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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曲通半路忽然挣脱,一头碰在了宫墙上,死了。”踏月声音淡漠,无波无澜。她在宫中这么些年,对于这样一条性命的来去,很难有什么过多的情感了。
贵太妃阴阳怪气的嗤的一笑,啧啧道:“这回可好,死无对证了。”她话罢,那眼波正巧落在庄太妃的面上。
庄太妃气不过,咬牙道:“是呐,死无对证,可不晓得谁要高兴了。”
太后皱眉,挥手道:“哀家倦了,都退下吧!”
诸人自然不敢再多言什么,皆是起身向太后恭顺的福了福,道:“恭送太后。”太后起身搭着踏月的手,头也不转的进了内殿。那暗红织锦的衣摆上用金银线绣着凤穿牡丹,自台阶前划过,落在众人的眼里带着分外的冷硬与肃穆。
送走太后,众人噤声不语的退了出去。
贵太妃刻意走在后面,敦肃夫人便亦步亦趋的随在贵太妃的身后。
庄太妃踏出寿康殿,站在殿门前的台阶上,扬眉凝着贵太妃缓步踏出来。她面上颇有些鄙薄之色,冷然笑道:“姐姐从前在宫中倒是懂得言多必失,如今上了年纪,人却是亦发轻佻起来。她们小辈的事儿,何必跟着去掺和一脚。没得打不着狐狸,惹得一身骚!”
贵太妃面上一冷,不悦道:“咱们彼此彼此,妹妹若是稳重,别帮着袁贵人呐!”
庄太妃哼笑道:“做太妃的为老不尊,也怨不得别人不给你留这个脸面。”庄太妃说着轻飘飘的向着敦肃夫人看过去,讥讽的笑起来,“德妃在皇上、太后那是什么分量?这启曌城除了元妃便是她,可别不自量力起错了主意!”庄太妃说着,回身拂袖而去。
郑如宝不免脸色难看起来,可她到底不能顶撞太妃,免不得要默默的忍下来。
贵太妃也是咬牙,一路愤愤不平的出了颐宁宫,也不回自己的长乐宫,而是择了僻静凉快的阴凉处让人一路抬着仪轿往御苑去。
“孤这张老脸算是为你全豁出去了,你可别让孤白白的为你费这个心!”贵太妃怏怏开口。
郑如宝心里也是不大痛快,自怜自哀的说道:“是臣妾让太妃您难做了,臣妾自入东宫一直便是恩宠寥寥。别说元妃与德妃,便是连舒妃臣妾也比不过。”
贵太妃挑了挑眉毛,大是不以为然,“恩宠?那是一时的,你以为太后从前就很得宠?孤与庄太妃从前就得宠?当年有宠的怡妃、谨贵嫔、荣妃、华贵嫔、包括端敏皇后,谁活下来了?你瞧瞧孤现在过的日子,还不明白?”
郑如宝垂首,恭顺语,“臣妾恭请太妃教导。”
贵太妃颇为感怀,叙叙的说道:“如孤这般的太妃,成日里青灯古佛,哪及得上太后的尊贵与风光?这宫里的太妃、太嫔大多忍气吞声,比那出家的姑子还要六根清净。若孤是太后,那庄太妃心里再不服气,也不得不低孤一头。如今孤与庄太妃明里暗里的较真儿,你以为咱们两人是成日无趣打发晨光的?说白了,不过是为着自己的脸面,为着自己的尊荣,为着不让庄太妃越过孤去。为的母以子贵,子以母贵。不让他儿子越过我儿子去。”
郑如宝倒是有些糊涂,这太妃都是太妃,亲王也都是亲王。
贵太妃似是瞧出郑如宝心里所想的一般,哼笑着道:“世人多势力,从来踩低拜高,跟红顶白。你瞧着太妃无甚差别,亲王也无甚分别,可里子差了许多,面子更差了许多。人活一世,一张皮,一口气,面子里子都不能丢!”
郑如宝将贵太妃这话听进了心里,一语不发的细细思量起来。贵太妃叹道:“你瞧着宫里分帮分派,其实无非就是权和宠,两个都要有那么一样,日子才是真正的好过。如今德妃与元妃连成一线,你瞧瞧她们那日子过的,再没人越过去。死死的压在你们这些人的头上!便是贵妃,又能如何?”
“臣妾得了六宫权柄,太妃便能压过庄太妃一头?臣妾的日子也会好过?”郑如宝讷讷的开口。
“那是自然,日子总比现在好过!”贵太妃抿了抿唇,道:“这宫里的人最清楚眉眼高低。孤要在面子上、里子上都踩着她,死死的踩着她。”贵太妃自然没将自己与元妃的宿怨告诉给敦肃夫人,她也实在没有多说的必要。娘儿俩说了这一会话,也就散了。
另一边,姜子君从颐宁宫出来,是怒火中烧,一路跟着云千雪回了合欢殿。两人坐在碧纱橱里的坐榻上,谁也没叫谁在身边伺候。
“我可真是个蠢笨的人!当初舒妃动了胎气,我就应该往那上面去想,如今……”姜子君说着,抬手垂着自己的腿,恨到:“不怪人家当面儿说我无能,”姜子君说着,竟气的眼圈儿发红。
云千雪忙劝住她道:“姐姐可别动这样大的气,若是让那些人知道了,可不晓得背地里要怎样的高兴呢!”
