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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晚的事,苏漪谁也没告诉,包括乔慕白。
离开之前,她眼里含着泪花,没敢哭出声来,忍着身体上撕裂般的剧痛,颤着手帮他擦干净身上黏糊糊的液体。
还帮他穿上了衣服燔。
其实,她心里还是有点小小的期盼的,一方面不想被发现,一方面却又祈祷着他并不是醉得连人都识不清了,会有那么一刹那见想起她来窠。
可是,他果然是忘记了,就像是抱着她轻声而怀疑的呢喃,该是以为自己做了一场梦。
从那以后,苏漪不再去乔家,每次乔老太太约她,两人也是在外面逛街,或者找一家咖啡馆。
以为这样就能让自己心里好过一点,她躲着乔慕白,躲了整整一年,恰好那个时候他公司刚起步,忙得没有时间来顾及她这个总是闹小孩脾气的小朋友。
苏茜也一如既往的疼爱着她,哪怕在她发脾气把人家的新婚礼物都扔出家门,也没有苛责过一句。
后来,所有人都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
苏漪不再过生日了。
无论苏家还是乔家,每年她生日的时候都会做很多好吃的,买上备用蛋糕,她吃了第一家,还能蹿到第二家去。
可从十九岁开始,每逢生日,她不是和朋友在外面玩,就是自己拎着拉杆箱跑去旅游,之前也不和任何人说一声。
苏茜便以为,是不是她十八岁时候的生日是和他们的婚礼一起举行的,小丫头觉得自己人生里第一个重要的时刻受到了忽视,才会不开心。
于是,时隔三年之后,苏漪二十一岁生日时,她以小姨的身份,要给苏漪办一个盛大了生日宴。
包下了整个酒楼,宴请苏乔两家所有的亲戚和生意上的合作伙伴,怕她再一次找借口溜走,苏茜提前一个星期从和乔慕白住的公寓里搬了回来,寸步不离的守着她,连洗澡睡觉都在一块。
苏漪推脱不掉,只好答应了。
最高兴的,莫过于苏茜,欢天喜地的忙碌着生日的事情,偏偏的临到的前两天,被公司安排去外地出差。
苏茜想找人顶替一下,无奈谁都没时间,她只好自己去了。
眼看苏漪的生日到了,苏茜订了一早上的机票,回临城的途中,遇到空难。
苏茜出事的消息传到苏家的时候,苏漪正端着盘子吃生日蛋糕,整个人的大脑忽然被雷给劈了一下,怔怔的没反应过来,屋子里的人察觉到气氛不对,也纷纷安静了下来。
机毁人亡。
好半响,苏漪才丢了手上的东西,疯了一眼往外面冲,谁也拦不住。
她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走,凭着蹿上天灵盖的一股气,跑出了好几条街,等终于跑不动了,蹲在街上大喘气,喘着喘着,哭出了声来。
她翻开通讯录,从黑名单里找出了一串熟悉的号码,拨了过去。
响了一声,她又挂断。
然后,对方回拨了过来,她盯着屏幕上“乔慕白”三个字。
突然想到了半个月前,在家里撞破了他和白语怜的好事。
一气之下拉黑了他,可一出事,第一个想到的也是他。
铃声响了一遍之后,屏幕又暗了下来,苏漪握着手机,走到街边的长椅坐下。
过了一会,乔慕白发来一条短信——【人在哪里?】
苏漪没回,正要把手机收回包里的时候,铃声再次响了起来,她按下接听键,将手机贴近耳边,含着哭腔的嗓音低声道:“小姨父,小姨死了。”
那边沉默了一会,才响起他刚睡醒时的沙哑低喃:“我知道。”
他又重复的问了一遍她在哪里。
苏漪却整个人炸毛了,盯着眼前车来车往的马路,瞪大的眸子不知道在看哪一处,声音却拔高了好几度:“你怎么这么冷血,你老婆死了,她死了!你还就知道和小三藏在温柔乡里,我没把你的丑事告诉给小姨,真的是做了一件大好事。”
