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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瑾萱完全被她自己的话给绕了进去,她陷入彻骨的自责、难耐的思念之中难以自拔,她把脑袋埋在穆琰的腰间哭的直抽抽。
穆琰皱起眉头,她身上渐渐散出悲伤自责的气息,并且越来越浓烈,对于她说的话,他本是不信的,这样的理由未免太过牵强,可是她哭得好凄惨,仿佛、仿佛她已经失去了她的家人一般,低低的呜咽传进他的耳朵里,让他不由心脏一缩,猛地疼了一下。
“乖,不要哭了,朕……应下就是。”
她却还是哭,好像并没有听到他说话,穆琰听着她的哭声,看着她一抽一抽的身子,有些担心。
她的身子那样娇,现下窝在他的怀里哭得都快喘不过气了,他是真的担心了。
穆琰两只手卡在沈瑾萱的腋窝下,稍用力,便将哭得不能自已的小人儿提了起来,让她坐到自己的腿上,这才柔声继续哄她:“萱儿,听话,别哭了。”
突如其来的眩晕感把沈瑾萱吓了一跳,本能的伸手攀住穆琰的肩膀,她的眼中还噙着晶莹的泪珠,她嗫喏的轻声唤他:“陛下……”
布满泪痕的小脸可怜兮兮瞅着他,桃花眼天生带着醉意,被泪水洗过后明亮不已,纯粹得仿佛是一颗黑宝石,直教人移不开眼。
虽然哭得狼狈,可是狼狈的惹人怜爱,穆琰被他含着哭音儿的一声‘陛下’喊得心更软了,他不由觉得面前这个小人儿就是他的克星,心如磐石的皇帝居然仅仅因为她的一句轻唤而心软,因为她的哭泣而应允下本不该应允的承诺,她不是专门来克他的,还能是来做什么的?
穆琰这样想着,抬手为她擦拭眼泪,殊不知他这样温柔的对她好,她心中的自责愧疚就会更多,不断的膨胀,于是她的泪水他擦不断。她继续哭着,扑进他的怀里,把脸埋进他的颈窝,有的眼泪流进他的衣领里,他感觉到了,就听她说:“陛下,您对臣妾真好,臣妾好开心、好开心……”
沈瑾萱是发自内心觉得欣喜。
“傻。”
穆琰闻言失笑,从薄唇中吐出一个字,然后抬手轻轻拍她的后背,帮她顺气。
“臣妾傻,也只对陛下您一个人傻。”
沈瑾萱终于抬起头来,自己胡乱用衣袖将泪水擦干净,然后又揪着袖口去擦穆琰的衣领,她好像蹭上鼻涕了。
她终于不哭了,他顿时感到一阵放心,看到她说好听点是不拘小节,说难听点是粗鲁的动作,穆琰哑然失笑,带着些许无奈纵容的意味儿,他任由她给他擦衣领。
现在,她在他的眼中,怎么看都是可爱的,又怎么会觉得粗鲁呢?
**……**
当最后一抹残阳被黑色的夜幕完全吞噬时,永安宫派人来说皇后娘娘请韩贵人去一趟。
秋棠宫离着永安宫有着一段距离,韩贵人品级低,没有轿辇,只得走着,趁着这行当,她问那传话的那个小太监:“不知皇后娘娘有何要事?”
小太监朝着她服了服身子,并不仔细回答,语气甚是敷衍:“回娘娘,奴才不知。”
韩贵人不得宠也不是一天半天了,受人冷言冷语受的早就习惯了,在家里时受,进宫中还是受,可她如今到底也是皇帝陛下的女人,无论高低都是个主子,哪有奴才这么对主子讲话的?
