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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屏事件令陆之善颇为好奇,他询问季沁,却被她遮掩了过去,他疑窦丛生,但是还是颇为信任这些生死之交的伙伴,便不再多问。
日子如同流水般,半年时间飞快过去,徐幽水的事情已经缓慢地沉淀了下来,渐渐地不会有人提起。王朝依旧是那个王朝,百姓照常耕种,书院照常书声琅琅,倒是正应了她最后留下的那阙词里“古今多少事,渔唱起三更”。
但是关于正气的热度却一直居高不下,这种平常人都可以拥有的气,令所有人都心向往之。凤岐书院、青鹿舍、百竹洞外常常有慕名而来的人,尤其是凤岐书院,山下村庄竟有读书人常驻于此,说是要近距离感受正气的力量。
书院门口孔子、墨子的圣人石像,更是遭了秧,迷信的村民们每天做完农活,总喜欢绕路过来拜一拜,摸一摸石像的脚,说是这圣人石像常年收到学子们正气晕染,能够治病祛邪。到最后甚至满肚子圣贤书的读书人也相信了这个传言,要过来沾沾灵气。
书院的守卫拿他们无可奈何,索性随他们去了。渐渐的,这圣人石像被人摸得油光水滑,远远望去仿佛真有了几分灵动。
靖阳三年冬的第一场雪下来,凤岐书院终于迎来了迟到的招生考试。
整个帝都似乎都因此而拥挤了几分,客舍中住满了远道而来的读书人,操着各州的口音,聚在火炉边复习功课。还有不少从冀北而来的妖魔也混迹其中,它们大多数都仰慕亲近人族,而且有王朝的非人族户籍,听闻苍猿能在王朝求学,并且学有所成,也带着自家孩子来碰碰运气。
帝都书坊里,“凤岐书院年终考试原题”、“凤岐招生考试预测题”、“凤岐夫子们最爱出的一百道题目”等等习题册价格已经被炒到十两银子,即便如此,购买者依旧络绎不绝。
每日的朝议,关于凤岐书院的招生计划也时不时被拎出来探讨一番,但是这一次,百官都不怎么赞同姬念夫人只招收一百人的目标,想要夫子们尽可能地多招收一些学生。
“微臣实地观测过凤岐书院的占地、师资、宿舍、食堂和学堂,别说两百人,即便是再招三百人,也绝对能够容纳,姬念夫人身为书院山长,又是已薨大长公主的爱人,虽从来没有名分,但是也被视为皇室成员,更应当以社稷为重,适当扩招才是。”地官长一脸严肃地说道。
姬青桐没应声,反问道:“冬官长你说呢?”
冬官长近些日子起早贪黑地研究正气,常常需要出入凤岐书院,就差住在那里了,闻言也道:“地官长说的有道理,凤岐书院确实是有扩招的能力,但是——”
“但说无妨。”
“若是盲目扩招,只怕良莠不齐啊。”
“冬官长此言差矣。你也见识过正气的威力,若是边境多上十个身怀正气的将军,意义堪比数万雄兵。若是多上百人,那只怕收复幽州也不在话下。凤岐书院作为唯一一个能系统培养出正气学子的书院,却不拿这当一回事,这般拿乔,可以说是不忠不义。”
“地官长此言差矣,这顶帽子可是扣得太大了!”春官长连忙替凤岐说话。
性情爽朗的天官长却哈哈笑了起来:“先别忙着吵,我看啊,八成是地官长他自家儿子今年也想考凤岐,想让书院扩招一下,给自己儿子多一点机会啊。”
姬青桐斜了地官长一眼。
地官长干咳两声:“我儿子是要考,你儿子难道就不考?春官长,秋官长,我带着儿子去报名的时候可也看见你俩了。”
秋官长摸了摸鼻子:“——起码我不强逼人家扩招。”
“嘿你这老儿——”
“好了。”姬青桐喝止了他们,“凤岐书院毕竟是私人书院,皇室插手太多是为不妥,下一个议题。”
“自家王妃的书院还怂什么?”地官长小声嘟囔。
姬青桐又瞪他一眼,他这才安生下来,转而询问道:“冬官长希望继续为正气研究拨款,请问陛下意下如何?”
