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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怀慕进了戏院,外头一名扫地的小姑娘抬着头问她:“你是谁啊?”
这院子里红红火火的,房子旁边堆了不少红艳艳的鞭炮,还在门上贴了对联和福字,一副和乐融融的景象。
南怀慕瞥了眼那小姑娘,说道:“我是西边房间里的。”
小姑娘说:“是巫月姐姐的朋友吗?姐姐正发脾气呢,你快去安慰安慰她。”
南怀慕不忍拒绝孩童的请求,答应下来了。于是向前走着,身后又响起了唰唰的扫雪声。
走到了西边院子里,巫月果真是在发着一通大脾气的。
她一会儿拿着木头砸了纸窗,一会儿又拿了柴刀劈了木头,有人在一旁劝她冷静下来,可她谁也不理,就是发着疯。后来逼着几个年长的武生出动了,集体出手将她押下,风波这才平息。
只是嘶吼停了,角落里头番薯妹的哭嚎便明显了。
南怀慕悄无声息的走到了房间里头,见到了伸着脖子哭泣的番薯妹,抓了一块面包塞进她手里,问道:“怎么走了几天,你就被打压的这么惨。”
番薯妹一时没反应过来,抬着下巴扭了头,傻愣愣地张嘴发出啊呜呜的哭腔。
倒是巫月比谁都快的听见了南怀慕的声音,挣脱了一干武生的束缚,提刀朝着南怀慕砍来。
南怀慕左右都是衣柜和墙,只得徒手伸了两指,将大柴刀夹住了。
这一手亮的恰到好处,前头是暴怒如虎的巫月,后头是声嘶力竭的番薯妹,她便这么岿然不动地用两指接住了白刃,像是前几日话本里常见的武林高手。
一时半会儿,众人都惊呆了。
年轻的武生颤巍巍地说:“这柴刀莫不是那台上的道具吧。”
为了验证他这句话的真假般,几息功夫不打,南怀慕手指施力,将厚重的金属刀片捏碎了。
金属小块框框堂堂地摔在地上,散了一地的铁块,甚至还砸出了一个小坑来。
南怀慕拔走了巫月手里的木头刀柄,插在衣柜的门把手上,好声好气地问道:“发什么疯啊?”
巫月后知后觉地向后跳了一步,紧接着又气焰嚣张地凶了起来,跳着想抓南怀慕的头发。
南怀慕见她不思悔改,脚尖轻触巫月膝盖,令她一下跪倒在了地上。巫月仍想爬起,南怀慕自不会令她如愿,两人比划了一番,就像大猫逗老鼠,最终搞得巫月只能浑身狼藉地打滚,边滚边咒骂着南怀慕。
“你个小蹄子,抢了我的角儿,还偷我的大洋,你还是不是人啊,你怎么不去死啊!”骂来骂去无非就是这么几句。
外头的武生们听了,知道是小花旦之间的内讧,赶忙去隔壁院子喊人,让兄弟姐妹们一道来看热闹。
南怀慕又踹了一脚巫月的后膝,问道:“你的角儿?你的大洋?”
巫月捂着脚踩床脚,用力极大,恨不得抬脚踩到南怀慕脸上:“自然是我的,难不成还是你的吗!我呸!下三滥的东西。”
南怀慕见外头人越来越多,因不想引起什么轰动,便转过身去,穿着长袄缩进被子里头。
巫月以为她认了怂,更张狂地赖在地上不起来,愈难听地骂着:“才被人养了几日,就送回来了,我要是你,就直接投黄河了!哪还有脸面回来!”
外头的武生们震惊了一会儿,纷纷惊奇南怀慕竟是被人包养了,瞧着南怀慕一张脸,似乎真有些美艳的滋味,可以前明明是个枯瘦黑黄的丑丫头。
巫月听了外头的议论,觉得自己得了理据和突破口,赶忙站起来继续骂。
南怀慕闭眼沉思了半晌后,说道:“你不能登台,不就是和野男人厮混了吗?说好的投河换清白,莫忘了。”
巫月瞬时没了声。
武生们听了反转,也愣了,在外头问了一通,知道了原委后,又有些期待这场争斗的后续。
南怀慕却没有趁胜追击,她并非有意为难这个浮世之中的戏子,只是此次回来,她是为了完成原主的心愿,巫月一昧的泼脏水,定会影响她任务的进度。
一出戏,唱本要好,角儿的名声也要好,若是外头挂上了牌子,观众们见着是个绯闻不断的人,定是不会抱着观赏的心态听戏的。
如今情势算是不错,巫月没声以后就红着眼跑出了房间。
武生们纷纷走进来,懒得分男女老少了,堆在南怀慕床前问道:“大花啊,你那手接斧子的真是了不得,什么时候偷练的?”