她心中腾起火,却忍耐着不发作,也不再说什么,毕竟这太监是皇后宫里的太监。
灯笼的火光将人影照得颇长,半折在宫墙上,韩贵人看着她自己的影子,想起了傍晚时分她的贴身宫女跟她说过的话,心里突然就紧张起来。
但转念一想苇楚有多么孝顺她十分清楚,便受了自己的安慰,渐渐又放心起来,可是隐约的,内心深处却有什么一直在瑟缩着、恐惧着,一股脑儿都被她兀自压了下来。
“娘娘,到了,您快进去吧。”一直跟在韩贵人身后的宫女见她家娘娘久站在永安宫门口不动,便出声提醒道。
韩贵人这才回过神来,直了直腰背,抬脚走进永安宫。
永安宫正殿内,眼眶还有些微红的沈瑾萱等人可是已经等候多时了。而苇楚,她虚弱不已的跪在殿中央,仪态翩翩的韩贵人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只正经给皇帝皇后行礼,然而就在此时,跪伏在地上的苇楚突然爆发,她表情狰狞的扑向韩贵人——
韩贵人始料不及,被她扑个正着,两人齐齐倒在地上,皇后的寝宫里都铺着厚厚的地毯,想必摔得并不疼,却见苇楚的双手已经转瞬间掐在韩贵人的脖间,手上拼命用力——
“为什么、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都按照你说的去做了,我没有背叛你,在酷刑司无论怎么被折磨我都没有把你供出来,可你为什么、到底为什么要杀了他们?!!”
愤恨刺骨的话语响彻屋内,字字都带着颤抖,她的语速极快,明明连呼吸都不顺畅了,她的力气好大,韩贵人都挣扎不开,直被她掐的翻白眼,可她明明已经体无完肤了。
苇楚好痛,她浑身上下都好痛,她的脚趾指甲被拔了,十根手指每一根都被扎了数不清的细细小小的针眼,她的背上被带有倒钩的鞭子抽打,她的胸口被烧得通红的铁片烙字,她生不如死,求死不能,她差点杀了婉容华与大皇子,她已经害死了无辜痴傻的桔枼,只是为了她至亲至爱的那七个人,然而身体再痛,也比不过心痛,她现在真的好痛啊!
苇楚流着泪,眼里都是恨意。
沈瑾萱鼻头猛然泛酸,眼泪迅速溢出眼眶,顺着她如玉的面颊无声滚落,她在心中轻轻唤呼唤:苇楚……
她在苇楚的身上看到了前世的自己,虽然她们两人的性质和所为完全不同,甚至根本就不搭边儿,可是她们都是为了所爱的人付出了自己的一切,不惜抛弃自己的道德,不惜手染无辜人的鲜血,不惜亲手杀死曾经最最纯真的自己……
她哭的无声无息,穆琰不经意间一撇,顿觉心痛。
那样破碎不堪的表情呈现于她的脸上,有一瞬间他以为她对这个世界已经深感绝望,就要死去,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便想起身走到她的身边,将她狠狠揉进他的怀里,他想感受她的呼吸、她的心跳、她的体温!
可是他却一动未动。
“把她拉开。”眼看韩贵人就要被活活掐死了,高位上的皇帝才悠悠出口。
底下两个心惊不已的小太监赶紧上前一边一个架住苇楚,将苇楚从韩贵人身上拉了起来,又唯恐她重新扑过去惹陛下不悦,他们也就不松手,箍住她的胳膊。
隔着苇楚身上并不算厚实的衣服,两个小太监都知道手中被粘上的湿意是什么,不由悄悄松了些力气。
苇楚如今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再使,她知道韩贵人肯定要死的,就算不是被她亲手杀死,也肯定会死,这样想一点都不能将她心中的恨意减少丝毫,可她确实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只能被人架着。
身上压着的人被拖走,狼狈不堪的韩贵人连忙缩起身子猛烈咳嗽起来,她也流了泪,不过只是身体濒死的本能反应罢了,她在心中想到:完了!
