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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叶询也凑了上来,两人都压身在暗处,他那未梳起长发打来雪鹤的脸上,雪鹤看了他一眼,只见裹着毛皮大氅,长发披肩,加之他脸色苍白,映衬着熹微的火光,竟煞是好看,妖冶的像是山野精怪。
当时叶询进了那依密林,正寻思如何才能找的雪鹤时,便也见到了那浓烟,他料想这般乍眼的浓烟若不是雪鹤生的,她也会被这浓烟吸引过来,便顺着烟找过来了,竟还真让他找到了雪鹤,不过喜悦就这么一瞬间,他差点死在雪鹤手上。
雪鹤心念着要让这几十匈奴全被烧死在营帐里,却又不能确定他们的头儿是谁?倘若随随便便就将他们宰了,万一宰到个大头,她还不知道,岂不是亏大了?因此她一直耐心等着那匈奴蛮子的头领出现,可是一个晚上下来尽是那些蛮子兵在群魔乱舞,主将的帐子里迟迟没有人走出来。
突然间,叶询拍了拍雪鹤的肩膀,“你听,是不是有女人的声音?”
先前雪鹤光注意那主帐去了,再有那匈奴蛮子唱歌实在是太难听了,让她将所有声音都屏蔽了,如今仔细听来,确有细细的女子声音从那主帐中传出来。
那是……女子的惨叫声。
“是汉人。”雪鹤依稀听见那喊叫似乎是汉语喊得“救命”,只是匈奴的欢笑声太大,听来十分不真切。
就在这时,主帐的帘子被人猛地掀了开来,一个高大健壮的少年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简单的披着一件袍子,袍子没有扣上,露出了结实的胸膛,他头发有些乱,竟是赤着脚的。
不知是不是火光的缘故,雪鹤看见他脸色潮红,本是如刀锐利的眼睛变得有些散漫,嘴角还微微扬起,似乎在愉悦的笑。
雪鹤的心骤然一紧,她的手狠狠攥住了腰间的劲弩。
当真是冤家路窄,在这旷阔无边的密林里都能让她遇见。
——乌达尔,你这该下地狱的人!
乌达尔赤脚踩在了雪里,他慢慢走到那白虎皮椅子上,坐下,然后接过属下递来的烈酒,轻轻抿了一口。
其余男人见乌达尔这等模样,都不约而同的朝这那主帐咽了口口水,眼睛里蹦出急不可耐的光来。
乌达尔哪里不知道属下的心思,他懒洋洋的挥了挥手,“你们这些豺狼,个个都贪心的很!罢了罢了,这次也就打到这么几只两脚羊来,都赏给你们了!你们谁有本事谁就拿去用!”
他话音刚落,那几十号匈奴就饿虎扑食般的闯进主帐中去!酒囊丢了满地,霎时间,男人的狞笑和女人的惨叫声在主帐中迸发出来!
雪鹤下意识起身要冲过去,哪知叶询死死地压住了她。她挣脱不得,双眼血红,“放开我!我要去杀了那帮畜生!”
“蠢货,你一人冲上去有什么用?!乌达尔也在那里,一旦被他们发现,你不要说杀人了,自己先给射成刺猬!”少年在她耳边低声道。
“你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吗?我们汉人的姑娘……在被那帮畜生糟蹋!若不去救,她们会死的!”
“可是你也会死!”叶询抢话道,“你不去救,她们会死,你去救了,你和她们一起死,你说哪个更合算?!”
雪鹤暴怒,“我不管,你放开我!否则我也杀了你!”
叶询从未看过雪鹤如此失控的模样,当初她可是能眼见一百护卫队惨死于匈奴手中而不动声色。叶询不知雪鹤经历过什么,但他知道如此情景他们二人是绝不能冲出去,少年只得一手捂住她的嘴巴,将她压在自己身下,强行不让她有任何动静,“你想去送死,做梦!”
雪鹤气极,她张开嘴巴,咬住了叶询的手。
叶询只是闷哼了一声,鲜血溢出来,手掌却没有松开。
营地里,男人的欢笑一声高过了一声,而林子的幽暗处,女孩听着这一切,全身都在发抖。
叶询叹了口气,他用另一只手轻轻拍着雪鹤的脊背,似乎在安慰她。
时间过得异常漫长,女子的惨叫声让两人宛若置身地狱,也不知过了多久,那惨叫声越来越小,直到消失……接着,有尽兴过的匈奴兵从帐中出来,他们手里还提着一具具软弱无骨的尸体。
那些尸体,皆是年纪轻轻的姑娘,她们未着片缕,雪白的肌肤上满是淤痕和血渍。有些尸体的四肢软得诡异,想是被敲断了手脚,有的则根本看不清面容,她们全身都被刀划花了,整个人像个血袋子,也不知死前受到了多少非人的虐待。
乌达尔瞟了一眼地上残损的尸体,感叹道,“哟,竟然这么快就死了?”说完还扯起嘴角来,笑了笑。
有风从营地间幽幽吹过,带着让人作呕的血腥味,迎面扑在叶询和雪鹤的脸上。
被拖出来的尸体越来越多,七八具尸体在空地上叠起一座小山。就在这时,忽听匈奴骂了一句糙话,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影从帐子面窜了出来,她的头发沾满了血渍,呜咽着,朝雪鹤的方向跑来!
