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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无眠,慈禧在上过早朝后已明显有了体力透支的感觉。
但不同于慈安,自同治驾崩一事昭告了朝野上下后,她心知这一切绝非结束,而仅仅只是开始。所以她不能像慈安那样迅速被悲痛的情绪所包围,无论朝堂上还是后宫内,此刻所有目光都集中在她一人身上,都想看看她之后将会作出何种打算,也都想知道那把虚空的龙椅今后究竟会坐上谁。
坐上谁?
同治大婚至今没有诞下过一男半女,所以沿袭先王的至亲血脉是不可能了,唯有从同治的同辈中选出一名为嗣,待到丧典过后继承大统,而慈禧和慈安则势必顺理成章撤了帘,退居后宫,成为太皇太后颐养天年。
想到这里不由深深吸了口气,她抬眼望向对面那张空落落的床。
想起昨夜时还看到同治那副瘦弱的身躯在它上面苦苦挣扎,今日已人去床空,只留昔日替他祈福后亲手挂在上面那几个长命符仍静静悬荡在那儿,风一吹轻轻一阵碎响,好似有人在拨动。
遂又不禁想起五天前那一幕。
五天前,因担心着同治的病情总也无法入睡,所以虽已到了夜深,慈禧仍是命人将她梳妆整齐,随后摆驾去了养心殿。
谁想刚到殿门处,却被告之皇后阿鲁特宝音竟在东暖阁里待着。
那会子同治倒也清醒,许是之前用药后身体舒服了些的关系,说话声也响亮了许多,正一边听着阿鲁特宝音的哭诉,一边轻轻安慰着她。
也许以为这么晚了,养心殿中不会再有旁人到来,两人说话声都有些无所顾忌。尤其是阿鲁特宝音,想想本是堂堂当朝皇后,却整日过着如履薄冰般的日子,自同治病后更是受尽委屈,偏又苦苦无处倾诉。因而一当了同治的面,便再也无法控制,一边望着同治病弱的身躯,一边带着股又恐惧又愤怒的情绪,将慈禧如何百般刁难于她,甚至毒打和杖毙了她身边那些最亲近宫人的事,桩桩件件都跟同治说了一番。随后伏在他身上哭道:皇上若心里还有宝音,千万要快快恢复身子,否则只怕皇上尚在病中,宝音要先皇上一步去了,实在……实在这非人一般的折磨,宝音快要经受不住了……
同治闻言自是又气又难受。却也不知该怎样安慰这抓着救命稻草般死死抓着自己的妻子,只能在一声长叹后,轻轻对她道:一切忍为上。朕这样一副身子尚且忍得,你好端端的身子,却反倒忍不得了?待到朕恢复过来,日后一切,我俩从长计议,现今你且忍耐,总有出头的日子……
一听他说到这里,慈禧就再也忍耐不住了。
那是怎样一种无法抑制的怒气!
什么叫从长计议?什么叫出头的日子?
莫非想等身子好了之后养精蓄锐,静待时机,随后联手反扑过来要收拾于她??
意识到这点,慈禧当即冲进东暖阁一把抓着宝音的头发,径直把她从同治的床上拖了下来。
这举动让宝音登时又惊又怒。她万般没料到慈禧竟然会当着一干宫人的面这样对待她,失措间,脱口对慈禧说了她此生最是不该说的一句话:媳妇是从大清门抬进来的!请皇额娘给媳妇留点体面!
这句话一出立时就慈禧扬手扇了几巴掌。
直扇得那年轻皇后一张满月般的脸登时鲜血淋漓,见状同治急撑起身想阻止,但他那副孱弱的身子怎叫得住盛怒的慈禧,又听她一声厉喝叫进内廷侍卫欲要对皇后施以杖刑,登时气急攻心,朝着慈禧一声尖叫,直直从床上跌滚到了地下。
见状慈禧这才没有继续对皇后动刑。
只匆匆召了太医立即入宫诊治,却没想同治原本已略有起色的身子从此一蹶不振,本为此有些后悔,谁想第二天从军机大臣李鸿藻手中得到同治所拟的遗诏,再次令慈禧勃然大怒。
她没想到自己这亲生儿子竟然背着自己拟定了遗诏,要立他四岁的堂弟载楫为他的皇太子。
这是变相逼她放弃佐政,退居深宫。
而更气的是这一番决定完完全全是受了阿鲁特宝音的教唆。
那一刻她骤然发觉,什么骨肉,什么血亲,与其心心念念期望着这个病入膏肓仍处处与自己为难的万岁爷恢复过来,倒不如应了当日碧落所言,索性不再去理会他的生死,将一切大权尽数操控在自己的手中,方才是上上之策。
想到这里,不由将手中那杯已没有一丝温度的茶狠狠倒进口中一饮而尽,随后起身正要吩咐摆驾回储秀宫,忽听外头小太监通禀说,太医李德立求见。
不由怔了怔。
不晓得他此时还来到底会所谓何事,当即宣他进东暖阁,一眼瞅见他踏入房内的神情,慈禧再度一愣:“李爱卿,面色怎的这样难看,出什么事了?”