她正了正身体的方向,看着穆琰就想要说话,然而却咳嗽不止,一直沉默在穆琰身旁的刘皇后忽然开口向下吩咐道:“将韩贵人的嘴堵上。”
皇帝见底下终于安静了,他用余光瞥了沈瑾萱一眼,见她只是呆愣愣的看着苇楚,也没再哭,便命令苇楚将事情始末仔细道来。
事情要从半个月前说起——
苇楚原是韩婕妤宫中的一位并不怎么起眼的小宫女,韩婕妤虽然大小姐脾气重,但是活泼肆意,并不算十分严厉的主子,也不会经常苛待下人,苇楚还是挺喜欢这份差事的。
直到有一晚,本来已经入睡的她忽然觉得肚子痛,便出去如厕了,回房间时,看到婕妤娘娘房间的忽然亮起烛光来,她不禁好奇,以为娘娘可能有什么事,鬼使神差她走了过去,就听到里面传出说话声,她停了一会儿发现韩贵人居然在劝说韩婕妤催生!
事关皇嗣,她真的吓了一跳,捂住嘴站在窗边继续偷听,心里想着明天一定要把这件事儿告诉炎安公公。
却在此时,听得里面韩贵人呵斥一声:“谁!”
原来烛光打在将苇楚的影子打在窗子上,明显得很,她再想跑,已经是来不及了,韩贵人疾步走了出来将她捉住,奇怪的是她并没有被发落,接下去的几天她心惊胆战,可一直无事发生,就在她侥幸的以为只要她不把催生的事情说出去,一向温婉善良的韩贵人就会放过她的时候,她忽然被叫到了韩贵人的房中,也就是从那一天开始,她的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韩贵人突然以苇楚家里人的性命威胁她,要她不仅对催生的事情保密,还要她过几天依韩婕妤的话乖乖去长春宫伺候,并且去了之后每天都得带长春宫的消息回禀于她。
也是这时苇楚才知道,原来几天来的风平浪静都是暴风雨来之前的征兆,韩贵人只不过是趁着这些天的时间查探清楚她的弱点,然后找到了她的家。
苇楚是个非常非常孝顺的孩子,她就是为了她的家人们才入宫的,她颇感无奈,却也只能含着眼泪答应。
为了她的家人们,她不得不做一些令她自己都唾弃的事情。
“婕妤娘娘也是被韩贵人蛊惑的昏了脑子。”苇楚还在讲述。
“韩贵人说如果皇后娘娘一直不孕,那么长子就最有可能被立为太子,那样的话,婕妤娘娘将来就是太后。”她说到此处时,高位上的刘皇后捏紧了拳头,眼利如刀片一般扫向嘴里塞着团布无法出声的韩贵人,直把韩贵人扫得哆嗦一下。
“起初,催生之事婕妤娘娘并不肯答应,几乎是断然拒绝了,她不上报陛下,无疑是念着韩贵人是她亲妹妹的份上,可婕妤娘娘到底没经受住韩贵人每天都去她耳边念叨,催眠一样,时间久了,就那么答应了。”
苇楚终究是累极了,她越说声音越轻,但是好歹都把事情仔细交代了一遍。
至于那个脑子有些痴傻的宫女桔枼,完全是苇楚在惊慌失措求生的本能下胡扯的,却没想到害了她一命,她悔恨不已。
眼见自己做的事情都被一一公布出来,韩贵人怕得直打哆嗦,她想不通事情怎么会败露,却是极其简单的,她没想到的“人嘴”。
秋棠宫知道她这事儿的宫人有几个,她却没有把每张嘴都仔细封上。
没办法,细节决定成败。
穆琰最终冷声下令:“将这毒妇送去酷刑司,一年内不得解脱!”
酷刑司。
宫中最让人望而生畏的地方,若是哪个人进去了,便从此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酷刑司里各式各样的刑具足足摆满三间房,折磨人的手段大概有一百多种,里面行刑的人是经过仔细训练的,他们会用那些刑具、会用那些手段接连不断折磨犯人,而且是变着花样儿都不带重复的。他们总是把握得当,既让凡人尝到了无以伦比的痛苦,却又偏偏留着其半条性命,如此日复一日,周而复返,是真真的教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