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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临近时,有那么几秒钟我几乎没法呼吸,因为随着距离的缩短,大体魄给人的压迫感足以让人窒息。
也难怪会让人觉得哨子矿能被这东西给煞太平,它哪里还能算是条狗,说它像狮子真的没有一点夸张。甚至近在眼前时,我仍分辨不出这头巨兽究竟算是什么种类,它长得阔嘴暴眼,腿长爪宽,眼球红得像能滴出血来,杂乱无比的白毛跟狮鬃似的绕脖子一圈,又丰厚而霸道地延绵至全身。
看起来,完全失去了狗的体征。
所以正如传言的那样,四足踩过之处寸草不生,因为它爪力实在太大,硬生生能将路经的野草全部踩踏进土里。
也所以,若不是看它被人牵着,我大概爬也要从这地方赶紧爬走。
它咧嘴朝我吐出它那条墨蓝色舌头的时候,目测可以一口就咬下我的头。
不过,正所谓一物降一物。
尽管这头‘雪狮’长得那么可怕,它身后一路随行而来的那个人,脸上却没有丝毫异样。只兀自低头看着卷在手上那条手臂粗的铁链,仿佛眼睛是长在他头顶上的,直到那巨兽喷出的鼻息快要吹到我脸上,才见他脚步一顿,抬手将链子勒了勒紧。
巨兽因此停下脚步,有些不耐地冲我发出一声低吼。
吼声如闷雷,震得地都仿佛颤了一下。遂下意识避开时,我瞥见那人用他那一浑浊得几乎看不见瞳孔的眼瞥向我,随后将链子慢慢朝后扯了两把:“二奶奶。”
声音沙沙的,仿佛锉刀在砂石上摩挲。
我朝他点了点头。
“在散心么?”
我再点头。
随后正要寻机离开,却听他紧跟着问了句十分突兀的话:“你是什么人。”
我一愣。
明知道我是燕玄如意,他为什么还要问我这么一句话?
虽心存疑问,但我没有吭声,因为虽然那头巨兽被他勒止,仍可明显感觉到它带着一股想要接近我的强烈**,直瞪瞪盯着我,仿佛身后主人稍一松手,它就会再次朝我逼近过来。
眼见进无门退无路,我只能沉默,并尽可能地往身后的墙壁上靠了靠紧。
他见状喃喃咕哝了句什么。似乎是在跟那巨□□谈,然后朝它躁动不耐的身躯上轻轻拍了拍:“是我看错了,二奶奶。刚才一刹那,我以为您是那个东西所化,因此才会被二伢儿给盯上。”
“你把我当成什么东西了?”
这次换他沉默。
此人至多四十来岁,但满脸刀刻似的皱纹,让他看起来比他那双眼睛所反映的实际岁数苍老许多。而那双唯一能让他看年轻些的眼睛,瞳孔则浑浊不堪,像是得了白内障,因此每当他看向我时,眼神总给人一种充满诡异的不安。
他用这双眼静静打量了我几秒钟,然后似笑非笑,将手里的铁链慢慢收拢了两圈:“这很难说,二奶奶,老奴不知道。”
说完,手里链子一晃,就见那头巨兽终于收起了对我的执着,转身往院子的那头慢慢走去。
及至快要走远,我才想起一个问题,忙对着他背影问了句:“听说有两条狗,还有一头没牵出来么?”
“还有一头有它的事要做,二奶奶。而且,伢儿们并不是狗。”
“那是什么?”
