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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罚?如今门主倒行逆施,无有缘由便向门中弟子下此毒手,门主违反门规,乃是门中头等大事。根据门规,门中之事有轻重缓急之别,何者为先,何者为后,门规之中写得清清楚楚……我等即便有过,那也得等论一论门主功过之后,才能够摆在台面上说吧?”
阳非秋笑容忽然变得有些诡异,他缓缓走近震堂堂主,浑身上下散发出的霸气,让这位震堂堂主感觉自己的小腿在微微发颤,名人录第一位,号称天下无敌,不久前才战胜江湖上一鸣惊人的“杨氏双杰”,眼下在江湖之中,若论武功与名望,没有一个人能够与其争锋……
此番他带着这么多人过来,震堂堂主都不必深思,便能想得到其目的为何。
“阳非秋,你身为执刀使,我且问你,神门中,忤逆犯上者,该当何罪?”
周全海色厉内荏的模样,让陆震霆都生出一丝不安,这样指着阳非秋鼻子骂,冲在前边的行为,说是忠心护主亦可,说是有勇无谋亦可,但最终导致的结局……
阳非秋嘴角一撇,大跨步走到了胡云身侧,距离周全海只有不到三尺距离,他身后的执剑使满青云与执弓使齐仲宣,也都紧随身后,他们身后其余神门堂主、长老、护法、普通弟子,也都紧随于后。
满青云眉心蓄着怒火,嘴角下拉,手放在腰间剑柄处,似乎那柄泛着寒光的剑,在下一息便能发出一声龙吟。齐仲宣则因被铁面遮住表情,让人捉摸不透其心中想法,但右手手指却已经如同鱼尾一般上下翻动,这一举动似乎在提醒陆震霆等人,这位执弓使最厉害的功夫不是什么箭术,而是指抓功夫。
“熙龙还有内息。”
阳非秋皱着眉头说出这句话,若是但但听这如同恶鬼一般的声音,只怕没有人会将其所言当成一个好消息。
“什么?”
满红沙一惊,瞥了一眼地上的胡云,通过这一眼,满红沙才知道阳非秋所言非虚,胡云的确还活着,他起伏的胸膛便是明证。
“阳某在此代爱徒胡熙龙,谢过陆老弟不杀之恩。”
便是谁也料不到,方才还在口口声声追究陆震霆罪过的阳非秋,此刻居然会拱手抱拳代徒儿谢恩。
当然,没有人会将这一举动视为亲善或缓和局势的举动,即便是但但从眼下场面看来,处于劣势的陆震霆,也没有考虑过这个可能。阳非秋这一举动,分明是嘲讽,至少在陆震霆眼中是这样的。
眼见着阳非秋身后几十人走入堂内,半个议事堂被堆得满满的,另一边则极为空旷,只有五个站着的人,还有一个被点住穴道,此刻正跪在地上,却因为哑穴被点,无法发出半点声音的可怜人。
相较之下,陆震霆这边就太空荡了。
“陆……老弟,你究竟是摔杯为号呢,还是银铃为号呢?这议事堂地下密道中的本门兄弟,莫非不是你们事先安排好的人手?而是闻声而来,想要一同论一论罪的兄弟么?”
齐仲宣这一言,将缓缓退到正座旁几案边,一只手正缓缓摸上茶盅的陆震霆完全激怒了。
陆震霆咬着牙,将心中羞愤生生压下,将握得几乎要碎裂的白瓷青莲茶盅往地上重重一摔,这价比千金的茶盅,登时便变成了满地碎片。
议事堂下传来了三声银铃响,阳非秋这边身后的一些堂主、长老、护法里,便有几个人想要先发制人,但却被齐仲宣转身摆摆手给制止了。
再看阳非秋背手而立,成竹在胸的身影,这些选择站在三使者一边“造反”的堂主、长老、护法,心中多多少少都觉得有些安定。
议事堂主座后的屏风上突然出现了许许多多黑影,当这些黑影越出屏风时,将半边议事堂塞得满满的那群人,便都瞪目结舌,他们没有预想到,今日这一场突袭,居然会演变成神门的“内战”。
也难怪,虽然陆震霆有些慌乱,却没有丝毫与阳非秋作口舌之争大打算,明白过来发生什么后,周全海方才表现出的态度,便让阳非秋身后所有人心中都生出了浓浓鄙夷。
“那个周全海蠢成这样,难怪乾堂这么多长老、护法,都站在咱们这一边呢。”
虽然不是什么传音入密的功夫,但齐仲宣将声音压低成只有文字才能听清楚的程度,也只有阳非秋才能将齐仲宣所言听得一清二楚了。
“别太大意了……”
在陆震霆看来,阳非秋嘴角动了动,似乎被面前如此之多的敌人所震撼,陆震霆这次啊有了一丝信心,能够与阳非秋正面硬碰硬,将这个天下第一高手斩于阵前的信心。
“陆门主,倘若我没有记错,你不久之前是来请我们过来相商要事吧?”
