铮铁骨之气;不曾知晓,向来缠绵的愉人之器,竟也能奏出如此扣人心弦之乐......
众人越听越觉得心头砰然,似一闭眼,就立在了四面楚歌、十面埋伏、进退维谷之地,令人血脉贲张,又心惊胆战,只觉得整颗心,都跟着时起时落、时急时缓的弦声,不由自主地张弛跳动.....
众人听得陶醉,突然嘣地一声,弦音如起时般,乍然中断......
“小姐——”
“启年——”
“启年!”
撕拉一声,被乔暮阳疾步而出的身形带着的诗稿,撕裂成了两半,一半横成在书桌上,一半飘落在地,被乔暮阳毫不犹豫地一脚踩过......
那铮然又飘逸的字体,众人惊鸿一瞥下,想起自己的字,顿觉汗颜。
而顾元微,则一脸煞白,气若游丝地依在乔暮阳怀里,眼睛紧闭着,口中似无意识地喃喃着,“瑾瑜,陪着我,瑾瑜......”
不久,流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