这本来应该是个最能令当权者兴奋的话题,起码也应该关心一下研究的进度,催促一下冬官府,但是姬青桐看起来没有任何深入询问的*,直接道:“拨吧。”
幸亏她答应拨款,若是不答应,百官是真的要怀疑女皇是不是被妖魔掉包了,竟然似乎一点都不关心冬官府的进度。
不过姬青桐确实是不怎么关心自家冬官府研究到了哪一步。
她知道凤岐山脚下的正气军已经初具规模,最迟今年腊月,便要开赴幽州,进行实战磨砺。只不过她还在发愁到时候怎么给百官解释。毕竟说到底,妗妗她资助这群正气军,只是为了私仇……
然而往往最担心什么,偏偏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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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大和赵二两兄弟是帝都的一对小毛贼,少年时候在晋州军营里学过两年功夫,后来受不了天天提心吊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日子,便从晋州逃了回来,因为逃兵的身份,兄弟两个人也找不到正经的工作,只好开始行窃。
这两个兄弟虽然说一无是处,但唯一值得称道的地方便是孝顺,自从入冬以后,他们的瞎眼老娘得了重病,为了给老娘看病,兄弟两个决定干票大的,于是盯上了郊外的凤岐书院。
在他们看来,这所书院最近名声斐然,据说其中的学子也是非富即贵,随便掏一两个学子的行李,估计都够的上他们家中老娘一个月的药费,再加上凤岐书院地处郊外,没有州卫时不时的巡逻,即便是被发现,神州卫也不会赶来的那么迅速,他们也有逃跑的机会。
至于凤岐书院的妖魔和半兽,他们就更不放在眼里了,他们在冀州军营的时候,别的本事没学好,倒是逃跑的能耐可以说是一流,自诩可以在各种妖魔手下逃生,一点也不把凤岐书院的半兽和苍猿放在眼里。
他们观察了两天凤岐书院守卫的换班情况,终于挑选在初雪的夜晚下手。
雪夜天黑得早,人也被冷风吹出了几分怠倦。赵家兄弟二人踩着薄雪,来到凤岐山下村庄里,换上便于行动的衣裳,这才从他们早就挑选好的路线上山。
赵二缩着肩膀,小声嘟囔道:“这书院巡逻可是能堪比富贵世家,居然还在门外搞了暗哨,幸亏咱兄弟在晋州待过,否则还没进门就要栽了!”
赵大拽着藤蔓从一处陡坡上来,回身拉了弟弟一把:“别那么多话,赶紧摸点东西给娘买药才是正经。”
“知道啦。”赵二连忙道,他抬起头,凤岐书院的西侧围墙已经近在眼前。
赵大挥挥手:“走。”
看着赵家兄弟走进了西侧的竹林里,一直躲在树上的齐长平这才开口道:“恩师,我们不管那两个小毛贼吗?”
“不管,继续训练。”守墓人冷漠地说道。
“是。”
若是赵家兄弟还在,这会儿只怕吓得要尿裤子。就在刚刚他们爬上来的那片荒地附近,竟然隐藏着四十余个全副武装的壮汉,他们或者躲在树上,或者蹲在杂草中,几乎和周围环境融于一体,连呼吸声渺不可闻。
正是在进行夜间训练的正气军。
正气军夜间训练任务极重,自从他们一个接一个地正气觉醒,身体素质被整体拔高之后,守墓人操练起他们来,就秉承着不把他们榨干绝不罢休的信念,常常需要训练到天边破晓,才能休息一两个时辰。
但是地狱般的训练也是成效显著的,即便是挑剔如守墓人,也常常露出满意的神情。
枯燥的训练中难得调剂,齐长平虽然听话,可朱衣可不打算放过那两个小毛贼,不过看他们俩的能耐,只怕等到天亮也走不出那片竹林八卦阵,大不了等天亮守墓人回了皇陵,他们再掉头揍这两个毛贼一顿。
话说另一头,赵大和赵二很快感觉到有些不对劲。明明这片竹林距离凤岐书院的西墙只有不到一百步的距离,为什么走了一刻钟还走不到头?
