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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樱见此时两人粘腻,也是十分高兴,便道,“娘娘这段日子里来不但挂心陛下,还十分挂心九殿下呢,听说九殿下在风雪关受了重伤,日子过得清苦呢……”
“春樱,这里是你随便插嘴的地方吗?”穆贵妃突然冷起脸来,对春樱呵斥道,“自己滚下去领巴掌!”
春樱见状急忙跪了下来,慌张求饶,“娘娘,娘娘不要啊!奴婢知错了!奴婢只是为娘娘抱不平,娘娘这段日子里来劳心伤神,九殿下远在边疆,受苦不说,竟还受伤了,娘娘定是伤心非常的,所以病也一直不见好……娘娘,陛下好不容易来一次您为什么不告诉陛下呢?”之后春樱又转向叶正霖,“还请陛下体恤娘娘!娘娘这段日子过得实在是太苦了……”
“你!”穆贵妃急的不知说什么好,她看向叶正霖,“君上,我……”
“好了好了,朕都知道了,”叶正霖打断穆贵妃要说的话,“老九也是朕的儿子,受了伤朕也是心疼的。”
穆贵妃见叶正霖口气软了,便怯生生道,“君上,臣妾斗胆为询儿辩驳一句,询儿自小性子恬淡,借询儿百个胆子他也不敢鸩毒君上啊。那孩子是被冤枉的,他被赐往风雪关那苦寒之地也就罢了,就当他是去历练了,可如今他受伤了,君上,你叫我这个做娘的怎么忍心……”说着,流了更多泪来,但穆贵妃人本就极美,一哭倒像是梨花带雨了。
叶正霖将穆贵妃搂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脊背,“不都叫你不要哭了么?朕知道,老九是被冤枉的,但当时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老九,朕若不马上处置老九怎能服众?怎能叫那真正想鸩毒朕的人放下戒备来,好叫朕真正将他揪出来呢?”
“那君上的意思是……”
“放心吧,老九会回来的,朕做这些都是不得已而为之,如今让你受了这些苦,叫朕心里怎么好受?今后你要乖乖吃药,好好养病知不知道?等到了时机,朕就会唤老九回来了。”
“那是什么时候,再说……询儿白白担了这么大一个罪名,即便叫他回来了,他回来后还怎么做人?人人都道他是鸩毒父亲的不孝子呢。”
“所以朕会好好安排的,若要让老九回来,定会让他堂堂正正回来的……阿萝,你便放心吧,亏待了谁朕都不会亏待你的。你要知道,朕心中只有你的。”
伏在叶正霖怀中的穆贵妃微微点了点头,但状似如此温顺的她,眼中却闪过目标得逞后的快意。
此后,皇上在玉鸾宫内陪着穆贵妃待了整整一下个下午。叶正霖素来对后宫冷淡,加上政事又多,这般陪伴已然是天恩,多年也难的一见。到临去时,叶正霖还好好交待穆贵妃要养好手上的伤,另外还答应她明日再来看她。
穆贵妃温顺的点头,然后微笑着礼送叶正霖离开。
直到叶正霖那明黄色的衣角彻底消失在玉鸾宫之外,穆贵妃才直起身子来,她伸手看了看手上那被包扎好的伤口,手臂到现在还有些疼痛,看来这一割,是会留下疤痕了。
春樱见了穆贵妃的伤口,心中也很是心疼,“娘娘,您下手未必也太狠了,自己的身子要紧呢,稍稍割破点皮肉就好了,何须用那么大的力气。”
美艳的女子冷笑起来,那模样与先前的温顺截然不同,“不将伤口轧深点怎么行?陛下疑心重,他好不容易来一趟,倘若我只随便磕破些皮肉,叫他看出我在做戏,岂不是坏了事情。”
春樱叹息道,“这伤还得好好养着,就怕留下疤痕了……”
“不妨事,”穆贵妃说着放下袖子来,盖住那伤口,“若是能救询儿,叫我做什么事都是可以的,再说——”她话锋一转,言语中似乎有些落寞,“陛下根本不会在意我身上留下什么疤痕,他要的,只是我这张脸能好好的。”
春樱听了,只得低下头去,不敢再接话。
关于这个话题,似乎已经成为了整个皇宫的禁忌。
“你看我,这段日子里来怎么老是说胡话呢,”突然意识到自己失态,穆贵妃自嘲地笑了笑,对春樱吩咐道,“春樱,叫内务司的人再送些金蕊芍药来,要最好开得最娇艳的,再将宫里打扫一番,弄暖实了,玉鸾宫内可不能像那凤仪宫那样,外头有多冷,里头就有多冷!还有——你今日做的不错,话说的也妥帖,”说着她卸下了手中一对碧玉镯子,“这个,就赏给你吧。”
“谢娘娘。”春樱赶紧谢恩。
冬日里的白日总是短了些,这么早的光景里,玉鸾宫就掌上灯了。穆贵妃望了一眼华贵雍容的玉鸾宫,叹了一口气,慢慢走了进去,那背影似乎有无限疲惫。
她不喜欢芍药,她喜欢的花儿是牡丹,这两种花虽然说长得极像,但她偏偏,就厌极了那芍药,特别是白芍。
——那个女人喜欢的一切东西,她都十分讨厌。
那个女人喜欢的颜色,喜欢的花,喜欢的吃食,乃至名字“阿萝”。她都极度讨厌着,可她却不得不依靠着这些东西,来获取叶正霖心中那点可悲的荣宠。
仅仅因为她的脸有五分像那个女人么?
