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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边跟着的花楹似懂非懂,忍不住小声问道:“恪嫔小产,小主何必这样费心费力的,还在皇上面前替恪嫔说话,让她进封!”
沈青黛顿住步子,回头看了花楹一眼,蹙眉笑了笑,道:“跟了我这样久,真是一点儿长进都没有!”
暮色四合,长长的宫巷里,两边的宫灯隔着挡风罩,仍旧被冬夜里的风吹得微微摇曳。这光亮,将沈青黛的身影投在朱红的宫墙之上。一行人缓缓而行,那宫墙上模糊的身影,便让人有一种鬼魅的感觉,看着煞是阴森。
沈青黛未有言语,倒是白芍一笑,向花楹解释道:“恪嫔心里哪在意那个嫔位!”
方才在朱锦阁,花楹也是跟在沈青黛身边瞧着的,被白芍这样一说,自然是恍然大悟,“也是,恪嫔正盼着皇上去承乾宫呢。如今只是晋封的旨意送下去,皇上到底没去,可见没将恪嫔小主放在心上!”
沈青黛冷然笑了笑,“希望越大,失望便是越大。恪嫔听见那晋封,只怕也该想明白了。自己再如何的脸,也是万万不及德妃的。便是这晋封的旨意,也是我去了之后,皇上才忽然想起来的。人伤了心,免不得就要有心结。有了心结,往后还要怎样在皇上面前婉转承欢呢?更何况冯岚那对皇上,可谓是一心人。又是个直性子犟脾气的人!”沈青黛话至此出,是幽幽一笑不再多说。
眼瞧着到了棠梨宫,可这时间,沈青黛身后远远的竟响起拍巴掌的声音,那声音并不大,却在寂静的宫巷里,显得尤为突兀和清脆。沈青黛立时回头去看,正瞧见远远的李香薷形单影只,边拊掌而笑,边走过来。
沈青黛笑容一滞,不自觉的挑高了眉心。她站在棠梨宫的仪门前,静静的盯着李香薷。李香薷也是缩了双手,一双清清冷冷的眸子自上而下的审视着沈青黛。那神情,似是能从外面看进去人的心里。沈青黛被这眼神看的心烦,遽然转身进了棠梨宫。
很快,李香薷也是跟着她,两人一前一后踏进了澄碧馆。沈青黛一进门,便是屏退左右。澄碧馆的碧纱橱内还没将灯烛都点燃,只留了极微弱的一盏。
李香薷兀自进了门,仍旧静静的一言不发。沈青黛只当这个人不存在一般,自顾自的解开斗篷,又是绕到了屏风后面。将衣服换下,择了一件家常的海棠红袄裙换上。又是自己寻了烫伤的膏子,盘膝坐在碧纱橱里的暖炕上。
“呵,沈小主好厉害的手段。”李香薷唇畔挑了挑,带着轻蔑与不屑。这话根本就不像是对着后宫的妃嫔而说,却是对着寻常的宫女太监无异。
沈青黛不以为忤,纤细的手指,轻轻化了烫伤的膏子,一点一点缓缓的涂在手臂上,悠然道:“手段?我有什么手段。不过是仰人鼻息的过日子,只盼个安安生生的!”
李香薷极是可笑的抿了抿唇,直接言明,“恪嫔小产,是你害的!你如今还能脸不红心不跳的说你只盼安安生生?你要安安生生,做什么去害别人?”
沈青黛挑了挑眉心,一双明眸波光潋滟,带着几分漫不经心,问李香薷道:“那我是怎么害恪嫔小产的?”
“你从元妃娘娘那要了百濯香,又知道了宣城长公主与嘉妃虚与委蛇,暗地里是帮着元妃。你便寻了法子,让人自宁儿的口中骗出了圣驾回京时,定贵嫔船上曾发生了什么。就此问出了染在乌恒腰带上的毒药。然后,你将那毒混在元妃娘娘赏给你的百濯香里。以你的本事,鱼目混珠,将这些东西与恪嫔宫里的百濯香掉包,自然是轻而易举的事儿!”李香薷看着沈青黛眉心剧烈的颤了又颤,便知道恪嫔的事儿,她是猜中了七八分。
自沈青黛从合欢殿要走百濯香之后,又曾暗地里恍若无意的向她问起那香料若是掺了旁的东西,会不会改变味道这样的话。李香薷原本在心里存着几分疑惑,可沈青黛只说自己喜欢这个味道,又想在其中再掺上几种凝神静气的药。如今恪嫔忽然小产,李香薷才恍然大悟。
“李姑娘不知道,可别顺嘴胡说。我又不知道她有了孩子,难不成,还能未卜先知的去害她?”沈青黛有些不厌其烦,不悦的反驳道。
李香薷清浅的哼笑一声,眼眸清凛凛的如霜雪一般,寒意逼人,“你掺在百濯香里的是毒药!恪嫔私下里向御药房要了坐胎药喝,这件事儿德妃与元妃娘娘知道,你必定也是一清二楚。你自己私下里也在喝那坐胎药。所以你知道那坐胎药里面有一味厚朴!你是想毒死她,可歪打正着,让她小产了!”
