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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那道黑影跃出时,许寒山仍未能从陆洵突然出现的震惊中彻底清醒过来。
他并不知鲁松早已被金有德密遣洛阳一事,却也知道鲁松这两日不在门中,想必是别有任务在身。在司空孤方才那一席话语铺卷在这个被敌人塞满的演武场时,他便猜想会不会是金有德命鲁松与金师弟去完成什么秘密任务。
至于他们是否构陷漕帮,许寒山也猜不透这些,自从李舟被人谋害那夜开始,他的师父便不怎么出现在众人面前,即使召见众弟子,也是一个个招入厅中相谈。许寒山不止一次怀疑过,杀害李舟之凶手会不会就是自己的师父金有德。但想到金有德平日里那种豪壮性格,他实在不愿去相信这个江湖中最令自己佩服的男人竟然是幕后凶手。
当然,他更不相信金有德会为自己孩子而去下令弟子劫狱,再者说来,本门精锐自午时开始都陆续集中此处,能够从守备森严的扬州大牢内救出鲁松与金致信,恐怕便是金有德亲自前往都未必能成。
司空孤方才一通言语,在他看来根本就是胡说八道,扬刀门在他口中被诋毁成漕帮这种违法乱纪的帮派。许寒山身为扬刀门大弟子,心里当然十分确信扬刀门行事虽有违律,但也绝不会伤一个平民百姓,更不会在暗中使什么阴谋诡计去谋害别人。
“要杀,要抢,我们从来都是堂堂正正,因此我们是正统武学门派,漕帮却是一群为非作歹之徒组成的匪帮。”
许寒山与许多扬刀门弟子一样,都拥有这种思想。当然,李舟登台之后一系列改革并没有被他们看在眼里,这几年漕帮驱清匪盗所做出的努力许寒山自然也是视而不见。
何必给敌人一个良好评价呢?只要知道他们都是恶人,我们才是站在正义那一方这便够了。
只要敌人都很邪恶,我们战胜他们才能好好夸耀一番不是么?
许寒山这些年来一直秉持这种观念,这或许也是他武功难以精进,只能够依靠辈分死撑着门内地位原因之一。也难怪鲁松等优秀弟子学艺有成后便渐渐挑起大梁,他许寒山却只能落得一个“大师兄”名号罢了。
在鲁松飞一般一跃而斩下陆洵人头那一霎,除去司空孤暗中窃喜计划圆满外,在场所有人包括许寒山都是一惊。
直到那个斗大头颅坠地,许寒山才彻底醒悟过来方才发生何事,却又听得那个清朗声音高扬:“他们杀了陆大人!你们还等什么?”
许寒山只一瞬便知道发生了何事,但早已暗中爬上屋顶的建安军军士却没有等他做出下一步行动,那百支羽箭便倾泻而下。
“撤!”
