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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龙门客栈
带面具的神秘来客离去,雨化田和顾少棠也终于在千钧一发的最后一刻,探得了来人的真面目。
雨化田把木凳上放的一小篮芙蓉糕提起来放到地下,坐了下来,垂眸微笑“也未必就是白费心机,能让林芳称呼主子爷的,除了当今天子,普天之下就只有一位”
顾少棠一惊,把手里糖都打翻了,问道“是谁?”
雨化田笑道“当今皇上的叔叔,袭封岷州府的宁王,朱祁宸”
顾少棠疑道“岷州府?藩王?林芳不是皇帝身边的太监吗?为什么叫他主子爷”
雨化田道“林芳曾为宁王做了十年的内侍总管,看着他从个孩子长成了大人,直到他离京去封地,情同父子,感情不可谓不深。”
顾少棠眨巴着眼睛“这宁王,可是要造反?”
雨化田又是一笑“你怎知他要造反?”
顾少棠嘟嘴道“藩王,多半不安生,自己也是凤子龙孙,凭什么侄子可以当皇帝,叔叔只能在岷州府吃沙子?更何况成祖朱棣,不就是藩王造反,逼死自己侄子,自己当了皇帝,这宁王可以有样学样。”
雨化田道“朱棣就是因为自己造反,可是他当了皇帝,自然担心有人学他,造他后代的反,所以定下了,双王并封,互相制衡的制度,将互相不和睦的两位藩王封到相邻的封地,若一方有异动,另外一方可立即起兵讨伐”
顾少棠一拍手“那宁王就造不成反咯?”
雨化田又摇头“那也未必”
顾少棠恼道“你刚才明明说...”
雨化田道“双王制衡只是个完美设想罢了,如果一个藩王年纪很小,另一个年富力强怎么办?如果一个擅长用兵,一个只知道吃喝玩乐,让后者去攻打前者,不是以卵击石?
先帝确实对宁王不放心,在旁边的凉州府封了素有“贤王”美誉的庆王,可想不到庆王短寿,十几年前就病死了,当时世子才两岁,年幼失怙一直被周太后带在身边。 所以说,宁王可谓有恃无恐,兵强马壮,没有制衡,无所顾忌。
顾少棠一撇嘴“皇帝老子闲着没事干,生这许多儿子,打来打去也真要命,我也搞不清这许多的王爷公公,但这个太监祖宗看起来跟我这小人物一点关系也没有,跟在你西厂和风里刀也没啥关系,总算是个好消息。”
雨化田一笑“稽查藩王谋反正是西厂的责任,如果那个臭东西有本事揪出宁王勾结司礼监掌印的证据,那可是大功一件。”
顾少棠哂笑“他哪有这个本事?这件大事还得等大人您回去自己建功”
翌日又是个大风天,刮起的黄沙遮天蔽日,日头成了天空中微微发亮的一点。
像往常一样,顾少棠淡定的抱着肩站在柜台后,雨化田懒洋洋的倚靠着桌子,嘴里叼着牙签,都是一脸事不关己闲看这龙门客栈中诸多热闹纷纷。
梅香里外奔忙,风风火火的结算房钱,收拾着行李,吆喝伙计们准备马匹,偶尔路过二人,却总是忍不住偷偷望一眼雨化田,再掩饰般的急急走开。
就要登程。
韦德兆一身黑衣斗笠,已经跨上了马,梅香手牵缰绳,回头又深深望了一眼客栈的店门,这一去,就是千山万水,再不能相见,这个“风公子”到底是怎么样的人?他那天对自己说的话,是真心还是假意?梅香不确定,但片刻相处的风光旖旎,温柔缠绵,早已刻骨铭心,怎么忘却?
韦德兆不耐烦道“还楞什么,走吧。”
梅香一咬下唇“公公,我有一个手镯落在房中了,是宫中之物,我怕惹人生疑。” 不论如何,要找他说个明白。
韦德兆不悦“快去快回。”
又站在了“风公子”面前,刚才心中的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提起,梅香只是红着脸支吾“你....我....”
雨化田笑的一派温柔“梅香姑娘,你有事?”
梅香颦眉痴痴望着眼前修眉俊目,脱下手上的一只玉镯塞到他手里,“若日后能到京城,就来皇宫找我。” 出门上马而去,忍住心肠不再回望。
眼看风沙掩住二人身影,顾少棠把手中的毛笔一丢,正好砸在雨化田的头上
雨化田转头看她,诧异道“你干嘛扔我?”
顾少棠气鼓鼓的瞪他,忿忿道“你这人不厚道,于你是假戏,她可是动了真情。”
雨化田哭笑不得:“那天的主意可是掌柜你出的,怎么反倒来怪我?”
