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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大娘回去把江善德的意思告知了王福,王福又气又急。
他从小到大唯一会做的就是种地,哪曾主办过什么喜事,更别说管家。
王大娘却胸有成竹,命他只管应允,其他的有她帮衬着张罗。
好说歹说,王福总算答应,可王大娘又不让他即刻就去江家,硬要他拖延。
果然,拖延了几日,江家就要前去周家行纳采之礼,急需用人,江善德就又加了二两银子,王大娘这才放了儿子进江家。
再说江周两家的买卖。
周老爷原在京里做太医,全家上下全是吃他那点俸禄,家中并无半点产业,一辈子好不容易攒了点银子,又因个中缘由不得不告老还乡。
本想在清河县置办点产业,无奈这小地方没多少人愿意卖祖上基业,如今一家老小都靠着积蓄过活,只出不进。急得他如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把儿女都卖了来省银子。
结识孙耀邦后,二人一拍即合,盯上了江家,可孙耀邦再奸猾,到底还是心疼自家小妹,与江善德商定高价卖地,狠狠敲榨周老爷一笔。
然而,正应了那句话。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原本五万两的产业,江善德开价十万两,孙耀邦到了周老爷面前,则说开十五万两。
与此同时,又知道周老爷和江善德都是好面子的读书人,就哄着他们二人,说谁也别提价钱的事儿,别把婚事搞的像做买卖,没的让人看了笑话。
这二人闻言觉得甚是,都当圣旨一般,谁也不提银子的事,只托孙耀邦在中间运作。
如是,这桩婚事孙耀邦白白私吞了五万两,还落得两面感激。
两家的买卖敲定,便再无二话,婚礼的事上下都意见一致。
所以自纳采开始,江念忠的婚事就十分顺利。
一月下来,江家忙上忙下,终于选定迎亲的日子。
孙耀邦一月来常来往于江家,孙氏惦念着小红,孙耀邦只含糊其辞,实际上,小红被孙耀邦带走的当夜就被他强占,孙耀邦本有意将她纳了做妾,谁料小红说什么都不依,趁着夜里偷偷逃出了孙家,不知所踪。
江念忠因胡阿娇的事大病一场后,整日提心吊胆。
私下和虎子说过几次,虎子总说要等时机。
大喜之日将近,江念忠便催虎子趁这个时候去告诉江善德。
虎子见江念忠整日因此事惶惶不安,便答应下来。
迎亲的前一日,虎子去书房见江善德,把江念忠编好的话复述了一遍。
大意就是他和胡阿娇有了私情,胡阿娇怀上了他的孩子。
此事对于江善德而言犹如晴天霹雳,气的他连骂都骂不出来。
这个时候,江念忠进了书房,让虎子先退下,随即关上门,对江善德道:“父亲息怒,虎子年少无知,又无人管教,也难怪会犯这样的蠢事。只是,明日儿子就要去迎新媳妇进门,此事闹大了,于咱们家恐怕无益。”
江善德叹了口气,他之所以发不出脾气,正是不敢把事情闹大,万一张扬出去,他也就没脸再见人了,江念忠的话算说到了他心里。
他苦恼道:“纸里包不住火,如今那胡阿娇已经有了身孕,总是要闹起来的。”
江念忠道:“他们闹不闹,只要与咱们家没有干系就好。”
江善德闻言一顿。“可虎子是咱家的人,怎会没有干系?”
江念忠压低声音道:“爹只要给那胡阿娇夫君家一些银子,息事宁人,然后再把虎子和聋伯连带那胡阿娇一起发送的远远的。正巧舅舅明日来,爹尽可托付舅舅走的时候把他们带上,卖去那边疆荒地,这桩丑事就再与咱们家无关了。”
江善德犹豫。“聋伯身有残疾,虎子也从小在咱们家长大,这样似乎……”
江念忠道:“爹也该知道纸里包不住火的道理,只要虎子和胡阿娇在咱们江家一天,别说在江家了,只要是在有人的地方,此事保不准哪日都能被那些心怀不轨之人翻出来旧事重提,若送去那边疆远地,才是断了后患。”
江善德点头。“也只能这么办了。”
见江善德点头,江念忠总算舒了一口气。
江念忠回房的时候,虎子正等在门口。
看见江念忠回来,虎子焦急的迎上去。“怎么样,老爷怎么说?”
江念忠拉过虎子的手,道:“好弟弟,你的大恩大德,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虎子闻言憨笑道:“少爷这是哪里的话,这都是虎子应当做的。只是……不知老爷打算怎么处置我?”
江念忠笑了笑,道:“你也知道我爹,他爱面子,但为人厚道,他打算把你们送去舅舅家里,明天晚上就走。”
虎子失落道:“可我不想离开少爷。”
江念忠顿了顿,笑道:“傻弟弟,老爷不过是让你们去躲躲风声,过两年就接你们回来。所以你万万不要再忤逆老爷的意思,乖乖的跟舅舅去,我会常去看你。”
虎子面色微红,低头沉默了片刻,痴痴的问道:“少爷,我……可以抱抱少爷吗?”
江念忠怔了一下,微笑着将虎子拥入怀里。
虎子紧紧箍住江念忠的腰,声音有些哽咽。“我还记得,以前每次下雨打雷,我都害怕的睡不着觉,可爷爷什么都听不见。少爷就偷偷的溜出来,叫我去屋里一起睡,就像这样紧紧抱着我,少爷还记得吗?”
