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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乐扬的心情有些复杂,还真和诗词里说的一样,物是人非。只是呢,自己是幸运的,找到了一直心心念念思念着的妈妈,一家团圆和乐地生活,而胡臻晓则是不幸的,而且是直接从山峰掉落到谷底。听说他现在不仅是单亲家庭的孩子,还因为他那风流无羁的母亲屡屡被人歧视欺负。那一日的两个小流氓就是如此,经常堵着他问他要钱,不给就打,害得胡臻晓常常没有钱吃午饭,不光是人瘦了许多,还得了胃病,那天就是因为胃痛不适才向老师请了假回家休息的,没想到遇上那两个小流氓后来又遇上了贺乐扬,要是寻常也不能遇见,因为身为富家子的贺乐扬惯常是家里车接车送的。
而且,听说他妈妈对他也不好,以前因为靠着儿子能在丈夫跟前趾高气扬故而对儿子宝贝得不得了,现在呢,则是暴躁易怒,高兴的时候,甩给儿子一把钞票,不高兴的时候,则骂他是拖油瓶,拖累她也找不着男人,对儿子在学校被欺负的情况还有心理状况等都是漠不关心。
贺乐扬开始试着和胡臻晓接近。
虽然这小孩有时候自卑得要死,有时候又自尊得要命,总之是个很别扭的小孩,但是,真心做朋友的话,就像剥甘蔗一般,撕掉表面粗噶的皮,里面却是甜美的内囊。胡臻晓其实性格很软很呆萌很可爱,放下心防还有这样那样的顾忌的时候,还是那个呆萌呆萌的九大碗。
年轻的心灵载不动许多的忧愁,再加上,少年人的心肠都是热的,要不怎么说是热血青年呢?于是,胡臻晓和贺乐扬的友情突飞猛进。
大约两个月后,胡臻晓被贺乐扬邀请到家里过周末。要知道这可是贺乐扬第一次邀请小伙伴到家里来玩,因为,只有在家里乐乐和豆豆才被允许喊“妈妈”,所以,乐乐一般都是和朋友在外面玩,不带回家里来,就是怕说走了嘴,惹得人肚里犯嘀咕。
这样的异常举动自然也引起了莫程的注意。
乐乐拉着胡臻晓的胳膊到莫程的面前,大声地说:“这是我爸爸,你喊莫叔叔就好,我爸爸人很好的。”说完,向着妈妈露出乖巧的笑,似乎在讨好地说:“看,我带了人来,自然是知道掩饰一下的。”
可是,豆豆见哥哥拉着一位没见过面的小哥哥进来,早就一蹦一跳地过来看热闹来了,此时就在哥哥和胡臻晓的身边转来转去。听到哥哥的话,豆豆扑闪着一对黑亮的大眼睛,卖弄似地补充了一句话:“我和哥哥还有一个爸爸,这是小爸爸,另外一个是大爸爸,大爸爸上班很忙,晚上吃饭的时候才会回来。”
这一句话,顿时把乐乐的话的效果全部抵消了,“此地无银三百两”一般暴露出贺家与别的人家的不同。
果然,胡臻晓听了豆豆的话露出一点诧异的表情。乐乐马上朝着弟弟瞪了一眼,说:“就你话最多。又没人问你,你就把家里那点底细都倒完了。”
豆豆吐吐舌头,说:“是哥哥的朋友我才说的。不认识的人,我才不说呢。”
胡臻晓很紧张,他将汗湿的小手在裤子上蹭了几次,才怯生生地喊出“莫叔叔好”“豆豆弟弟好”,还有点磕磕巴巴。这样在别的孩子往往是落落大方地说出的再寻常不过的问候语,他却很紧张,以至于没来得及细思豆豆的话。
这一切映在莫程的眼里,叫他松了戒备,转而爱怜地摸了摸胡臻晓的头,温和地笑了,说:“晓晓,在叔叔这里就和自己家里一样,别客气。”
胡臻晓松了一口气,乐乐被豆豆搅合得有些不爽的情绪也轻松啦下来,他站在莫程的身后朝胡臻晓调皮地挤眼,似乎在说:“早说了让你别担心,是吧是吧,我家里人很开明的。”
豆豆也很开心,哇啦哇啦地跟在哥哥和胡哥哥身后,跑来跑去,快活得不得了。
莫程由着几个孩子在家里自由自在地玩耍。孩子们玩累了玩热了的时候,莫程和邱阿姨会适时地在他们的后背上垫上一块干燥的毛巾,胡臻晓也是一样地没有落下。
