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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朵蓦地斜睇向容芷,对上容芷促狭的眼,怒极反笑,“画骨,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可是本君的属下,本君让你渗透到薄久夜的身边,其用意,是不是只让你当个专门汇报薄久夜动作的小细作,难道你不清楚么?”
容芷敛却了笑,将过度靠近云朵的姿势收回,低垂螓首,安安分分的站直了身姿,“画骨没忘自己是谁,也懂得,君上您的用意。”
“既然懂,那你都做了什么。”不光云朵的脸,此刻连那双琥珀的眼,都是阴霾浸染偿。
“是画骨的失职,请君上降罪。”容芷跪到了地上。
但她跪下的姿态,都是那样的优雅,没见半点低声下气的低-贱,反倒莫名的令人赏心悦目撄。
而她本人,也没有露出什么诚惶诚恐之态,依然是从容宁静的。
仿佛,她真的生来就是如此。
“本君要的,可不是你的认错。”容芷的不卑不亢,并没有引起云朵的反感,相反,云朵刚才那暴戾阴沉的情绪,还因为容芷的影响,很快便得到了平静。
“是。”容芷没有犹疑的应了下来。
云朵又喝了一口茶,将茶杯搁置到了手边儿的小几上,脸色仍旧有些不好看,眉心蹙的很紧。
“这件事,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定要让薄久夜打消这个念头。”
缄默少顷,云朵的指骨,扣响了小几桌面。
“君上,画骨更认为,解铃还需……系铃人。”容芷缓缓抬起微垂的头,面目中,仍带着那春风拂面般的雅致笑靥。
云朵再次对上她含笑的眼,目光微闪。
*
沐夜居。
薄久夜平素里,都是在前院的书房办事儿,可自打蟠龙山回来之后,若无要事,便很少再去前院里。
而是将后宅院子里的沐夜居腾了出来,又整理成了新的小书房。
除了上下早朝,以及仍旧处理着上次太子被刺事件,他就没再去旁的地方,一直搁在这沐夜居呆着。
就连上回刚被他纳了没多久的新夫人容芷,也只赐了一幢名叫想容阁的小别院,却连一步都没有踏进去过。
薄家上下那些正瞄着势头的有心人,一面或惋惜或嘲笑容芷真是他一时兴起的短暂寵物,一面又在揣度,他薄久夜这个家主,到底是在想些什么。
为什么他对女子的需求,就是这么的忽冷忽热,真情却又无情,好像可有可无一样。
多少年来,他们这些薄家人,都没看明白这位新家主。
就连现在在沐夜居,被薄久夜让管家叫过来的,身为薄久夜儿子的薄凤眠,也看不清了。
“父亲,你刚才说什么?”
薄凤眠站在薄久夜的书桌前,瞠大了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不敢置信的望着,正在书桌上,不知道在写画着什么东西的薄久夜。
以前,凤眠叫薄久夜,都是很亲昵的喊着爹爹,撒着娇,可自打上次云朵欺凌朝霞,逼迫朝霞说出凤眠真实出身之后,凤眠便不知何时,就改了口了。
父亲这两个字,尊敬更多一些,严肃对待更多一些,亲近,却少了许多。
薄久夜对薄凤眠对自己这样的称呼,感到很不满的蹙紧了眉宇。
凤眠改口已经不是一次两次这么叫他了,之前他也没觉得有什么。
可现在,一听到凤眠这么生疏的唤他,他的脑海就莫名的会联想到云朵,后来一直生疏的尊称他,为长兄的冷淡样子。
这让他很不舒服,很焦躁,“眠儿,以后你还是唤爹爹吧,你突然改口了,让爹爹有些不习惯。”
若是放在往常,逮住这样的机会,凤眠肯定是要撒娇好一番的。
可现在,凤眠只是扬起笑脸,“眠儿长大了,以后要做男子汉的,怎么能一直跟父亲撒娇呢。”
薄久夜手上书画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凤眠,眼神泛冷。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再怎么聪明机灵的孩子,再怎么会隐藏,都会不小心暴露自己的真情绪,根本没办法做到完美。
怪只怪年龄不够,阅历不够,城府不够。
于此,薄久夜一眼就看穿了,凤眠眼底未有笑意。
“爹爹知道,你是在为爹爹瞒了你的身世,而生了埋怨。”
薄久夜垂下眸,视线又回归到了手上的狼毫毛笔下,正勾勒的一张图上。
他这话说的笃定,没有半点反问的语气。
让薄凤眠这么个小孩子,根本就词穷的,一时找不出言语来反驳,只能局促的选择沉默。
“你还小,爹爹说旁的解释,你恐怕也理解不了,所以爹爹现在才找你来问问。”薄久夜的声音,渐渐柔和了下来,“如果爹爹娶她做了夫人,眠儿你可反对?”