满青云面不改色,左手缓缓抽出腰间那柄长剑,右手也探到身后,抓住了后腰短剑的剑柄。
“的确有要事相商,而且还是能够影响我神门兴亡存续的头等大事……三使者制度,理当废除了,从今往后,神门不再存有三使者这个位置,至于三位使者……怕是现在也没有与叛徒解释的理由了,诸位兄弟,你们果真要与这三个叛徒一条道走到黑么?”
周子爵此刻也已经摇着羽扇,站在陆震霆身前,距离阳非秋不过一丈距离,这个距离并不遥远,对于顶尖高手而言,只要一息之间,这已经足以让一丈开外的敌人死上三次了。
但阳非秋没有要出手的意思,他只是笑,笑容之中满是镇定,他一双眼睛扫视着这些一涌而出的人,其中有许多熟悉的面孔,除却八位堂主之外,三使者与各堂口长老、护法皆不可避免地存在望来,虽然其中许多人阳非秋所知甚微,但见了面后,总会以一声兄弟相称。
这里边的熟面孔,已经超越了阳非秋的预计。
但对面那些熟面孔之中,又何尝不是因另一边的敌人而感到震惊呢?
背叛与被背叛,即便是一个江湖门派,其中的权力斗争也未必比朝堂上那些争权夺利要来得简单。与常人所理解的完全相反,在普通百姓眼中只有浑身横肉,却没有半点脑子的江湖人,反而比那些整日读着四书五经,念着圣贤道理的读书人在权谋争斗之中聪明得多。
毕竟读书人输了不用死,江湖人却没有输,只有死。
“诸位兄弟,这些日子陆震霆究竟做了什么,大伙也有目共睹,阳某也不愿危言耸听,但若神门继续这样下去,莫说是秉持陆大哥遗志一统江湖,即便是在这江北武林之中存续,也都是一件大难事。这三个多月来,新门主可曾为我神门做过一件益事?争权夺利,提拔亲信,将整个神门搞得乌烟瘴气……长此以往,神门会变成什么样子?先门主的期愿,莫非就是让神门变成一个只姓‘陆’的武林世家么?是诸位兄弟为神门子啊江湖中打出今天这个地位,陆大哥虽然居功至伟,但并不足以让他的弟弟来继承他的功劳——”
阳非秋声音不大,却沉重得让人无法反驳,当然,这不是说周子爵等人便找不到话锋反驳,而是因为阳非秋所言实在太沉重了——他足足耗费了两成内力在这一席话语上,为了让自己的声音不像狮虎咆哮一般响彻山林,而是像潜龙出渊一般让这议事堂中所有人为之震撼。
“你,陆震霆!”
阳非秋的手指头好似一支飞箭,让陆震霆控制不住自己的身子,急忙朝边上一躲,这惊慌失措的模样,在这被人塞得满满的议事堂中,已经伴着阳非秋这一指被所有人尽收眼底了。
“不配做我神门的门主,神门不需要变成一个武林世家,不需要被某一个姓氏统治,任何妄图将神门变成一家之门派的人,都没有权力来坐这个门主的位置,如今我等,便要为了神门……”
那根手指收了回去,但阳非秋浑身上下散发出的气势,却已经深深烙印在议事堂内所有人心中。
“清理门户。”
天下第一的武功,究竟是什么模样呢?