贺家的富足华美没有震撼住胡臻晓,可是,这个极微小的细节却叫极少被长辈关爱的他眼睛发湿。
这才是真正的家的感觉。
到了晚上,莫程留胡臻晓吃了晚饭再回家,胡臻晓一来舍不得和小伙伴们分开,二来也贪恋贺家这温馨祥和的氛围,加上贺乐扬也一直在一旁撺掇着,胡臻晓涨红了面颊,拒绝的话说不出口,支支吾吾地说:“可是,我怕我妈妈会不同意我在别人家……”
莫程笑着说:“那莫叔叔帮你给你妈妈打个电话,好不好?这是同学家,不是别人家,没关系的。”
莫程给胡臻晓的妈妈打电话的时候,那女人正在搓麻将,听说儿子在同学家吃晚饭倒是求之不得,还省了给他叫外卖的钱呢,又听到说同学的爸爸会开车送他回家,越发放心,满口就答应了。
莫程挂断手机,笑着说:“我就说没问题吧,看,你妈妈很高兴,叫你和乐乐好好相处。下次来玩的时候,可以带一两件换洗衣服,还有作业,住一晚上也可以的。”
豆豆喜欢并崇拜哥哥,自然也就喜欢和哥哥一样大的胡臻晓,而且,在豆豆的心里,这个哥哥比哥哥还要和气好说话呢,小豆豆便高兴地迈着一对小腿儿过去,拉着胡哥哥又去玩去了。
接下来的几个周末,胡臻晓都被余兴未艾的乐乐邀请到贺家玩,还是一样地舒心惬意。
后来,还见到了豆豆口中的大爸爸贺彦枫,胡臻晓有点怕他,因为觉得他没有莫叔叔那样亲切随和,但是,几次接触下来,胡臻晓觉得贺叔叔人也挺不错的,尽管不太爱说话,却会带着几个小孩一起去外面玩,陪着他们踢球或是游泳。
慢慢地,胡臻晓就悟出贺家的情况了,原来,莫叔叔和贺叔叔竟然是……
这……真叫这个十二岁的小孩慌乱了好一阵子,再看贺乐扬的眼神都有些不对了,总是惴惴不安地想,他会不会对我也有……
观察,试探,检测……
胡臻晓得出结论,贺乐扬对自己貌似真的只是出于友情,并无他念。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又生出莫名其妙的羞恼和幽怨:他竟然对我一点想法也没有啊?是因为我长得矮了他一大截,以至于没有存在感吗?
于是,胡臻晓开始改变饮食习惯,以前嫌腥味大几乎不吃的牛奶变成了每天必喝,还上网去查了哪些食物富含氨基酸和钙质利于长高,并按图索骥一般地开始有意识地多吃,每天跳绳半小时……
半年后,胡臻晓如愿以偿地长高了八厘米。
时间过得很快,又放暑假了,胡臻晓经常来贺家玩,或者和乐乐一起做作业,有时候还会留宿在贺家。胡臻晓妈妈倒是也无所谓,正好乐得自在,还不用管孩子的吃饭啊啥的麻烦事,自己出去打麻将或者别的什么。不过,她有一次注意到送儿子回来的车居然是杂志上,或者偶尔在大街上惊鸿一瞥的豪车迈巴赫,再一看开车的男人的长相气度,便留了个心眼,待胡臻晓回家后百般打听对方的情况。
这一日恰好是周末,贺彦枫休息,因为怕老婆辛苦,他带着三个小孩去游泳池游泳,回来后小孩们都累了,东倒西歪睡在一张大床上歇午觉。
胡臻晓睡了一个多小时醒了起来,觉得嗓子都冒烟了,便自己拿了一个水杯,想去厨房接杯凉水喝。
胡臻晓现在在贺家虽然如鱼得水,却不可能真的像贺家的孩子那般完全放开,故而他走路的时候都把脚步放得轻轻地,就怕惊扰到贺叔叔或莫叔叔。
这一次,路过书房时,却恰好听到莫叔叔和贺叔叔的说话声,并夹杂着“乐乐”、“晓晓”几个字,叫胡臻晓情不自禁地停下了往前的脚步,驻足不前。
像胡臻晓这样自卑又自尊的小孩,总是难以抑制地想知道别人对他的真实看法,尽管知道偷听别人说话是不对的。
书房里,确实是贺彦枫在和莫程说着两小孩的事情。
贺彦枫一般都是老婆说什么就是什么,这一次却表情非常严肃地提醒莫程:“你不觉得,乐乐和那孩子有些亲密得太过了点吗?”