江念忠喉结轻轻滚动,点了点头。“记得。”
虎子幸福的笑了笑。“还有好多好多事,我全记得,可一下子说不完呢。虎子没爹没娘,从小到大,除了爷爷,对我最好的就是少爷你了。在我心里,少爷就是虎子的兄长,是虎子心里最亲的人。所以,我从小就在心里发誓,以后长大了,一定要一辈子守护少爷。”
江念忠蓦地收紧手臂,强撑着马上要流出的泪水。“虎子……我对不起你,都是我害了你,你个傻子……这一切根本就不值得,不值得……”
虎子抬头,笑的明朗。“怎样都值得。”
别过虎子,江念忠觉得自己的心口隐隐的痛着。
他无力的躺在床上,泪水就像泉水一样,不停的往外涌。
从小到大,他都觉得自己像个死人,行尸走肉般按照江善德的规制过活。
虎子是他从小最羡慕的人,活泼爽朗,敢爱敢恨。
不像他,他的人生总结起来就只有两个字——不敢。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这么不堪。
满嘴的仁义道德,满面的谦和温顺。
可他知道,自己从头到脚,从内到外,有的只是怯懦。
怯懦让他变的肮脏,压抑让他生出叛逆,每一次和胡阿娇在一起,他才感到自己是活着的,所以他一次又一次的在胡阿娇的身体上寻求那种活着的感觉与释放的畅然。
想着,江念忠忽然笑了。
想这些做什么?好像他能改变什么一样。
擦干眼泪,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沉沉睡去。
睡吧,睡罢。
毕竟,明天还要继续怯懦,继续肮脏着啊。
夜里,江善德回到卧房唉声叹气。
在孙氏的追问下,江善德把虎子和胡阿娇之事全盘托出。
说到怒处不禁感叹:“我说念忠好好一个孩子,怎么变的这么不堪,原是他给带坏的!”
孙氏一愣。“被他带坏?这又是什么意思?”
江善德自知失言,吞吐了半天,才把送走小红的缘由告诉了孙氏。
孙氏闻言,气的哭了起来。“都怨我,都怨我!养虎为患!!我当真是傻了才信她想伺候我一辈子的话,竟没往那处去想!”
江善德安抚道:“娘子贤良,哪能堪破那种肮脏的心眼子,别说娘子,连我都没想到。若非王妈提点,念忠当真要被她祸害的不浅。”
孙氏道:“我说她往日怎么好赖见不惯王妈,总要给王妈难堪,原是怕自己的事情败露,倒是我,一直被她哄的也与王妈生分起来了。”
江善德道:“亡羊补牢,尚且不晚。”
夫妻二人又感叹了一番,念着翌日迎亲,便早早睡下。
第二天一大早,孙耀邦就带着几个仆人来了江家。
江善德先不同他说迎亲之事,只暗自嘱咐让他去胡阿娇家跑一趟,送银子息事宁人,又将发卖聋伯、虎子的事托付给他。
被江善德托付这样的丑事,孙耀邦开心的即刻应下。
知道了江善德的丑事,就是有了江善德的把柄,日后更好拿捏于他。
胡阿娇的婆婆嗜赌成性,见孙耀邦送来了银子,二话不说就把胡阿娇放了。
孙耀邦做这种事情素来谨慎,赎出胡阿娇后边命仆人悄悄的将胡阿娇藏好,自己一个人大摇大摆的往回走。
走到江家宅子附近,孙耀邦忽见一个人影在江家后墙边儿鬼鬼祟祟。
一时好奇,孙耀邦偷偷上前去看,一看吓的他险些叫出声儿了。
那后墙处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从孙家逃走的小红!
他没敢声张,偷偷的溜了上去。
小红灰头土脸,蓬头垢面,她知道江善德好面子,今日又是迎亲的日子,所以不敢从正门进去,想在墙后躲一会儿,等迎亲的队伍都走了再回去。
绕来绕去,小红忽发现后墙处有一个狗洞,她这才想起,原先江老爷子养过一条大狼狗,所以在后墙挖了个狗洞,洞口很大,进她两个也不成问题。
她灵机一动,也不顾其他,直接跪下准备往进钻。
孙耀邦远远看见小红钻进了狗洞,急的一溜烟追上去,也跪身钻了进去。
小红刚站起来,就看见后面孙耀邦钻了进来,惊的她张嘴便叫。
孙耀邦吃了急,连滚带爬的上去紧紧捂住小红的嘴。
小红惊的死命挣扎,又踢又踹。
孙耀邦害怕的魂不守舍,用上了二十分的力气去捂她的嘴。
挣扎了一会儿,小红忽然不动了。
霎时间,院内一片死寂。
孙耀邦大口喘着气,回过神松开了手。
然而,小红却像一滩泥一样的直直倒在地上,已然断了气。
孙耀邦一惊,忐忑的伸手去探小红的鼻息,随即惊的跌坐在地,面色惨白。
前院,吉时已到,敲锣打鼓。
隐约听见自家仆人四处喊他,孙耀邦定了定心神,起身扛起小红,在后院绕了两圈,方找见一口水井,立刻跑过去将小红扔进了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