这个世界上大概不会有人愿意回想起,碎肉与断肢横飞的场景,即便是与阳非秋认识了二十年的满青云,也只有那一次,见到了耗尽九成内力……实际上只耗用了七成内力的阳非秋。
议事堂内一条血路直通主座旁的几案,那一条血路两侧,则是被冲撞成血泥的残渣。
没有人能挡得住阳非秋,甚至没有人瞧见他手中的刀究竟是在何时劈砍,又是在何时收归入鞘的。
大约只有数息吧?大堂内便传来一个残忍的声音,众人望向那个地方,即便是正在与震堂堂主过了两招,正准备反攻的满红沙,也第一次违背了自己的原则,在与敌人交手时去观察身旁发生的他事。
陆震霆被高高举起,他的脖颈处有一只手,手上的鲜血不知是从他脖颈处流出的,还是那只手本就沾有的,总之不可能是陆震霆右臂横断处喷溅到脖颈处的。
数息之间,陆震霆便死了,倒在陆震霆身旁,此刻双手撑地,方才被阳非秋随手一刀斩翻在地周子爵,此刻整个人就像一座泥塑雕像般呆呆地望着面前发生的一切。
“杀!”
阳非秋下了命令,虽然被称呼为“命令”有些不妥,但从众人红着的眼睛来看,阳非秋这一声的确是命令。
整个议事堂,变成了尸山血海的盛宴,无数血肉翻腾起来,那些断肢与鲜血,已经不可能找到他们的主人了。
没有人知道,议事堂大门是什么时候关上的,也没有人知道,他将会被那一边的人打开,但门外,却不知何时已经被包围起来了。
“檀……流?”
胡云眼中的世界是一片模糊的,面前这个少年不过十五六岁,但除了稍稍有些稚嫩的五官外,没有人会将他轻视。那双仿佛藏着剑锋的眸子中,此刻正带着与冰冷锐利的剑器所不同的关切之色。
满红沙,表字檀流,乾堂普通弟子,当然,其身为执剑使亲传嫡子的身份,不会让他在哪个神门弟子眼里变得真正普通。
见到胡云苏醒后,满红沙嘴角翘了起来,这时候,他笑得倒真像个孩子。当然,这不是说他的笑容稚嫩,而是这笑容中的感情纯粹得与一个孩童无异:“你醒了。”
“师父……”
胡云扯着满红沙的衣袖,在见到满红沙之后,他便知道计划已经成功了大半,此刻大约已经收官了,他迫切的想要知道结局。但胸口处传来的剧痛,却让他刚刚从口中吐出两个字,便再难言语。
“熙龙,你伤得太重……虽然不知你究竟用了什么法子护住心脉,但此刻你切莫激动,一旦心绪不稳,保不齐就会一命呜呼……”
满红沙的叮嘱,胡云根本没有打算听入耳内,比起这条早已卖给别人的性命,他迫切的想要知道那位买家究竟得到了一个什么结果。
“快说,你若不说,我便要急,一急,便要气血上涌了……”
胡云一边问,眸子也一边动,他现在似乎在一间房子里,远处还能听见不弱的杀喊声,这儿距离那个战场,应该不算太远……
“好好好,不过你可别急,否则阳叔叔会骂我的。”
胡云此刻若不是心急如焚,倒真想放声大笑,满红沙何时怕过阳非秋责骂了?他对于他那位阳叔叔,从来没有过半点畏惧,即便是他的亲生父亲,也只有在满红沙练武之时说的话,满红沙才会听入耳朵里。比起恩师与满青云,胡云反倒觉得平日子自己这个朋友的话,更能让满红沙听进耳朵里。
“阳叔叔赢了,虽然死了许多人,但终归还是赢了。”
“这么说……”
“他们正在议事呢,说起来,我方才带着人收拾残局时,那议事堂中的景象……熙龙?熙龙!熙龙!”
胡云再一次气血攻心,因为忍耐不住疼痛而晕厥过去时,面上却是带着笑的,这笑容与人死之前心愿已了的模样,简直是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