顾少棠下巴一抬,哼了一声,道“反正你们男人都是这么无情无义。”
雨化田闭口不言,把刚砸了自己的那管毛笔捡起来,又放回柜台,厂公大人非常的明白继续争下去自己肯定是赢不了,就算道理在他自己这边也没用,因为,顾少棠显然根本就没打算讲道理。
与其陷入争辩一直脱不了身,倒不如把她的思路从这件引起争论的事上引开。于是,他低头一笑,闲闲的开了口“不知道黑水城里边怎么样了?”
果然,顾掌柜的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
黑水城,大白上国的都城,对他俩来说都算个伤心地。第一次去,顾少棠跟雨化田是敌对的关系,双方打的热火朝天,结果雨化田折了所有手下,自己差点丢了性命,顾少棠也没捞到任何好处,倒丢了青梅竹马一直在身边的冤家风里刀。第二次去,顾少棠和雨化田是合作关系,她被雨化田摆了一道,被里边盘踞的巨大沙蛇吓的半死,仍然没捞到任何好处。
但是,不管再伤心,再吓人,这仍然是个让顾少棠梦萦魂牵的地方:里边有无数的金子正欢呼雀跃着等着她顾大掌柜拯救,顾少棠坚信金子可以治愈任何悲伤,金子可以平复一切遗憾,金子啊!
她脚步轻快的跑出柜台,插着腰吆喝伙计们“二财,去把店里最长软梯取出来”“辛平,去杏林镇找独眼老八卖些个半天明,就是江湖上最常见那种,咱们的半天雷不成”
雨化田眼看着顾少棠欢实的忙碌起来,悄悄松了一口气,庆幸自己不用再跟她讨论“男人是不是好东西”。这种愚蠢问题,他这辈子都没和任何人讨论过。
顾少棠一忙就是整天不见人影,第二天天边刚见亮,二财去敲雨化田的房门,亮晃晃的大头探进来“风哥,掌柜叫你”
雨化田一揉朦胧的睡眼,离了京城,没了西厂督主的尊位,没了朝廷百事缠身,没有了权力角逐,步步陷阱,他倒睡的沉了,浮生偷闲,竟然二财进了门还没惊醒。他笑了笑,道“二财哥,你告诉掌柜,我马上过去。”
雨化田进去的时候,顾少棠一身黑色劲装,正踩在板凳上,用三寸宽的黑布仔仔细细的缠自己的靴口,听见雨化田进来,头也没抬,朝他的方向扔了个布团,道“现在黑水城除了那些龙王爷,还有青曲,虽然这些小蛇不吃人,但顺着裤管钻进去的滋味恐怕不好受,你也把袖口裤腿绑住吧。”
雨化田依言而为,忽然看见顾少棠的床榻上放了一张通身赤红的长弓,拿在手里一掂,比寻常的弓要重上许多,竟是铁铸而成。 他捧着那弓,用手指拨了拨弓弦,铮铮做响,抬眼看顾少棠“这起码是二石的硬弓,你拉的开吗?”
这一石就是一百斤,能拉开一石的弓,就要一百斤的力量,进入锦衣卫弓兵队需拉开一石软弓,能达到合格着已经是凤毛麟角。
顾少棠白他一眼,并不答话,伸出皓白如玉的手,从雨化田手中取了弓,别在自己背后。她着了男装,头发束的一丝不乱,黑衣赤弓,英姿飒爽中反而透出些许秀气来。
顾少棠辞了众伙计,未得天光大亮就已上路。
韦德兆的危机既解,二人也就放松许多,一路看大漠风光,捡些不要紧的絮絮闲聊,只是那以小制大,以青曲灭沙蛇的法子不知灵是不灵,愉快中也带着三分忐忑不安。
天色擦黑时,到了地宫旁的绿洲,二番前来,轻车熟路,雨化田和顾少棠也不急着进去,燃起篝火,烤了些羊肉干粮,饱餐一顿。这才开了石门锁,跳下秘道。一模一样的狭窄石廊,寂静,黑暗,雨化田手执松明火把在前,顾少棠跟在他身后,一步之遥,并没有上次压抑恐惧的感觉,当一个人知道路途的长短和即将面临的考验,这道路就会变得容易许多,最让人无法忍受的恐惧,莫过于未知的一切。
他们再次站在了走廊的尽头,面对着一大片空旷黑暗的空间,但是上次那无数盏橙黄色圆形灯笼,却不见了踪影。
一阵狂喜涌上了顾少棠的心头,伸手抓住雨化田的衣袖,一阵摇晃,火光映着她的眼睛里有星星在闪耀,高兴的就像拿到新玩儿意的孩子“我的法子成了!龙王爷们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