眼见着羽箭倾泻而来,身在扬刀门众人身前的许寒山便听到背后那个熟悉声音。
他没有施展轻功向后退去,但却回头一瞥,那个被他视为“英雄”的男子眼中流露出绝望与恐慌。
他很想笑一笑自己,没想到他走到众人面前与司空孤辩驳,反倒使他成为脱离人群的一个活靶子。可他还未上扬起两撇胡须下苍白的嘴唇,那箭矢便已经狠狠刺入皮肉,他在倒地时才感觉到喉管、胸膛、小腹、大腿等地方传来皮肉撕裂的疼痛。
最后一丝光芒消失前,是那个慢慢悠悠朝厅中走去的年轻人,他的嘴角还挂着微笑。
“扬刀门完了。”
当然,这一句话他也没有机会再说出来。
金有德与陆霓羽躲到厅中时,身旁弟子已减少一大半,可门外那些倒地不起的弟子不过三四人。金有德见到他生平最害怕的一幕,有十余个身中箭矢或毫发无伤的弟子正跪在地上,那脑袋低垂,似是求饶一般。
不对,那就是求饶吧?金有德实在没有想到,这帮自己精心培养的弟子之中,竟然有这么多贪生怕死之辈。
可惜第二轮箭雨却将这些跪地求饶的弟子射成了筛子,可金有德这一回听得很清楚,依照数量来说这一轮齐射比上一轮更为强势,弦响飞矢之声从四面八法传来。
想来那些四散而逃的弟子大多也性命难保吧?这偌大扬刀门总部,竟然被官兵团团围住。
“后院……也被他们布置了弩手?等等,如果后院也有……那么诚儿……”
金有德没有敢深想下去,立即将亲情抛之脑后,思考当下应变之策。这厅中不少弟子已身中箭矢失去战力,尚有一战之力者不过寥寥十余人而已。
“他不是鲁松……”
陆霓羽有气无力的声音中蕴含愤怒,却也藏有绝望。金有德从未听闻过自己妻子发出过这种声音,当下扭过头去看她,却见到两行清泪缓缓从那张美艳的面庞上流下。
金致信早已奄奄一息,方才在被陆霓羽生拉硬拽进入这厅中,虽未被箭矢所伤,但那胸口却也不再起伏。
金有德转过头去看妻子时,也见到了这一幕,但他已再没有半分心神去悲伤,作为扬刀门门主,他现在要想办法去力挽狂澜……
“门主……道昌(金有德表字)现在该如何做呢?”
门外,司空孤止住已经赶到门前的弓弩手第三轮齐射,又在某个建安军将官耳畔低语一阵,那将官便做了个手势,弓弩手又列队与门前,那弩箭直指厅门。
见第三轮箭雨不发,司空孤便朝那将官点点头,那将官报以微笑后,司空孤便微笑着跨过许寒山等人死不瞑目的尸身,孤身走近厅中。
南宫俊等漕帮高手跟随其后,只是面上挂着不解之色,却也有人面上存在掩不住的欢喜。
南宫俊等人又怎么想到,陆洵竟然死在扬刀门弟子手里,南宫俊心里想起司空孤不久前在舟中给自己与李壑分析之事,漕帮与官府密约全系于陆洵一身而已,至于那些旁听的小卒又有什么难对付呢?
比起建安军两轮箭雨成功将扬刀门击垮,陆洵之死更让南宫俊感到喜悦。
只是灭扬刀门之功不能让官府独占,司空孤方才对那将官耳语南宫俊虽未听到,却也能猜到一些——司空孤想必又是做了利益交换,这金有德等人必须死在漕帮中人剑下,才能使这场战斗定性为江湖争斗。
如此一来,扬刀门因为陷害良民与劫走死囚而成为恶人,陆洵成为江湖争斗中那个倒霉鬼与官府英雄,官府与漕帮都是胜利者,这样看来无论是官府还是漕帮都是受益者。
南宫俊虽脾气稍微暴躁,但脑子极为清楚,当司空孤制止那个将官下令时便猜到了这一环,心中对司空孤聪明睿智与反应迅捷大加赞叹。而司空孤身上最为南宫俊赞叹的还不是这点,陆洵脑袋掉落之时他大吃一惊,本以为司空孤或多或少会受到一些影响,谁知他面上微笑不减。
这种异常的冷人实在令人觉得他仿佛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出,但南宫俊也马上将这个可能抛之脑后,司空孤勾结鲁松?这不可能,“鲁松”一时意气用事彻底断送扬刀门生路才是南宫俊所见事实。
毕竟这个“事实”也合情理——陆洵下令将“鲁松”二人收监,“鲁松”一时意气用事进行复仇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
只是,在漕帮众人眼中,扬刀门一干人都是恶人而已,恶人形式诡谲多端,不合常理也不少见,难道还要漕帮中人去思考“鲁松”为何这么做么?
