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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琳儿,你醒了!”
惊呼者是刚刚的“嫂嫂”——乐琳现在这副肉身的母亲石氏。
石氏约在二十六七岁,容貌清丽端庄,表情担忧又着急,也有掩饰不住的惊喜。
她头上挽着漆黑油光的发髻儿,只插着一支翡翠簪,贵气又不张扬。一身黛蓝色的绫罗,半新不旧,十分素雅。
看这衣服的风格,比之盛唐略嫌保守,但是比起宋朝,又略显活泼。
如今是五代十国?
——“琳儿,姑姑也来探望你了。”
乐琳转头看去,一时竟是看呆了。
心心念念只有一句: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只见她肤如凝脂、冰肌胜雪,烟眉似蹙非蹙,樱唇微微带笑。漆黑的眼眸,亮得似夜空的星。右眼角有颗泪痣,却竟无一丝凄苦气息,反添了说不尽的韵味。
姑姑看她呆呆的,轻声向嫂嫂问到:“琳儿怎么不认得我似的?莫不是溺水受惊了?”
溺水受惊?乐琳闻言大喜,心道天助我也。
“你……是谁?”
乐琳话刚落音,眼前的二人都惊呆了。
石氏急得眼眶都红了:“琳儿,我是你的娘亲啊!”
乐琳装出努力思索的样子:“娘……亲?”
石氏既悲又惊,泪儿不住滚落,全然没有之前的沉稳。
片刻,她擦了擦泪,道:“我去找大夫!”
说罢,便转身准备出去。
——”娘亲,且慢!”
万一这里的大夫医术高明,看穿她身体无恙,那便不好了。
于是她怯生生道:“娘,我……我好像记得一些,又不太记得。娘亲,你和我说说近来的事,兴许我听着熟悉,就记起了。”
石氏看她面色还好,喂她喝了几口茶水,试探问:“你是乐琳,安国侯府的千金,是你的姑姑乐梅,你可记得?”
乐琳茫然,这具肉身也叫乐琳,竟是同名同姓?
看她恍恍惚惚的样子,竟连自己是何人都忘却了,石氏顿觉悲伤欲绝。
乐梅秀眉轻颦,不甘心问道:“你还有一位孪生兄弟乐琅,可有印象?”
“乐琅?”佯装思索了一会,乐琳坦然:“记不起。”
“嫂嫂,不如我们便从头说起吧,”说罢,乐梅往床边坐下,漫漫道来:“此事,还从七年前说起。当年,你翁翁、也就是我爹爹,他在无锡……“
乐琳细数辈分,“翁翁”应是这个朝代对祖父的称呼。
七年前,老安国侯乐信在无锡城郊登山,不慎跌落山崖,事后遍寻不获,以身亡处理。
而安国侯府向来子嗣凋零,乐信无兄弟姐妹,只有乐松和乐梅一子一女,连旁支庶支也没有。乐信在世之时,只顾纵情山水,家中生意已大不如前,乐琳的父亲乐松袭爵之后,更是一落千丈。
三年前,乐松前往杭州变卖产业,以便周转。想着要让乐琅从小熟悉府中的生意,便把他也带上。
谁知道,杭州的老宅子突如其来走水,乐松葬身火海,而乐琅幸好没在宅子里,捡回一命。不过,他亲眼见到自己父亲烧焦的尸首,惊吓过度。自此竟不能言语,性格也变得孤僻,每日把自己锁于房中看书。
而“乐琳”三日前在后院游玩之时,不慎坠湖,被救上来之后一直昏迷至今。
乐琳感慨安国侯府的命途多舛,又问:“‘偷龙转凤’又是何事?”
二人欲言又止,转念一想,此事乐琳迟早还是要知道的,石氏坦白道:“三年前你爹爹去世之时,琅儿还未弱冠,因此袭爵之事便一再押后。但近日……”
近日,石氏从娘家那边得来风声,闻说官家想要削爵,安国侯府朝中无人,门庭冷落,倘若袭爵之事继续延后,定是首当其冲被削。碰巧今年,三年孝期亦过,可正式袭爵。
然而,安国侯乃太祖亲封之侯爵,故袭爵也好,冠礼也罢,都要上殿谢恩。
“试问琅儿那不言不语的模样,如何面圣?”
至此,乐琳已经猜到何谓“偷龙转凤”了:“娘亲想我替阿琅去面圣?”
石氏满脸歉疚:“冠礼之后,阿琅须在官学就读,……”
原来如此。
官学,然后仕途,只要乐琅一日未痊愈,她就得冒充下去。
不过此乐琳非彼乐琳,她还要去找那对奇怪的白玉佩,也许,用乐琅的身份会更加适合?
“娘,女儿愿意替阿琅去面圣。”
“偷龙转凤”之计原是石氏一手策划的,但到此关头,她看着乖巧懂事的女儿,于心何忍?反劝道:“琳儿,你不要为难自己。娘改变主意了,倘若官家真的要削爵,也就随他吧。”
石氏的表情十分真切,乐琳甚是感动。
她联想到自己身处另一个时空的母亲,她眼中从来只有那个同母异父的弟弟。还有那个在她五岁便离异的破碎家庭,在各有新家庭的父母面前,自己无论如何努力,如何拼命想要融入,却都恍似外人一般……
反观这个安国侯府,纵然处境困窘,仅有的几个家庭成员仍互相为对方考虑。
这是她来到这个时空后,首次感觉到家庭的温暖,也坚定了她的决心:“娘!乐家对女儿有生养之恩,女儿为府里做些许事情又算得上什么。”
石氏既感动,又内疚:“琳儿……”
“且慢!”石氏正要往下讲,乐梅捧着几本书进来:“此事欺君罔上,琳儿千万三思!”
乐琳感激乐梅的关心,但还是坚持道:“姑姑,琳儿觉得,事情并非这般凶险。”
“抄家灭族的祸事,如何不凶险?满朝堂的人盯着,每日惶恐担忧,不知何时露出破绽!”
“阿梅,”石氏耐心分析道:“在乐家鼎盛之时,盼着乐家倒台的家族确实不少,”说着,她叹了口气,安国侯府最辉煌的时期,连先帝都要赏脸三分,如今,已是王谢堂前燕:“如今的安国候府,既无人在朝,亦无人在野……唉,安国候府,在当朝的世家大族眼中,破落户而已……谁耐烦算计我们什么!”
乐梅听着,亦想起当年她出嫁之时,十里红妆,羡煞旁人,何曾想过会有此一日。
石氏又复劝道:“况且,阿琅这几年来连房门都不曾出过,外人又如何得知谁是乐琅、谁是乐琳呢?”
“唉……”乐梅一声叹息,算是应允了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