他们两个人对视一眼,正在疑惑之中,突然听见了一阵吱呀吱呀的机械转动声,赵大猛地一惊,他环视四周:“有机关兽?”
赵二也吓得一个哆嗦,他没见过机关兽,可是却从哥哥那里听说过机关兽的威力,墨家大型的机关兽甚至可以力拼妖王一个时辰,碾死他们两个更像是碾死两只蚂蚁一样简单。
兄弟两个只好冒着被发现的危险,点亮了手中火折子,只见竹林小径中,数十只小型机关兽正缓慢地从那里冲了过来,它们模样圆滚滚的,还有几分娇憨,看样子没什么危险,两人刚松了一口气,却见那小机关兽正缓慢校准对上他们的脸,只听嘭的一声,一颗鸽子蛋大小的石头就狠狠砸在了他们脑袋上。
像是一个信号一样,数十只机关兽立刻万弹齐发,挡在弟弟前面的赵大眨眼就被砸的满头都是包。
“走!”赵大抱着脑袋就往前跑去,这一跑,惊动了更多的机关兽。也该庆幸李谭然为了安全考虑,将机关兽的武器换成了杀伤力小的小石头,若是换成别的,只怕兄弟两个这会儿已经难有命在。
赵大连忙对弟弟说:“这竹林布置得有古怪,只怕是跟五行八卦阵相关,这东西最会蒙混人的眼睛,这样,你蒙着眼睛,直接往前走,咱兄弟两个碰碰运气,若是恰好能到书院西墙,那说明咱们老娘命不该绝。”
“那大哥你呢?”
“我去把机关兽引开,你腿脚快,你去凤岐书院,记得摸点值钱的东西再出来。”
赵二看着已经是鼻青脸肿的大哥,只能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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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秉还没有睡下,同房间的敖饼呼噜打得震天响,他无可奈何地翻了个身,默默地数起绵羊来。突然房间里的呼噜声骤停,敖饼一卷尾巴就爬了起来,苍秉看了他一眼,刚想询问,突然动了动鼻子,神情也警觉起来。
自从北地之行后,同窗们正气觉醒,他和敖饼、小咪等非人族,也觉得自己的嗅觉、听觉比以往要敏锐很多,力气也大了不少,他们无从解释这种异变,询问父母也没得到答案,不过好在这也是个好事,姑且就听之任之。
不过有时候太敏锐了,总觉得有些烦恼,就比如现在。
“书院有陌生人闯入。”敖饼道。
苍秉点点头:“西门附近,从竹林过来的。”
“走吧,去看看。”
敖饼浮动在半空中,懒洋洋地摇动着尾巴,一路上发现几乎全部半兽同窗们都醒了,提着灯笼往外望,哈欠连天地打量着窗外,时不时抽动一下鼻子,嗅一嗅周围的气息。老好人苍秉连忙让他们先睡下,他过去看看就足够,众同窗谢过,又歪歪扭扭地睡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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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二此时已经爬过了凤岐书院西侧的院墙,他窥见墙下没有守卫围追堵截,这才松了一口气,翻墙跃了下来。
西墙下的菜地里,菘菜一颗颗肥大翠绿,顶着一顶初雪落成的帽子,更显得玲珑美味。赵二咽了咽口水,忍不住诱惑,拔了两颗背在包裹里。就在他想接着往书院里边走过去的时候,无意中抬头一看,却见不远处的房顶上,一条青龙正撑着下巴,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露出满嘴利齿。一只巨大的苍猿盘腿坐在青龙旁边,时不时挠个痒痒。