再问,他却没再回答,兴许离得远根本没听见这句问话,少顷,人已随着那兽的步伐消失在了院墙背后。
于是我便也打算往回走。
但忽然感觉到了什么,下意识抬头朝上看了眼,就见头顶上方那片原本万里无云的天空下,有点突兀地挂着团样子颇为奇怪的云。
最初看起来是很淡的,就像有人吸了口烟,再含着那烟对着半空吹了口气。
勾勒出一个浅灰色漏斗的形状,风一吹就能散去的单薄。
然而眨眼间它就清晰起来,晕染到浓墨,仿佛天上有只看不见的手在对它肆意涂抹。直至那浓烈的颜色终于满溢出来,开始逐渐向外扩散,约莫也不过只有几秒钟的时间。
当我意识到不妙的时候,只见那原本青烟似的一片漏斗云,突然就像座巨大又倒扣的山,带着一股倾塌而下的阴冷,轰地朝我头顶压迫下来。
猝不及防,我被一头包围进那一道喷张着冲天气流的漩涡内,旋即那气流像道猛挥向我的拳头,嘭的下把我往半空中径直推了过去!
那个瞬间,短暂突然得令我连眼睛都来不及闭上。
不得不直面这股冲击,不得不眼睁睁看着面前迅速朝我逼近的那片天空,以及四周汹涌盘旋如巨浪般的乌云。
我想我完了,这是碰上龙卷风了。
当时根本无心去想为什么好端端突然这种地方会发生龙卷风,只看着身下迅速变小的那片地面,由衷惊恐地意识到,一旦这风力减弱,我跌下去立马是粉身碎骨。
谁能想到呢,还没等我死在素和甄的手里,倒是竟先要被这股妖风给弄死了。
刚想到这里,直觉风力突然减弱,我立时身子一沉,毫无招架地往下直坠过去。
坠落比飞升远要痛苦得多,虽然同样也就是一刹那的事,但当被一股巨大压力迫使人根本无法呼吸的时候,即便一秒钟都是漫长的。
漫长得几乎整个灵魂都要被从那脆弱的躯壳里给挤压出去了。
正当我因此条件反射地用力朝前伸出手,用力而徒劳地胡乱朝前抓着,试图抓住些什么的时候,非常意外,那空荡荡的漫天狂风中,竟真的被我抓到样实实在在的东西。
一只结实有力的手。
它牢牢扣住了我的手掌,牢而稳固地将我一路下降的身体适时拉住,定格在离地只剩不到半米的地方。
四周依旧浓云翻腾,狂风呼啸,而这只手正是从那一团突然而至的龙卷风里伸出来的。
它稳定住我下降的势头后,就猛地开始将我往上拉。
所以没来得及开始劫后余生的庆幸,我立刻再次浑身紧张起来。
难不成是天上有什么东西想要抓我过去?
想到这一点,我急忙死命挣扎起来,毕竟离地只有半米,此时不逃难道要等再被抓上天了才逃?
谁知挣扎不到两下,那只手突然松开了我。
猝不及防地掉到地上,我刚要挣扎着爬起身,那只手却再次压下,一把按在了我的肩膀上,试图再次把我往回拉。
我想也不想立刻朝它一口咬去。
牢牢咬在那只手轮廓分明的指骨上,随后正要继续用力,突然那熟悉的线条令我一下子松了口,然后反将那只手一把握住,手指沿着手腕匆匆而上,直至探入头顶那片浓云所覆盖着的、令我再也没法继续往前探索的空间,戛然而止。
然后用尽自己全身力气,我踮起脚伸长了手,在那空洞冰冷的气流里狠狠抓了两下:“狐狸……你是狐狸!”
