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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的闪电前一秒还在战场上漫无规律地流窜,此刻已然在骸龙的指挥下集结成束,电光中的红意更盛,威力似乎更大了几分。
“躲不掉……”柏邶心中一寒。古龙种的攻击威力稍有增减,对猎人来说早已无关紧要了。耳听着罗平阳一侧传来的骚动,被那电光击中似乎会有什么不得了的效果。然而他已经无暇顾及远处的同伴了,白甲猎人的行动再如何迅速,也比不过古龙种柔韧而灵活的触手,望着殷红的雷束一寸寸朝自己贴近,四星猎人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愣着干什么?快把它们砍断啊!”蓝甲猎人正当此时蓦地出现在柏邶的视野之中,猎人面上的肌肉因用力而狰狞着,脸上被骨粉和汗水涂抹得一片狼藉。他的腰身一拧,太刀颀长的刀身“噗”地一声,在一只稍短的触手前划过一道亮痕。刀锋打碎古龙种臂上粘着的骨壳,匆忙中只在本体上破开了一道几十厘米的伤口,却也让触手的尖端不受控制地朝后仰去。古龙种的步足不由自主地甩向昏暗的天空,蕴含着诡异力量的电弧尽数向穹顶发泄而去,紧接着四散消湮。
“噢……”柏邶木然地点了点头,这才恍悟过来。如果不是被舜一刀解了围,刚刚那道电光的轨迹本该经过自己的脚下。他的动作只是停下了一瞬,便以更快的速度冲到最近的触手前:“谢了!”
舜抿着嘴没有搭腔,手中的太刀却挥动得愈发地频繁了。刀刃在呼吸之间落下了数次,总算将触手和本体最后一丝粘连之处也彻底割断。古龙种断裂的步足,长度居然和猎人的身高相当,粗大而柔软的肉足吧嗒几声滚落出去,尤自扭动了半晌,才逐渐僵硬定型。
再被砍断了一只脚,骸龙痛得触须更加狂乱地舞动起来。柏邶的耳朵微动,只听身旁响起一道沉重的呜呜声,一条森白的骨蛇正从地下骤然暴起,狠厉地朝自己的脊背攻过来,分明是骸龙身上最长的触手。兽肢末端悬着一截异常沉重的骨锤,他闪身躲开正面的砸击,奈何巨锤轰然落在白甲猎人的脚边,震得周遭的地面也为之一晃。柏邶的双脚一软,赶忙将太刀撑在地上,才没有失去平衡。
“小心!”
“快躲开!”四星猎人还不等站稳,就望向好意提醒自己的舜,歇斯底里地喊道,“它的目标是你!”
话音刚落,蓝甲猎人的脚边的骨地就是一阵涌动,一颗狰狞的骸骨头颅在他的脚边破土而出。飞龙种头骨的嘴巴微微张着,还能看见天灾巨兽触手的尖端,空洞的双眼被红色的电芒充填,显得狰狞恐怖。舜本能地想要后退一步,却在余光里看到侧背方向的两只短触手分明也早已对准了自己。
“不!”柏邶擎着太刀意欲迎头赶上,然而面前的重锤触手将他死死地拦在原地。骨锤粗暴地轰在猎人的战刀上,四星猎人脚下的骨堆吃不住力,身子一矮,整个脚踝陷进骨渣之中。
“猎人荣耀在上……”三只触手将蓝甲猎人牢牢地锁定,尖端的电芒呼吸间便蓄满力量。感受着眼前越来越盛的红光,舜下意识地祈祷了一声。
战场的另一端,罗平阳终于丢下了手里染血的剥皮小刀。刀刃划过筋膜的一刻,饶是身经百战的四星猎人也忍不住痛嚎了一声,此刻他的嘴唇仍然是一片惨白,额上汗如雨下,左腿膝盖以下的部分已然空空如也,伤处还在汩汩地流着血。
猎人的手边,一截断肢像是干柴般焦黑扭曲,透过干瘪的皮肤,里面青白色的腿骨清晰可见。或许只是部分肢体被雷光击中的原因,罗平阳脚上的异状不过一分钟就蔓延到了小腿上,短短的时间内,除了壮士断腕之外,他已经没有了其它选择的余地。
“安菲……安菲!”四星猎人忍着透入骨髓的疼痛,轻声晃动着身边的小艾露。安菲尼斯的身体烫得厉害,此刻已经半昏厥了过去。兽人双颊的猫须泛黄发软,轻轻一碰就从腮边脱落而下,“你振作一点!”