司空孤进得厅内,却见到一群残兵败将恶狠狠地盯着自己,可他面上却依旧挂着浅笑:“金大侠如若放下兵刃自首,兴许官府会留你一条全尸。”
金有德冷哼一声,见漕帮众人进得门内,心下便有了主意。
若是能够将漕帮众人捉住,那么是作为人质还是肉盾都是一个好法子,看杨朔嘴唇微微发青,想必方才已经受了内伤,现在恐怕无法阻止自己……
于是金有德朝陆霓羽看了一眼,却见到妻子轻轻将金致信放在一旁,然后对自己坚定地点点头,之后,她双目中悲伤与愤怒仿佛被泪水冲刷干净,只余下果决与坚韧。
金有德将一双虎目转到司空孤身上,却见司空孤慢慢悠悠朝众人走来,南宫俊等人距离他已有三丈余,而他与自己却不到两丈。
“这小子武功高深莫测,实难对付。我虽有伤在身,但霓羽却没有,我夫妻二人协力先宰了这小子,接下来再捉几个漕帮众人作为人质或肉盾,说不定还能够有一线生机。”
金有德夫妻二人心意相通,金有德如此想着,陆霓羽也想到此处。夫妻二人当即便摆开架势,准备待司空孤斜提钢剑再靠近这边一分,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取他性命。
可司空孤去而停下了脚步,二人目光一滞,却见到司空孤手中钢剑画了个圈,便朝自己二人袭来。
金有德夫妇没料到司空孤竟然敢独自一个杀向自己这边,连忙转攻为守,那司空孤仿佛知道金有德有伤,这一剑疾攻金有德右臂而来。
金有德慌忙招架,刀法凌乱起来,而陆霓羽两柄弯刀却并未回护,而是一招“浪击三叠”反攻司空孤肋下两寸,希望采用“围魏救赵”之法骗得司空孤回防,此时再变招为“鸳鸯齐飞”改攻司空孤持剑右臂与心窝。
众所周知,孙膑之“围魏救赵”杀招并不在围魏,而在于桂陵设伏大破庞涓。陆霓羽正是想凭借“设伏”取胜,司空孤若不来救,那么至少也是身负重伤,可司空孤若是回救,那么右臂与性命只能保一。
这一套路是陆霓羽最强杀招之一,可陆霓羽却不知道司空孤的剑有多么快,更不知道司空孤这一剑也只是晃攻。
正当陆霓羽以“浪击三叠”朝自己肋下袭来时,司空孤手臂一扭,手腕一转,剑刃便直击浪击第一叠末端,陆霓羽尚未反应过来,右手手腕处便是一疼。陆霓羽左手第二叠还未击出,司空孤手中钢剑又是一动,陆霓羽一只右手便被钢剑削下,而陆霓羽少了右手之后,大半个身子便出现空隙,而司空孤不知何时飞起的一脚又至,陆霓羽整个人便砸在墙上,在“嘭”的一声后,便是一个尖声痛呼响彻厅堂。
金有德眼见妻子重伤,手中利刃便朝仍未站稳的司空孤斩去,而那柄几乎滴血未沾的钢剑却更快一分,没等金有德钢刀斩下,钢剑便已经削下金有德整条右臂,那右臂飞落在已经目瞪口呆的南宫俊身旁。
在厅堂内除杨朔之外的漕帮众人反应过来时,司空孤那柄钢剑已经刺入了金有德的喉咙。
方才在外面演武场内,南宫俊还能够勉强看清司空孤剑势,可方才司空孤一套动作却有如疾雷,南宫俊只能在听见钢剑伤及金有德夫妇皮肉与骨骼之时能够勉强用眼睛追上剑影。
杨朔虽能够看得清楚,却也已经目瞪口呆,司空孤一套剑招行云流水,却又让他这个师出同门的师兄根本瞧不出半分门路,但又对这一剑招极其熟悉。等司空孤从金有德喉咙中抽出钢剑,又一剑刺入陆霓羽心窝时,杨朔才回想起来自己是在那儿见过这套剑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