沈青黛被李香薷这话说的勃然变色,刚欲反驳,却立时被李香薷清清淡淡的截了话头,“你不必急着否认,到底有没有这件事儿,只消让元妃娘娘做主去问一问宁儿与宣城长公主便是。看看你身边的人,有没有去向宣城长公主问过这样的话!”
沈青黛眼见着是瞒不住了,当即挑眉,唇边带着一抹不善的笑意,“是吗?”
李香薷知道,沈青黛这样的神情,必定是还有什么另外的陷阱。她厌恶极了沈青黛这般自以为是的嘴脸,眯目一动不动的凝着沈青黛。
“这话,自然是有人问过的,可不是我要去问的,是元妃娘娘让我去问的。”沈青黛悠悠然开口,让李香薷震惊的说不出话。沈青黛微微耸肩,无所谓的睨着李香薷道:“左右六宫上下都知道我是元妃的人。如今太医也说恪嫔是自己不当心小产的。你若是非要把这件事情闹出去,大不了咱们一拍两散。我便说是元妃指使我的,到时候我再把元妃早就收买了宣城长公主的这件事儿告诉给嘉妃。咱们谁都别想好!”
李香薷心中怒气上涌,却是根本不想被她这样的人威胁,“或许是沈小主入宫的时间太久,有些忘了自己的身份!你可不是青州牧的女儿,你不过是一个骗子!一个冒名顶替入了宫门的骗子!”
沈青黛不由得自心中一颤,这便是她藏得最深的把柄。宫中上下只有李香薷一人知道的秘密。可是很快,沈青黛便悠然笑了起来,“你当我与你一样的蠢吗?自从在冷宫里第一次瞧见你,自从被你发现,我就让人送了信儿出去。那红果的事儿,是我想借着你巴结元妃,才肯听你差遣,你还真当我是怕了你?当初选送秀女入宫的意旨写的是青州牧之女,可却没说是嫡女还是庶出的私生女!我是青州牧失散的女儿,你如今想用这个威胁我,是行不通的!”
沈青黛在未入宫之前并不是什么青州牧的女儿,而是一个结结实实的女骗子。她曾经买通一个老人来她们医馆看病,之后诈死,借此来威胁医馆图谋钱财。被李香薷的父亲发现之后,沈青黛便是仓皇而逃。两人皆以为,那场宫外的恩怨,可能是此生唯一一面。谁承想是阴差阳错,两人竟能在宫中再见。沈青黛直觉着这样的缘分,实在是说不清的孽缘。她心里怕极了李香薷,屡次想下手都没那个机会。后来,李香薷因为酸梅的事儿找上了她,她便借机让李香薷再三发誓,决口不提她的身世。
李香薷气急,面上却是镇静的可怕,“你是预备与元妃作对?你好好想一想,你自己有没有那个能耐!”
沈青黛的表情立时缓和下来,面上带着几丝哀戚之色,苦着一张脸道:“我也不过是在夹缝中生存罢了。李姑娘,咱们毕竟早就在宫外相识,彼此间是知根知底的。如今我一心向着元妃娘娘,也是一心帮着元妃。总归我不会去害元妃娘娘便是,旁人,你又管那么多做什么!我需要元妃,元妃也需要我帮她对付嘉妃……”
“你把百濯香送去撷芳殿。”李香薷根本不听沈青黛说什么,骤然打断了沈青黛的话。
沈青黛恍然一愣,下意识的“啊”了一声。
李香薷一双眼睛冰凉凉的,透着骇人的阴冷,又是慢慢的重复了一遍,“你把加了东西的百濯香给撷芳殿送去。给嘉妃送去。”
沈青黛怔了怔,立时否道:“不,不能给嘉妃送去。”李香薷眯目冷然凝着她,沈青黛抿唇,道:“宫里宫外的人都知道我与元妃亲近,我送这东西去给嘉妃,嘉妃也得肯信我。她若是不信我,万一让人去查呢?那乌恒腰带上的毒原本就是嘉妃指使的。只要嘉妃想彻查,一查就能查出来,你这是送我去死!”
李香薷那眼睛静静的、一转不转的审视着沈青黛。
沈青黛被她看得脊背发凉,一双美目微微眯起来,精光毕现,“我,我可以帮着你与元妃除去嘉妃。你别想着再找我的麻烦,咱们联手,好好的联手!”沈青黛眼中带着鲜见的真挚。
李香薷侧眼自上而下审视着她,沈青黛也是恳切的迎上李香薷的目光,两人这样看了半晌,才听李香薷缓缓的开口,“你预备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