她气愤的吼完,挂了电话,腹部忽然一阵绞痛,今晚上吃的东西太杂,现在才开始有反应,她缓缓的从椅子上滑下来,捂着肚子蹲在地上,肠子仿佛打了结一样在撕扯,她疼得
找不着东南西北,一屁股坐在雪地里,头埋进膝盖,等待着疼痛缓过去。
一辆黑色的轿车从她面前开过,开出一段距离后忽然放缓了速度,又倒退回来,停在了她面前。
苏漪听见开门声,眼皮子底下多出了一双军绿色的短靴。
她抬起头来,咬着唇,被疼痛折磨得小脸苍白,有气无力的视线沿着短靴,顺着深色的牛仔裤一路往上,停在腰上的金色皮带扣上。
骤然翻涌的疼痛令她抽了一口气,她疼得五官皱成了一团,手指钻进了大衣里,隔着毛衣抠着小腹,压不下的痛楚又一次撕扯开来。
她的胳膊被人抓住,从地上拎了起来,她半张脸藏在了大衣领口后,虚弱的抬眼,看清了眼前皱着眉的男人,眼角悬着的泪水落了下来。
“小姨父......”她低低的喊了一声。
乔慕白铁青着脸,没看她,拦腰将她抱起,放进了副驾驶座里。
车子在前面的路口拐弯,朝着苏家别墅的反方向去,十几分钟后,停在了一家医院外。
苏漪躺在病床上,左手的手臂露出来,扎着针,床头的支架上,放着一瓶液体。
乔慕白就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蜷缩着脚,缩着身子的她。
苏漪此刻对他的情绪是复杂的,自从上了大学,他每个星期都会来学校里接她,有时候小姨也来,大多时候他都不说话,偶尔,也是她和小姨在车上讨论最近流行的衣服和发型。
小姨是苏家的养女,小时候被奶奶从孤儿院里抱了回来,因为她和爸爸一样,有着先天性心脏病。常年靠着药物来维持病情。
苏漪懂事起,小姨就对她很多,她无意间得知了小姨的身体状况,加上自己从小没有妈妈,潜意识里,把小姨当做妈妈一样看待,感情颇深。
怀上孩子之后,医生怕她身体承受不住,这个孩子来之不易,到出生的时候,可能会大血崩。
然而,拿掉孩子后,这一辈子,她都不可能再生育。
小姨很想生下这个孩子,不顾所有人的阻拦,坚持的把孩子留了下来。
如果她知道,自己怀孕期间,老公却和另外一个女人搞在了一起,会是什么感受。
晚上听到噩耗到现在,苏漪心里忽然生出了一丝庆幸,庆幸那天推开/房门的人是她,而不是小姨。
她已经很多天没有和白语怜联系过,也不知道那天被狼狈赶出家门后,这个不要脸的女人会去哪里,她打算息事宁人,藏下这个秘密不告诉任何人,就像三年前那样。
然而,理智和头脑早已经被小姨的死亡冲击得出了大脑,她眼睛诗诗的,掩下的眼睑下一片蝶翼般的阴影,垂在睫毛上的水珠,在眨眼的瞬间就会落下来。
她盯着乔慕白的裤腿,温热的液体从眼角滑落,她忽然坐起身来,却被乔慕白给按住了肩膀。
“别动。”
苏漪不可能真的会听他的话,甩来了他的手,坚持将枕头放在身后,太过用力,输液管里回倒了半管血水。
乔慕白将她的手抬起来,不再让她用力,血水才倒回了身体里,他心里莫名的一阵烦躁,甩了她的手,低声呵斥:“现在苏家都乱成一锅粥了,你还闹什么。”
她扯开嘴角,讥笑的看着他,“我以为,你陪着白语怜共赴温柔乡,会不知道自己的妻子已经离开了人世。”
乔慕白定定的看着她,视线一度阴鸷吓人。
苏漪竟毫不畏惧的迎上去,她在生气时向来口无遮拦,也坐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乔慕白敢下手打她,她会连躲都不躲一下。
然而,他不光没动手,连话都懒得和她说,掩上病房门出去了。
苏漪在医院里挂水,挂到睡着,第二天醒来却是在家里,不用想也知道是谁送她回来的。
之后的一段时间,乔慕白忙前忙后,料理着小姨的后事,那副姿态,很像一个负责人的丈夫。
只有苏漪,每每看到他认真的模样,就会在心里默默的鄙视,只要是他在的场合,往往会找借口走开。
......