真奇怪不是么,从来到这个世界后我就一直说不出口的两个字,被这只从龙卷风里伸出的手一个触碰,竟然轻而易举地就说出了口。
一瞬间眼泪猛冲到眼眶,被我硬生生忍住,然后将自己头高高抬起,试图透过那一团汹涌起伏在我头顶上方的浓云,看到里面那双熟悉的眼睛。
然而无论将脖子伸得多长,头抬得多高,眼睛睁得多大,始终没能从中看到哪怕一丁点我所期盼的东西。所幸那只手依旧搭在我肩膀上,带着熟悉的体温和狐狸身上令我整天想到快发疯的香水味,一动不动地紧扣着我。
所以我用着比他多得多的力气用力将这只手抱住,害怕稍一放松,他就会随着那股龙卷风扶摇而上,飞到一个我无论如何也够不到的地方去。
“狐狸……”而嘴里只能反复说着这两个字。
怎么也没想到,当朝思暮想中的他突然真的出现在我面前,我竟然会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一句有用的话也说不出来。
真是没用啊不是么。
“的确是挺没用。不过,谁叫你是小白。”云层里突兀传来的话音令我一惊。
随即又被那声小白弄得血气一阵翻涌。
不由自主两手一松,回过神赶紧再要将狐狸的手抓紧时,那只手已倏地从我肩膀上抽离。
“狐狸!”我急忙去抓,但他食指一伸,点在我额头干脆利落地制止了我的动作:
“别再过来!既然我无法将你带走,你就只能暂时继续留在这里。”
“为什么没法带走我??”
“时间紧要,现在你我只能长话短说。素和甄同时间掌管者做了笔交易,用逆行的方式将你贯穿时空带到此地,这做法导致历史因你引出的变化而发生出无穷混乱,因此,如今即便是我,看来也已无法从这不断更改的历史中将你带走。所以你今后一切言行千万要谨慎,也务必设法让铘帮助你,将一切推回正轨。而我亦会继续去找出能越过这层障碍的方法,无论怎样,我都会……”
话到这里还没说完,天空中突然传来轰隆隆一阵雷鸣般的巨响。
紧跟着平地一阵风起,汹涌得毫不逊色于我头顶那道龙卷风,并卷起满地尘土,醒龙抬头般飞卷而上,迎着龙卷风直扑了过去!
两风交错,尽管感觉到狐狸的手迅速往我身上一档,仍是令我被一股碾压般力量重重压倒在地上。
直至力量散去总算能睁开眼时,四周汹涌围绕着的那一大团乌云和气流不见了。
狐狸的手,也不见了。
消失得如此果断干脆,天空也瞬间清朗如洗,仿佛一场大梦倏然远去。
唯有一张妖娆无比的脸凑在咫尺间的距离看着我,被阳光**辣照着,模糊得有点不太真切。尽管如此,那细细扑打在我脸上呼吸,所带着的温度应是真真实实的。所以我立刻张嘴想叫他一声狐狸,但很快发觉,这两个字竟又成了我嘴里的禁语。
一时焦躁,我立刻伸手过去,想把眼前这张阳光下飘忽不定的脸抓住。
但手触及的一切,只是空气而已。
飘忽不定的东西终究还是消失了,只剩下刺眼的日光径直照进我眼里,滚烫烧灼。
嘴角抽搐了一下,想哭。但用力吸了两口气,我还是对着前方正慢慢朝我走近人影笑了笑。
“老陈说刚在这附近见过你。你躺在这里做什么?”走到我边上,素和甄蹲下身看着我。
“走累了,休息会儿。”
这么牵强的借口素和甄当然是不会信的,不过他并不在意,因他接着要说的事,显然比这重要得多:“刚才你家中来人了,说钦差大人陆晚庭稍后不久就要来此,宣告你我两家都已被选入瓷王堂,争夺天下第一瓷。”
“是么。”
“听说得瓷王名者,将成为新一任的督陶官。”
“哦……”
“所以你爹想托我问你,是否你在出嫁当天,曾从万彩山庄内带过什么不该带的东西出来。”
“什么样的东西是我爹认为不该带出的?”
“这我就不知了。”
“我也不知。”
“呵……”素和甄笑笑。
正要继续对我说些什么,但忽然抬起头,朝我身后方向冷冷看了过去。
这变化让我立刻一骨碌从地上爬起,刚要扭头也朝那方向望去,突然头顶上方黑压压一沉,有人出其不意自背后用麻袋将我套了个结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