仅仅是因为一张五份像的脸,她就成为了皇帝最为宠爱的贵妃,可想而知,那个真正叫阿萝的女子,是怎样被叶正霖深爱着。
玉鸾宫掌起的宫灯是极其漂亮的,上面绣有各色娇艳的花朵和灵动的雀鸟,再配上五彩的穗子,这般明亮又温暖的宫灯倒是给白雪皑皑的宫殿带来些许生机。
只是,这玉鸾宫再是奢华,这偌大的金碧宫建造得再是金碧辉煌,只能映衬着这深宫之中的人是有多么寂寞罢了。
皇宫中的万千女子是寂寞的,那高高在上的王朝掌权人更是寂寞。
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在那个君王的心中,实质比谁都要寂寞。
“陛下,咱们现在往哪儿走?”雪还在下,片片如鹅毛,叶正霖的贴身太监胡德全朝手中呵了一口气后,隔着暖轿的帘子向叶正霖低声问道。
躺在暖轿中的叶正霖闭眼养身,思考片刻后道,“回御书房吧,还有,你给孟玠传个口信,就说刑部不用查那件案子了,随便找个人顶了罪就好。”
“陛下说的是那件鸩毒案?”
轿中的声音有些不耐烦,“不然还是哪件?”
胡德全担忧道,“陛下,万万不可这样做啊,鸩毒天子,这般罪大恶极的人若不抓出来,陛下那您的安危怎么办?”
“安危?自坐上这个位置后,国家的安危便是朕的安危了。”叶正霖竟微微笑了起来。他自是知道老九没有鸩毒他的,之所以将老九赐往风雪关,本意是为了压一压穆氏的气焰。这些年来,穆氏恃宠而骄,穆贵妃和穆王爷里应外合,在朝廷中立党立派,搞的内外一片乌烟瘴气,再加上老九这么个有这穆氏血统一半的皇子,穆氏一族更是无法无天。可他万万没想到仅仅是将老九派往风雪关,穆氏的反弹便这么大,每天上奏为老九喊冤的折子不计其数——如今看来,还是先将老九召回来的好,穆氏还有用处,现在将他们端了,为时过早。至于那真正要鸩毒自己的人,就且让他逍遥几天吧,这等草芥般的人物,要一刀减除还是很容易的。
那些个藩王国公,或是世家贵族们,让他们安逸太久了。安逸的太久,竟忘了这个天下还是姓叶的。
“还有,你叫内务司吩咐下去,过些日子朕要召老九回来,让他们准备好迎接的事宜。朕要……给他们点甜头尝尝。”
“诺,”胡德全领命,他跟随叶正霖多年,自然知道皇上心中在想什么,但今日他将叶正霖的心意揣摩的过了头,多嘴的问了一句,“陛下,今夜您怎的不宿在玉鸾宫呢?看得出,陛下是想极了娘娘呢。”
“她又不是她,再说……我想极了的人,也不是她。”顿了顿,他又说道,“胡德全,你今日多嘴了。”
“陛下赎罪,奴才知错!”胡德全掌了自己一嘴刮子,然后便直起腰来,高声道,“摆架九嶷殿,御书房——”
十二人所抬的暖轿即刻调转了方向,朝御书房的方向走去……
轿内的帝王还是闭着眼睛。
“这位公子,买花么?上好的金蕊芍药,用温水植的,这个季节可是很难见的!”记忆中,那个脆生生的声音又响起来,接着是一个少女明艳的脸,她有着一双明亮又漆黑的杏眼,一笑,天上的星辰仿佛都落入其中。
一念之差。
多年来,叶正霖最为悔恨的便是这一念之差。
——若当初最先和她说话的人是自己,阿萝她……说不定就不会随那小子去往风雪关了……
也定不会,永远待在了那里,回不来了。
“阿萝……”突然,叶正霖喃喃念道。暖轿做的厚实,外头的人不会听到他这声呢喃。
阿萝。阿萝。阿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