莫程抬眼看着贺彦枫,说:“孩子么,都是喜欢朋友的,要不,怎么说年轻心热呢?你想太多了吧。”
贺彦枫苦笑着说:“认真跟你说,你怎么就不信呢?确实是过了,乐乐昨天给我说,要我趁着没开学给他们校长说说,他想调班,到胡臻晓班上去,或者,把胡臻晓调到他班上。”
莫程听了只是笑,说:“这两孩子,还真是要好得恨不能穿一条裤子!”
贺彦枫无奈地说:“老婆!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听我说啊?还是你故意回避重点呢?你一贯是见微知著的,难道没看出苗头来?还有,乐乐还只是初中生呢,你这等于是鼓励他早恋,还是同性恋爱!”
门外的胡臻晓心里一阵狂跳,理智命令他尽快离开,脚却像是被钉在地上一般,根本迈不开。
房内,莫程收了随意的笑,看着贺彦枫,也认真地回答说:“是,我看出来了。不过,我觉得咱们乐乐是个特有主意的孩子,与其堵,不如疏,就由着他吧。再说,晓晓也是个好孩子,我天天跟人打交道,这点眼光还是有。”
贺彦枫倒吸一口气,说:“我靠!你这是默许了吗?不会吧!虽然现在社会开化了,同性恋爱见惯不惊,但是,到底是有些坎坷的,何必……”
贺彦枫顿了顿,又说:“再说,就算乐乐有样学样,跟着我们也喜欢上了同性,我也不赞成胡臻晓。有一件事我没跟你说,怕你心里不舒服,现在不得不说了。上次我送胡臻晓回家的时候,他那妈妈,真不要脸,恶心巴拉地往我身上贴,后来,我找人去问了一下她的情况,简直是大吃一惊,你知道吗?胡臻晓的父母为何离婚……”
门外的胡臻晓的脸红得要滴下血来。他想起来了,有一次贺叔叔送自己回家时,妈妈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出来,还和贺叔叔说了几句话,说了什么胡臻晓没注意,但是,却注意到贺叔叔很快就倒车走了,车离开的时候碾上一个脏水坑,水溅得老高的情景,当时胡臻晓还纳闷呢,贺叔叔一贯开车开得极熟练的,也送了他好几回,对附近的地形也熟悉,怎么还粗心地碾上那个脏水坑了呢?
现在,胡臻晓才明白过来,那一天,妈妈肯定是爱勾搭男人的老毛病又犯了,偏偏是对着贺乐扬的爸爸!于是,就触怒了贺叔叔!
胡臻晓羞愧离开。
他没有听到贺家的这一对男人接下来的话语。
书房内,贺彦枫将打听来的情报一五一十说给了莫程听,言语之间对胡臻晓的母亲十分鄙夷,最后,下结论说:“就算乐乐随了我们,也喜欢男的,我也不希望和这样的人家搅合上了。程程,你自己就是做婚介的,一天给这个把关那个把关的,怎么不给自己的宝贝儿子好好地把把关?”
尽管生了豆豆都六七年了,时光却没在莫程的脸上留下什么痕迹,特别是他那一双眼睛,依然明亮,似乎可以照见人心底的尘埃。
莫程静静地说:“彦枫,我知道你心疼乐乐,不愿意他走一点弯路。可是,我们要是强行干涉的话,和你父亲当年又有什么区别呢?”
贺彦枫拧着眉头,重重地叹了口气,说:“可是,……”
莫程走到贺彦枫的身边,主动拥抱着他,轻而缓地说:“我的心和你的是一样的,我们爱自己的孩子,希望他一切都好,少走弯路或者不走弯路,但是,这不代表着我们要代替他做一切的抉择,有些跤,如果一定会摔,就摔吧。摔了之后我们把他扶起来就好,而不是在他摔下去之前就强行拉他走另外一条路。”
贺彦枫回拥着莫程,亲了亲老婆的脸,说:“好吧,到底是你想得远,想得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