“他妈的!抓住她!”赤身的匈奴兵跟了出来,厉声喝道。
雪鹤看见那是一个是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女,她跑得不快,因为她的脚是瘸的,她眼中满是惊恐,背后是马上要追来的恶魔,她却发出不了半点叫声。
她似乎是看见了叶询二人,拼命朝这边跑来,双眼尽是祈求的神色。她不能喊救命——她的下巴没有了。
那个下颌已经消失,变为一片血肉,她试图发出声音来,但只是发出一连串干涩的低呜,像是鸦鸣。
雪鹤想从叶询手中奋力挣脱开来,她似乎使出了平生最大的力气,可男女在力量上终究是有悬殊的,叶询压着她,让她动弹不得。
雪鹤的手伸进雪中,抓起一抔雪来,冰凉的雪在她的掌心中化为刺骨的雪水,她好似没有感觉一般,握着雪的拳头一下,一下的打在地上。
她的眼中满是绝望。
三年前,她也眼睁睁的看着那一个个如花般的女子在自己面前被凌虐而死,那时尚是幼小的她便下定决心,只要她在场,绝对不会再让这种惨剧再现。这几年来,她带着人马游荡在匈奴的地盘上,收留汉人流民,即便是已经被屠杀个干净的汉人营地里,她都要从死人堆里拖出那些还剩一丝气息的幸存者来。
她再也不想看到三年前那场持续了整整四天的噩梦。但如今,她以为自己变得强大了,却还是要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姑娘死!
她不甘!她的心中有千万个不甘!!
最终那少女没有跑过匈奴,她很快被人抓住,但她的眼睛还是看向雪鹤的方向,她趴在地上,满脸祈求,匈奴兵狞笑着,抓着少女的脚踝将她往回拖去,雪地上,余下一道蜿蜒而刺目的红色。
少女又落回了匈奴的手里,乌达尔见属下玩得尽兴,道了声“饿了”后,便站起身来,拔下烤肉上的匕首,缓缓走到那还在不停挣扎的少女身边。
他蹲下身去,伸出手去轻轻扶着她满是血污的脸颊,笑道,“你看你看,叫你不要喊得那么大声了,如今被人割了下巴了吧?很痛吧……放心,马上就不痛了……”说着他另握住匕首的手举起,准确无误的扎进那少女的胸中!
血液溅了乌达尔一脸,少女的身子抽搐了几下,便歪过头去,眼睛圆睁的撇向叶询二人的方向。
她终是解脱了。她的父母兄弟或许早就死于匈奴手中了,她最终也是随着去了,但死前经历了这般非人的折磨,即便是死去了,也会成为厉鬼吧?
就算是叶询这般心狠手辣的人,见此情景,也移开眼神,不敢再去看那少女死不瞑目的双眼。他自是知道的,匈奴野蛮,行军途中随行随战,他们称汉人为两脚羊,一旦抓到了,男子便被屠杀个干净,女子则这般受到凌辱,而凌辱后,也抵不过一死。
他都是知道的,每日都有无数边关战报送进帝都来,哪个城池失守了,哪个据点被破了,哪里又死去了多少百姓……北朔与匈奴激战多年,而他身在醉生梦死的帝都兆京中,见到永远是一些冷冰冰的数字,几千几万汉人被匈奴抓去只不过是折子上一段短短的文字,根本让他无法想到,现世是这般鲜血淋淋,连他这般心肠冷硬的人都无法忍受。
然而,最令叶询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乌达尔杀了少女后,利落地拔出匕首,当场就开肠破肚起来,他熟练地将那破损的人皮整张撕下,然后割下大腿上最肥嫩的肉来,丢给下属,吩咐道,“拿去,弄熟了!”
匈奴兵唯唯诺诺的接了过去,将那人肉放在烤架上,不停翻动着……篝火猎猎,腻人的油脂味瞬间弥漫开来,伴着焦糊味充斥了整个鼻腔……叶询只感觉胃中翻腾。两脚羊,原来不止是牲畜的意思,还有食物的意思。他总以为那些匈奴喝血食肉的传闻是以讹传讹的,今日亲眼所见,让他震惊良久。
又不知过了多久,叶询只感觉手上温热,他低头看去,竟看见这个平素泼辣又大胆的女孩泪流满面。
雪鹤无助地趴在雪中,那泪水在她脸上结着了冰,眼中满是哀伤。
“好了,我们不看了……乖,不看了。”叶询将她的脑袋埋入自己怀中,雪鹤小小的身子在他怀中颤抖着,有呜咽声从她咬紧的牙关中挤出来。
四周寂静,唯有匈奴食肉喝酒的狂欢声阵阵传来,营地上到处都是人血和人肉,所有的人犹如妖魔,在篝火前原形毕露。而在密林深处,少年抱着女孩,待在最为黑暗的角落里,望着这人间地狱,无能为力。
“程雪鹤,你也不要再采什么蘑菇了,我们现在回烨城去。”搂着几近奔溃的女孩,叶询如此说道。
“不,我不能走……”雪鹤坚定地摇头,“公子,你一定认为我蠢透了吧?妄图螳臂挡车。谢谢你来找我——保重!”她话音一落,叶询只感觉颈侧一阵剧痛,他暗道:糟了,竟又中了这死丫头的阴招了。尔后眼前一黑,竟什么也不知道了……
雪鹤见叶询昏死过去,站起身来,她想了想,担心这般寒冷的天气会将他冻死,便脱下大氅来裹在他身上,尔后又将他移去背风处,用松枝将他整个遮了起来。做完这些,雪鹤将弩机上弦,一边整理着身上的武器一边观察着匈奴的动静。
一共是七十三人,现在,她要他们全数死在这那依密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