这是薄凤眠第二次,听到薄久夜这么问了。
刚才,这孩子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这会子终于听了个真切。
凤眠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先是一亮,但转瞬,又暗沉了下去,随着眼睛的眨动,时明时暗,似有什么东西在里头挣扎着。
粉嫩的小嘴也是让细小的贝齿紧咬着,半晌,都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薄久夜也不催促,慢条斯理的,自顾在案上平铺的白纸上,提笔勾画着。
屋子里,一下子变得冷冷清清,寂寂无声了。
只偶有大开的轩窗外,夏风卷着紫薇花的花瓣,拂过书案上的白纸,将白纸一角,吹的时卷时舒,发出轻微的声响。
纸上,原来是一副才画了一半的美人图。
但见小桥流水人家,精巧玲珑小筑,紫薇繁华,落花缤纷,青檐红柱长廊,美人凭栏观花,竟是人比花娇。
薄久夜现在画到的,是美人那双眼睛。
之前,美人的眼睛已经勾勒过线条,但是,还未点睛。
而今画到点睛之笔,薄久夜却迟迟都没有下笔。
他踌躇了一会儿,将蘸了石黄和泥金调和而成比较接近琥珀色的颜料毛笔,搁置到了砚台上。
停笔之后,薄久夜转了身,来到他身后的那扇轩窗前。
轩窗,有两扇刻藤花图案的窗门。
现在,只开了一扇。
开的这一扇,如果从窗外往这屋子里眺望,定是只能依稀的看到,薄久夜在屋子里摆放的,那一排排简易的书架子,旁的东西,是看不到什么的。
而窗外的风景,也只能看到小河清清,流水涓涓,歪长在了河岸边沿上的一株长势甚好的紫薇花,正在迎风摇曳。
沐夜居,是傍水而建。
走到轩窗前,薄久夜便伸了手,将那一直紧闭的另一扇窗门,缓缓打了开。
窗门的轴,似许久未曾上过油的关系,发出一串刺耳的吱嘎声。
薄久夜手上开窗的动作微微顿了一下,再动作时,动作明显又慢又小了不少。
窗门的吱嘎声,倒是小了不少。
薄久夜这番小小的举动,看起来,就好像是在担心窗门吵闹的声音,会惊扰到什么似地。
他的视线,一直随着窗门向左边打开,缓缓左移了过去。
他这样的开窗方式,这般的眼神举止,让人极容易产生一种,他正在小心翼翼的,展开一幅画卷的错觉。
而他的视线是因为迫不及待想到画卷上的内容,所以一直跟随着画卷的展开而转动。
彼时,这扇窗外的风景,倒是美的真令人有种,那真的就是一幅画卷的幻觉。
因为窗外的风景,俨然,是跟薄久夜那副还未完成的画中图案,一模一样。
就连画中那人儿,也如是。
所唯一有些不同的是,那人儿并没有像画中那般,倚在长廊的绿漆雕花围栏上,而是斜倚在了大开的轩窗前,露出半个身子,半张脸。
而今已是六月中旬,东方的夏季来的又早,这已是有了炎热的趋势。
那人儿右边儿的胳膊搭在窗棂上,手上拿着的一柄玉骨绢丝团扇,扇面绘画着水墨花的梅花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