罗平阳的双手突然一停,心有所感地朝柏邶的方向看去。猎人的面颊被电光映得一红,心脏似乎被什么狠狠地揪了一下。他拖着流血不止的左腿,朝电芒升起处匍匐了两步,口中喃喃道:“不会的……骗人的吧……”
红色的雷光灌遍舜的全身的时候,柏邶距他只有几步之遥。白甲猎人疯狂地挥动着手上的武器,奈何古龙种用作攻击的触手,硬度和韧性都不是几只短小的步足能够比拟的,不管猎人如何左冲右突,都无法轻易突破这道白骨铸就的铁壁。
三只触手尖端的电弧徐徐消散,本体也登时萎靡下去,各自缩回了地面之中,这样一击对于古龙种来说似乎也是不小的负担。舜的身体在电光下显露出来,仍然散发着赤红的光芒。兽甲制成的猎装在火光之下,正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干裂剥落。猎人的面目扭曲着,似乎承受着莫大的痛苦,他猛地睁开双眼,瞳孔却像是两轮太阳般透射着灼灼的光华。
蓝甲猎人的双膝一软,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咚”地一声半跪在满是骨渣的墓地上。他艰难地转过头来,惊恐地看向被触手分隔在另一端的柏邶:“救……救我……”
猎人的声带正在急速地变得松弛,每说出一个字都显得愈加苍老。白甲猎人的视线里,舜的身体在短短几秒钟内就变得佝偻不堪,宽阔方正的脸庞开始瘦削下去,裸露在外的皮肤也变得有如鸡皮,猎人的身躯仿佛直接经历了后半生的变化,每过一秒都在急速地衰老。
柏邶终于意识到,那萦绕在舜的身上不散的光芒,恐怕正是剧烈燃烧中的生命力。龙魇猎人甚至无法理解眼前的景象,更别提想办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了。他避过蓝甲猎人哀求的眼神,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双手徒然地将太刀的刀柄握得咯吱作响。
“已经到了这种时候了啊……”舜叹了一声。他的嘴巴张了张,就连口中也泛着些微的亮意。猎人的面上挣扎了一番,最终归于平静:“那就……保护好我的村子吧。”
“叮!”
柏邶不等回答些什么,面前却倏地冲出一道身影。大剑和蛇颈般的触手硬拼了一记,沉重的武器将古龙种的手臂猛然拍飞出去。莫林横剑挡在自己和柏邶的面前,不由分说地拉过同伴道:“阿邶,我们快走!那家伙已经没救了!”
古龙种的恢复能力惊人,一番战斗过后,骸龙嘴边早先被斩断的两只触手此刻已经生出了嫩芽,正在蠕动着填补缺失的位置。若是被它将伤势恢复过来,剩下的猎人逃脱的几率就越来越小了。
“可是……”
“阿阳和安菲伤得很重,我们得去帮他们,这一战不能再失去其它人了!”莫林头也不回地叫道。脚下的地面泛起阵阵涟漪,古龙种的触手正潜伏在骨堆之下,朝二人急速地逼近过来。柏邶几个翻滚,在罗平阳的身前站定,伸手拉起倒地的同伴。看到对方空荡荡的左腿,白甲猎人不由得一惊:“你这是……”
“没时间说明了。”临时队长抱起昏迷中的安菲尼斯,朝来时的山崖处带头奔去。或许是人类的体质和艾露并不相同,或许是古龙种的第一轮电光只是威力不大的试射。怀中的小艾露在沐浴过电弧之后,显然要撑得更久一些。但饶是如此,此刻的安菲尼斯似乎也已经苍老了二十岁,莫林甚至不知道它剩余的生命力能否撑到安全之处,“得赶快离开这!”
罗平阳的嘴唇哆嗦着,被柏邶拖着一只臂膀,随手寻了根骨棒权当拐杖,单脚跳着尽量跟上莫林的步伐。猎人但听背后越来越近的隆隆声,余光向后瞥了一眼,只见古龙种开动仅剩的触手,毅然朝三人冲锋上来,两只战用的长臂遥遥伸出在前面,距离猎人仅有几米之遥,一股幽蓝的墨汁正在触手的尖端酝酿着。
“小心背后!”