姜子君捂着胸口,呼呼喘气道:“我这心口堵得不行,是真想直接拿着皇上御赐的剑去将郑如宝劈了,才能一姐我心头只恨!”
“你若是真这样,便是又中计了,到时候你劈不死敦肃夫人,亦发罪加一等!”云千雪随手拨着腰间垂下的络子,泠泠道:“敦肃夫人身后如今是贵太妃、吕太妃帮衬着。贵太妃、吕太妃两人都是与太后、端敏皇后一同入宫的人。她们淫浸后宫多年,什么没见过!且说畅音阁的事儿,我小的时候可听说过。从前我娘怀着我的时候,曾险些被人从畅音阁推下来。虽说我娘亲没事儿,可撞得卓逸哥哥滚了下去,跌的头破血流,性命堪忧。如今她们是依样画葫芦。”
姜子君咬唇,道:“哪儿是依样画葫芦,照比当年,下手更狠呢!”
云千雪慢条斯理的说道:“先是让人用蠹虫蛀空了台阶,又或者不是蠹虫,是旁的原因。再让那小太监将楼梯板拿走,你扣了你畅音阁的人也是无用,谁又承想是在这上面出了差错。他们分明就是扣着那小太监不让出来,然后等你动怒用刑。由敦肃夫人揭出来,倒是成全了她。贵太妃再以退为进,不言你的错,只说是你力有不逮。协理六宫之权,太后哪里还有不应允的?”
姜子君愠怒不已,道:“真真儿是可恨,那生病未能当值的小太监却也不肯说。”
“有没有那个当值的小太监,这其中又有什么隐情咱们是不得而知了。贵太妃这一计是算计了你,只怕连着庄太妃与袁贵人也被算计进去了。那曲通死的太突然,又是死无对证,若是不晓得内情的人,只怕都会疑袁贵人与庄太妃了。”云千雪轻声细语,将这内里看的通透。
姜子君心有不甘的凝着云千雪,道:“这件事儿算完了?”
云千雪笑了笑,颔首,“完了!”
姜子君恹恹的又重复了一遍,“当真就这么轻易的过去了?”
云千雪微微眯目,轻缓的含笑,“只怕是无法了,”她语顿,那眸中却是精光一现,拍了拍姜子君的手背道:“不过,还有一个裴氏,总归跑不了她的。”
姜子君闻言,这才神色稍霁,“决计不能轻饶了她。”
云千雪徐徐笑道:“你安心,这裴氏的用处可大着呢!”云千雪话落,也不在多说。两人一同用了早膳,姜子君又陪着她坐了一会儿,这才起身离去。
云千雪送走姜子君,一时困顿起来。她晚上总睡不好,这会儿有了困意,便是侧身歪在榻上小憩,不多时便睡了过去。
这一觉,竟是睡到了晌午。
等转醒的时候,霍延泓不知何时坐在了屋子里,正捧着奏折看。云千雪也不做声,侧头看向穿着一身月白色缂金玉龙织锦衣袍,袖口折着浅金色的蜀锦衣缘。他侧坐着面向云千雪,下颌有些消瘦,带着清俊的弧度。如冠玉般的脸庞,被窗子洒金的光亮照的无比明朗。一双乌黑的眉微微紧蹙,极是认真的审看批阅。那样子英俊非凡,实在好看的紧。
霍延泓看完一页,下意识的向熟睡的云千雪看了一眼。云千雪生怕被他瞧见又要被他笑话,立时闭了眼,转头面向窗子那一面。霍延泓子看见了,不由失笑,撂下奏折。
云千雪紧闭双目,侧耳听见啪的一声,心里竟说不出的紧张。她细细的听着,倏地听见衣袖轻微的摩挲,那声音就在耳边。跟着眼前的光线明显黯淡下来,温热的唇落在她额头上,眼睛上,鼻子上,跟着便落在云千雪的嘴唇。倒是立时逼的她睁了眼,抬手粉拳紧握,不轻不重的捶在霍延泓胸口上。
霍延泓有些没趣的拢着云千雪的手,在她耳边小声道:“若是你现下没身子,朕立时吃了你……”
云千雪羞得抬手掩住了霍延泓的嘴唇,笑嗔道:“当着孩子的面儿,不许你说这样无赖的话。”
霍延泓拉下云千雪的手,笑意盎然,认真的说道:“若是我不无赖,他又是怎么来的?”
云千雪羞赧的推了推霍延泓,道:“哪里来的登徒子,我可不认得你!”
霍延泓不由哈哈一笑,正经起来,“眼下饶了你,你且等这一胎落地。非让你后悔今儿个说的!”
云千雪不以为然的嗤笑道:“御医说日子约摸在十一月,到时候只怕你要忘在脑后了!”
霍延泓抬手点了点云千雪的鼻尖儿,道:“你说过的话我何时忘在脑后过?”云千雪抿唇盈盈一笑也不接言,霍延泓扶着她坐起来道:“我有件事儿要同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