赵二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很快他清醒过来,逃命的*占了上风,他两步跳上围墙,飞快地往墙外竹林中钻,动作快得几乎都能看见残影。
苍秉刚要说话,见此情景只好咽下去,讷讷挠了挠脑袋:“哎,从门口走啊,那边有捕兽陷阱啊……”
敖饼又打了个哈欠:“走吧,他跑了我们就回去睡觉吧。”
“好吧。”苍秉担忧地回望了一眼。
敖饼安抚他道:“别担心了!你看我姐,干脆就没起来,就咱俩实诚,还特过来看看。就一个偷菘菜的小贼,我才懒得抓他。”
第二天清早,食堂。
“为什么不抓!西墙那边每一颗菘菜都是被我用爱浇灌出来的!都凝结着小爷我的血汗!你们居然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那小毛贼把他们偷走了!?”卢铭气得捶桌子,连早饭都不想吃了。
“就是啊,我们卢小贱自从开学以来陆陆续续被罚了小半年的劳动服务,那些菘菜能长得那么好,可都是他的功劳啊。”姜瀛揽着卢铭的肩膀,哈哈笑道。
卢铭瞪他一眼:“小爷种的菜,我爹还没吃过呢,天天便宜你们这帮无赖也就罢了,如今还便宜了不知哪里来的小毛贼,啊啊啊生气!我要去神州府衙击鼓告状!”
“哈哈哈哈为了颗菘菜?”
“那又怎么了?小爷亲手种的菜那比黄金都金贵!季沁!你把你盘子里的青菜吃完,别以为我看不见你又想偷偷倒进泔水桶!”
季沁哀嚎一声,只好收回了浪费食物的黑手。
“别吵了。”小咪急匆匆从食堂外边跑过来,“我刚刚从书院门口过来,看见神州刺史带着神州卫和一个小毛贼过来指认现场,是不是昨天书院的那个?”
卢铭一愣:“这么快就破案了?小爷还没告状呢,走走去看看。”
书院门口,姬念夫人正在与神州侯寒暄,看见学子们陆续凑过来,神州侯礼貌地向他们行了个礼,态度极尽恭谨,他知道以后这群少年的前途都不可限量,不敢轻视他们。而在他身后,赵大赵二两兄弟被州卫押着,脸上鼻青脸肿,连本来面目都看不出来了。
“是这样的,清早的时候,城北赵家老娘带着他两个儿子来官府自首,说是她两个儿子在凤岐书院行窃,要求官府严惩,经审问,赵大赵二承认在凤岐书院偷了……两颗菘菜,本官特地来确认一番。”
“昨晚确实是有小贼过来书院,不过被我们赶走了。”苍秉说道。
“那书院有没有丢失什么贵重物品?”
“除了两颗凝聚我们书院卢铭爱与血汗的菘菜,令他一大早在食堂大发脾气外,没有丢失什么贵重物品。”苍秉一脸认真的回答道。
学子们顿时哄堂大笑起来。
“那就好。”神州刺史也笑了起来,拱手准备告辞。
“对了,昨天我们也没揍他们啊,怎么看他们伤得这么厉害?”苍秉有些奇怪。
神州刺史看向赵大赵二。
赵大嘟嘟囔囔地回答道:“我们是被机关兽、捕兽陷阱伤的,对了,临离开的时候,还撞见一群当兵的,又被他们不分青红皂白地揍了一顿。”
围观的季沁一愣,心中顿时有不好的预感。
神州刺史哑然失笑:“应该是书院的守卫吧?这附近哪里有当兵的?”
“就是当兵的,我们兄弟在晋州当过兵,能认得出来他们的手法,干净利落,哪里疼往哪里招呼,而且还都不致命,那就是一群兵油子。”赵大肯定地说道,“四十多个人,彻夜在附近训练,身上肌肉块硬的像是石头,大冬天还光着膀子,拳头上泛白茫茫的光,一拳的力气堪比蛮牛。”
赵大的形容让神州刺史脸上笑容顿住,他沉默片刻,侧头吩咐道:“搜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