“嗡——!”
不等逃出触手的攻击范围,猎人们的身侧却突兀地飞来两颗银色的道具球。音爆弹在空中砰然破裂,高亢的嗡鸣声将空气中流窜的电光也激得一阵扭曲。在音浪的作用下,骸龙触手上粘着的骨块和头颅摇晃了一番,簌簌地掉落在地。失去了骨质外壳,巨兽势大力沉的一记轰击由是停滞在半空中,触手软趴下来,好悬没有碰到奔逃中的众人。
“这边!”熟悉的声音从战场角落里响起。待到看清了出手相助之人的身份,柏邶不禁瞪大了眼睛,“队长?”
“愣着干什么?都跟我来!”秦虎大手一挥。高耸的崖壁的某处,岩石的缝隙中隐隐透出一缕光,似乎是一条骸骨掩埋下的隐秘路径,“那条路联通另外一座山谷,船就在崖壁的另一边,到了那头我们就安全了……”
“队长,你不是还……”莫林的脚下不停,双眼却死死地盯着如神兵天降般的秦虎,仿佛仍以为这是自己臆想出的幻觉。
“想要解除古龙的血毒,不止有杀龙果一个办法。”见到罗平阳的伤势,秦虎的脸登时阴沉下去。他接过重锤手的胳膊,拖着同伴的身子道,“倒是你们几个,背着我擅自行动不说,却连救援飞艇都不带,一个个是都活腻了吗?”
失血的眩晕感让罗平阳将整个身子挂在队长的肩头,他吸了一口气,尚能闻到秦虎身上淡淡的焦味。队长分明用了和莫林同样的办法,将腹下的伤口粗暴地烧结,甚至一同烧焦的可能还有部分脏器,才短暂地从古龙的血毒中摆脱出来。救援飞艇上不乏有那种能让人短暂恢复战力的药剂,但无一不是对身体有着永久性的损伤,秦虎为了赶来救援一众同伴,付出的恐怕是难以想象的代价。
山崖下的裂口越来越近,那并不是一条小路,而是崖壁薄弱处裂开的缝隙。缝隙仅容两人并排通行,猎人们上次战斗时也从这里经过,却丝毫没有注意到崖壁下的别有洞天。这条小路恐怕是当地人才知晓的秘辛,显然没有记录在工会发给的情报志上,却不知道队长是如何知晓的。
一头钻进矮小的石缝中,只听着骸龙的疾奔声越来越近,柏邶却突然停下了脚步。他将太刀横在胸前,返身站在洞穴之外,抵住洞口道:“抱歉,大家……先行一步吧。”
“阿邶!快进来!你要干什么?”秦虎的声音中露着掩饰不住的疲色。强行从重伤之中醒转过来,龙魇队长也只能短暂地维持表面战力,只是跑出几步,就已经是气喘吁吁的了。
“队长,你没有见过这头畜生能做到的事,一片单薄的崖壁是挡不住它的,你们需要掩护。”白甲猎人回过头来,淡然地说道。
“别犯傻了!”罗平阳挣扎着站直身体,“我这副样子,留在队伍里才是累赘吧?要说掩护的话,我应该比你更有资格才对。”
“你至少还有那一条腿,但我已经不行了。”柏邶勉强一笑。四星猎人的脸上紫意流转,嘴唇不知何时变成了靛紫色,竟是古龙的血毒侵入脏腑的表现。连番的战局中,谁也没有发现白甲猎人是何时受伤的,伤势居然不声不响地到了这种地步。
“那个时候……”莫林的双眼一眯,回想起战斗最初时的场景,他的心中不禁一凉,“骸龙的墨汁里……也是带着毒的吗?”
“墨汁吸进了肺里,从一开始没有医治的可能。”柏邶摇摇头,自战斗伊始直到现在,毒墨一直在猎人的胸中燃烧着,白甲猎人的肺还能维持工作已经是个奇迹了,“抱歉从战斗之初一直瞒到现在,不这样做的话,你们是不会安心战斗的。团长,阿阳,你们总说我是队伍里最幸运的一个,现在该是证明它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