“实在是侥幸。”南怀慕盘腿坐在床上吃小食,并递给众人:“我见自己要被砍了,体内就爆发出了一股力量。”
“那可惜啊,不然还能上台露一两手的。”
南怀慕淡淡道:“真刀实枪的上台子,也是可以的。”
武生们赶紧摆手,说是不敢不敢,又问南怀慕是不是在大小姐那偷学到了什么,问完之后一个老生觉得这么问有些逾矩,便带着一干人走了。
南怀慕乐得自在,和番薯妹聊了一会儿,又问了问馄饨摊刘婆婆的状况。
番薯妹说刘婆婆身体安好,就是一直做亏本生意。
南怀慕想着有空去见刘婆婆一面,用手中的大洋还了那顿馄饨钱,在那之前,她先去找了王老旦,表明自己要上台子唱大戏的心思。
王老旦听闻了今日的趣事,对南怀慕说:“你唱功欠缺,先演个武生吧。”
南怀慕应下了。隔日,班主就给她安排了一出戏,是这两月来挺火的《八义图》。
她连着演了一礼拜,从台子上唱到了街上,演的观众们都看吐了,可器灵之中的能量依旧是半点没有增加。
轮回石被她捏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了上万次,现今也只是堪堪地能输入灵力进去,其余的还是办不到。
又过了几日,报纸登了新闻,国内果真乱了,湖南湖北的蠢蠢欲动了许多年,都想着瓜分最后一块肥肉,一场不可避免的战争开启了。
好在北平还是安静的,就和以往一样。
年关刚过去,大红色依旧铺的满城都是,学生自发的组织起来,进行了一波小规模的抗议。抗议不痛不痒的,很快停歇了,可之后,报纸的舆论与导向却怎么都压不住。
主流的几张报纸上,都是批判战争的,北京大学的教授以本名登了一则新闻,说是攘外必先安内,若内乱不停,国之将危。
也有反对意见的报纸,它们随意扯了几条别家新闻里头的句子,断章取义地胡说了一通,之后继续刊登小黄文的连载,引了不少志同道合的朋友前来相看。
南怀慕唱完了两出过年的大戏,对这行失了兴趣,不想勉强自己再唱下去,便动身去寻明千。
可惜明千去向成谜。
有的人说她在西北,也有的人说她就在城外囤兵,反正都和战争脱不了干系。
城里的百姓们听到明千的名字,有一半是不认识这人的,剩下的一半认识她,并骂她,说什么女人掺和浑水图什么,北平的乌烟瘴气还不够吗?
南怀慕听了,站出来为明千辩驳。
那些喷话的有长辫子的,也有烫了大卷发的,无一例外的坚持着自己的观点。
南怀慕听不得女人不该打仗的话,于是当街说要表演西洋的魔术,引得一群人前来观看,只见她坐在台阶上头,徒手举起一根半吨的铁柱,轻松地弄弯了,又轻松地掰直回去。
周围一片拍手叫好的,让南怀慕再来一个。
南怀慕顺从民意,拿指间点着地上的青石板,稍稍按下,一张完整的石板瞬间成了粉末。
周围顿时鸦雀无声,好多人这才反应过来,这哪是什么西洋魔术,分明是武馆的子弟出来炫技的。一群人哄叫着走开了,原地还留了几个人下来。
南怀慕去扛砂石与水填地上的坑,见到了那几人,便笑着说:“还想看魔术的话,尽管来找我。”
那几人赶忙摇了摇头,快步离开了,边走还边嘀咕着:“竟然有这种高人维护明家的,难不成明家真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
明家自然是有了不起的地方的,在南怀慕眼里,明家最了不起的,便是明千。
她和戏班的人告了别,准备出城去寻明千。
走之前,她先去馄饨摊见了一面刘婆婆,将手里的一枚大洋递过去,说是抵这次和上回的饭钱。不过刘婆子没收。
“馄饨的话,我这儿是最不缺的。”刘婆婆说着,“你想吃多少尽管吃便是。”
南怀慕咬了一口薄皮的馄饨,问道:“那你这缺什么?我总不能一直白白的蹭着。”
刘婆婆想了想:“太平吧。”
南怀慕咽下了馄饨,抬头瞧她。这世道是混乱的,北平的天是灰蒙的,这儿明明不是末世,却总令人觉得提心吊胆,甚至比末日的时候,更加的可怖。
太平盛世离得大家太远了,即便十几年后,也不见得能够拥有真正的安宁,因而刘婆子的梦想总归只能是梦想。
南怀慕饮了一口汤,埋头将馄饨吃完了,起身将桌上的大洋放进了口袋里:“会太平的。”她对着刘婆婆说道,“这两碗馄饨钱,我定是会还的。”
她背着个包买了火车票,出了城,跟着心头血的感应一路朝着天津走。
明千就在天津和北平的中间交界处,她前些年的时候,被政府召集,说泱泱大国怎么能没有一个奇袭兵团。恰好明千是个武力极高的,从小在前线爬滚,后来又出国学了新式武器,政府便让她带领一波兵,在山头上训练,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听从号召地打出去。
明千同意了,领着一只半大不小的兵,用着明家的资产丰富了武装,懒散的管理了一番。
南怀慕找到明千的时候,一群人搭了帐篷,在寒风腊月的日子里燃了柴火,明千换上了一身绒布衣服,虽说依旧富贵,可和之前的模样差了太多。
地上放了一堆黑色的枪支,从军的穿着深灰的军服,是没见过的编制,里头有男有女,无一例外都是些腿脚功夫厉害的,甚至几人身上还传出了隐隐的灵气。
南怀慕屏息走入阵地,瞄准了明千的怀抱,猛地一头扎过去。
无数刀子和枪瞬间举到空中,瞄准了南怀慕。
南怀慕便装着无知孩童的模样,蹭了蹭明铛的脖子,凄凄惨惨地说:“大小姐,我太想你了。”
明千的手僵了下,有些无奈的发现,自己倒是身体比大脑先认出了南怀慕来。
这几日,她也是极念叨南怀慕的,没了那扰人的小曲,以及那花样百出的淘气法子,还真是有些寂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