这两件事,针刺一样扎在苏漪心里,一扎就是六年。</p
她从来没对任何人透露过一句,日夜守着这两个秘密,时刻感觉自己就像一瓶被人摇晃过的可乐,盖子一打开就能倾泻出一大半来。
这一次,她是真的打算从乔慕白身边离开了,拿了叶飒飒的钥匙,找到公寓,开了门进去,随便找了间还算干净的客房,把自己带来的东西都整理好。
冰箱里放着很多速冻食品,苏漪开了一袋饺子,煮了吃,手机就放在桌上,她时不时的瞥去一眼,却又不明白内心究竟是在等谁的电话。
现在已经是晚上,乔慕白应该已经从别人的口中得知她去“旅游”的消息,居然没打电话来问真相,说不奇怪是假的。
吃了饺子,她进厨房里洗碗,快到八点钟,叶飒飒还没回来,正想给她打个电话,忽然有短信进来。
点开来看,她差点没气死。
——明天照常上班。
乔慕白知道她在撒谎,甚至猜到了她会旷工,亲切的发短信过来提醒她,她简直是要被气笑了。
手指拨动了两下,要给他回个电话过去,可终于拨出去了,又开始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发疯,急忙挂断了电话,赌气的把手机丢进沙发里,自己拿了睡衣去浴室里洗澡。
出来的时候,铃声一直在响,猜想是乔慕白看到未接来电之后回过来的电话,她理也不理,迈开步子往房间里走。
消停了一段时间的铃声又再次响了起来,苏漪忍无可忍,拿起手机时也没看来电显示,“我已经收到了你老人家的短信,放心吧,明天我会出现在公司,跟你辞职,你那破公司我待不下去了,我也已经离家出走,有本事你就把我逮回去,不过得看我愿不愿意。”
吼完之后,当时就想挂电话,可又想听听他会说什么,鬼使神差的没把手机拿下来。
然后,她听到了顾南城含笑的声音:“你要辞职?”
苏漪:“......”
十分钟后,苏漪穿着一套休闲装下楼,顾南城等在车旁,正低头玩手机。
苏漪还没走到近处,他已经将手机收了起来,眼神示意一旁的咖啡馆:“进去喝杯热的?”
她正有这个打算,没拒绝。
捧着热乎乎的咖啡,苏漪蹬着脚,下来的时候忘记围围巾,冷风全从领口钻进去,凉得她皮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顾南城端着一叠布丁,放在她面前,重提在电话里没有得到答案的问题:“你想辞职?”
她嗯了一声:“反正那也不是我的公司,乔慕白把我艺术总监的位置给撤了,再回去,全公司上下都得看我的笑话。”
她咬着吸管,吸了一口咖啡,含在嘴里过了一圈,才吞下,“再说了,上次假怀孕的事情,公司里很多八卦的女同事可都等着看后续呢,我没必要把自己当成八点档狗血连续剧的女主角,免费的演给她们看啊。”
顾南城被她四不像的比喻给逗笑,“我的酒店里还缺个财务总监呢,有没有兴趣过来。”
苏漪悻悻的瞥了他一眼,低下头:“没兴趣。”
顾南城看出她情绪不正常,也没打算要揪着她辞职的问题再问下去,省得自讨没趣。
半杯咖啡下肚之后,他从窗口看出去一眼,正好看到是叶飒飒的那栋公寓,眉间染了笑:“那丫头和你一样,都是不能消停的主,刚回国就让我给她找房子,偏偏还要闹市区,要是被粉丝发现了,可有的闹,你和她住在一起,也不怕天天上头条。”
“有什么关系,反正我又不是没上过,临城哪家报社不认识我。”她自嘲的口吻,手往两侧摊开,故作无所谓的态度。
他忽然有些心疼,转回的视线落在她脸上,只是盯着,却不说话。
苏漪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东西吗?”
顾南城叹了一口气,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味道:“其实,你没必要这么委屈着自己。”
他拿出一根烟,点燃,抽了一口,忽然想起她还在旁边,扬手问了句:“介意吗?”
苏漪瞥了一眼墙上的标语,他们做的是吸烟区,对别人造不成什么影响,她撇撇嘴,心想你都已经抽了,还问我做什么,不过嘴上还是客气的说了句:“不,抽吧。”
同样是从
小就认识的男人,她对顾南城更多的相处方式,是客气。
如果面前坐着的是乔慕白,估计她会端着布丁去非吸烟区里坐。
顾南城静静的吐出一口烟,面前的咖啡被推远,放上了一个烟灰缸,有一口没一口的抽着,目光却一直定在她的身上,不算犀利的眼神,也不像朋友之间,更像是男人看女人时,才会有的专注。
苏漪倒不介意他这么直接的盯着看,不过他这姿态,却让她有种摆开长谈的架势。
果然,一支烟过后,他幽幽的开口:“有了辞职的打算,什么时候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