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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 秩序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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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毕竟,”乐琅看着他,笑得比之前更灿烂些,说道:“账师事务所你是有利份的,是你自己的事情,自然是该优先的。”

    郑友良感到背脊一阵凉意,他只觉得里头的衣裳都被冷汗沾湿了

    比起之前的惶恐,此刻,他的心中更多是愧疚。

    东家说得不错,他确实是有了私心。

    因着他出了四百贯钱的利份在账师事务所上,故而甚是在心。最近事无大小,几乎都以筹备账师事务所为先,就算是育才学馆的事情,能交由他人的,他都交给了傅绍礼去处理,全然没有了以往事必躬亲的热忱。

    一时间,郑友良愧疚万分,噤若寒蝉,连气都不敢大口地喘。

    乐琅说了那句话之后,就没了下文,只是再反复认真地又细阅了一次那六本账目。

    就在中央那缸金鱼的不远处,月洞门的侧面,立着偌大的一扇屏风,上面镶嵌着绸缎,绣有格式花草,栩栩如生。

    柴珏就站在屏风的后面。

    从郑掌柜伏身于书案前,忙得焦头烂额、席不瑕暖地为乐琅计账的时候,他就站在屏风后面,悄不作声地窥视着。

    足足一个时辰,郑掌柜才把他手头剩余的账目做好。

    三天。

    三天做六本近两寸厚的账目,在汴京城里,恐怕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能手了。

    可是,乐琅竟然还要苛责郑掌柜?

    柴珏在心里为郑掌柜打抱不平。账师事务所的事情,他也有参与,他明白当中筹备的过程是如何繁复,而且,郑掌柜还兼任育才学馆的主讲师,真正是分身乏术。

    乐琅他竟然因为郑掌柜晚了这么区区一个时辰,便冷嘲热讽,实在是刻薄得很。

    那是什么账目这么重要?

    想到此处,柴珏连忙走了出来,一个箭步走到乐琅的书案前,问也不问一句,连招呼都不打,便拿起一本账目,翻开了浏览。

    只见上面尽是些什么“‘甲’于崇年十四年出售‘某物’予‘乙’”、“‘丙’售‘某某街’‘某某铺’予‘张某’”、“‘陈某’出售良田三百顷予‘丁’,售价七百贯”之类的语无伦次,毫无头绪的乱账。

    柴珏把手中翻开的账目对着乐琅,不解道:“你就是为了这种无关紧要的账目,对郑掌柜大发雷霆?”

    乐琅没有回答他。

    他甚至都没有抬头看柴珏。

    反倒是郑掌柜对为他抱不平的柴珏劝道:“三殿下莫要与东家置气,此事确实是老身的不是。”

    “郑掌柜?”

    柴珏讶然地看着郑友良。

    他实在感到难以理解,先不说郑掌柜是乐家的老臣子,就算是普通的伙计,也是挑不出错处啊。为何明明是乐琅乱发脾气,他却自己表现出一副诚恳认错的模样,而始作俑者却气定神闲,丝毫没有半分愧疚。

    柴珏心里闪过一个想法——难道,“乐琅”平日里也是这样对郑掌柜的?“他”只不过是在外人面前,才佯装对手下的人好?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立即就被他否定了。

    他无条件地相信自己的好友,绝对不会是这般表里不一的人。

    “你不是乐琅!”

    柴珏肯定地对眼前人说道。

    乐琅这才抬过头来,微笑地看着柴珏,像一头豹子玩味地打趣着自己的猎物。

    郑友良听了柴珏这话,又细细地再打量乐琅一番,这就是东家啊,怎么会不是呢?

    乐琅反倒是对郑友良道:“郑掌柜,你的事情就到这里吧。”

    “东……东家?”郑友良颤颤地问。

    “退下吧。”

    往日的郑友良,与“乐琅”告别之时,要么是因为账目上的事情针锋相对,闹得不欢而散,要么,就是像忘年好友那般闲谈一番,然后才告辞。

    这次的他,竟然顺从地道了声“遵命”,才毕恭毕敬告退。

    柴珏心中啧啧称奇。

    ……

    郑友良走后,一时间,室内就只余下他们二人。

    先开口的,反而是乐琅。

    “想不到,你竟然不蠢。”

    柴珏打心里不喜欢“乐琳”这种冷漠孤高的姿态,他答道:“不难猜到,就算在私底下,乐琅也不会这样对郑掌柜的。”

    “嗯。”

    乐琅点了点头,没有否认。

    柴珏正要指责“她”假装“乐琅”的身份在此处胡作非为,却听的“她”接着道:“所以郑友良才会主次不分,这里,亦会毫无秩序可言。”

    “本殿并不认为郑掌柜主次不分,此外,不论是八宝茶楼、《汴京小刊》抑或是育才学馆,本殿都觉得井然有序,全然无不妥之处。”

    柴珏语气生硬地反驳道。

    “三殿下,你当真是这样认为的?”

    乐琅挑了挑眉,反问道。

    柴珏怔了怔。

    说实话,这也不过是他的一时气话。

    实情是,不论八宝茶楼、《汴京小刊》抑或是育才学馆,都没有读书人追求的那种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尊卑、贵贱泾渭分明的秩序。

    比如《汴京小刊》编辑部的编审会议,几个编辑每每都是不吵得面红耳赤,誓不罢休。虽然编辑部的规条早已列明各人的职责大小、各自统属与分工,可是一旦有不同的意见,竟然是没有人想过要用自己的权威去压制他人。

    再例如,在八宝茶楼或者八宝餐厅的时候,有几次碰巧史昌向“乐琅”作每月的汇报,他也在一旁听了。史昌对“乐琅”虽则十分信服,但并非那种唯他马首是瞻的顺从,每每“乐琅”提了不合理、或者不合适的建议,史昌也会根据八宝茶楼实际的情况去反驳。

    柴珏不觉得这样不好。

    相反,他无比享受这种平等的氛围。

    是的,平等。

    这是“乐琅”教会他的词。

    比起士大夫们憧憬的,由明君统治之下,等级森严有序的“盛世”,柴珏更向往“乐琅”对他所说的“人人相亲,人人平等,天下为公,是谓大同”的愿景。

    于是,他朗然笑道:“不论是八宝茶楼、《汴京小刊》抑或是育才学馆,确实都不能称得上有序。”

    乐琅冷笑了一声,脸上的表情似乎在说:“果然如我所想吧?”

    那满脸的讥讽之色,让柴珏不由得生气了起来。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