李德立左右看了看,见只有李莲英在慈禧身旁伺候着,这才重新行了个礼,随后斟酌着低声道:“回老佛爷……因娘娘自皇上驾崩后就一直病倒在床,所以荣寿大公主今日便着了微臣前去为皇后娘娘把脉。谁知这一把……”说到这儿话音一顿,他迟疑着欲言又止。
见状慈禧朝边上李莲英看了一眼,随后慢慢走到李德立跟前,望着他道:“说吧,这一把,把出个什么病症来了?”
“回老佛爷……”李德立垂下头,一张脸面色越发难看:“微臣似乎替娘娘把出了喜脉……”
“喜脉?”慈禧目光一凝。
随即将冷若冰霜一双眼直直望着李德立,望得他膝下一阵发软。“李爱卿,你莫不是看错了。皇上身子骨一向不好,又大病了整整一个多月,你说咱皇后哪里会来什么喜脉?”
“老佛爷恕罪……”闻言李德立立刻跪倒在地:“……臣也疑心是臣弄错了,想近日来为了皇上之病,臣心焦力竭,所以极有可能在替娘娘把脉时一时糊涂,出了错。万望老佛爷恕臣疏忽之罪,待臣重新为娘娘把一次脉,确诊了病情,再来向老佛爷禀明!”
“嗯,我原也想说,这些日子你整日整夜伺候在皇上身边,必是累极了,难免出错。因而好好休息一阵,待恢复过来了,再去……”说到这儿,目光轻轻一闪,她突然回头望向李莲英:“莲英啊,早上崇琦来向我问的话你可还记得?”
“回老佛爷,奴才记得。崇琦大人前来问过老佛爷,皇上驾崩后,老佛爷对皇后娘娘的今后可有何打算。”
“嗯,”慈禧点点头:“我想过了。原琢磨着,皇上向来除了皇后外对其他三位妃子不甚理会,便让新进的贵妃娘娘殉葬陪驾便可,也好讨他一个欢喜。但转念想想,既然皇后在皇上生前同他一向情深似海,感情甚笃,此番必然不甘心就让他这样先自离去,更同一个几乎俗不谋面的妃子葬在一起。所以,不如改作由她殉葬,也好成全这一对苦命鸳鸯,你俩觉得如何呢。”
这番话出口,谁敢轻易应答。
慈禧自是清楚知道这点,所以淡淡一笑,不再理会跪在地上的李德立,手朝李莲英衣袖上轻轻一搭,径自出了东暖阁。
一路返回储秀宫,心里却完全不似面上那般镇定,因为虽然当着李德立的面驳斥了他的话,但心知一个御医是不可能连喜脉都会弄错的,况且同治发病前一个月的确去过皇后住处,所以皇后能怀上也并非完全不可能。但倘若真的皇后腹中怀有龙种,那么赐她殉葬,无疑便是杀了同治的唯一血脉……想到这里,慈禧不由连捏着帕子的手都有点微微发抖,李莲英机灵发觉了,不动声色伺候她在内宫里坐下,随后悄悄挥推了身后众人,躬下腰轻声问她:“老佛爷,累着了?”
“莲英啊,”慈禧迟疑了下,皱皱眉道:“你说,若是李德立并没有诊断出错,那该怎生是好……”
“……这……奴才不敢说。”
“这会儿没有旁人,你尽管说便是,无论什么,我不会治你的罪。”
“嗻,”闻言李莲英低头笑了笑:“老佛爷,咱先不论李大人的诊断到底正确与否,即便是真的,日后宫里宫外,朝野上下,只怕老佛爷和皇上都会落人笑柄……”
“此话怎讲?”
“想老佛爷您也说了,皇上这一年来身子骨一向不好,也鲜少去娘娘宫中,这是其一。其二,奴才闲时在宫外走动,常听得那些街庙坊间处处都在流传着一些说法,说咱皇上经常借着微服私访之名,到各处阁子里招妓……”说到这儿,一眼瞥见慈禧面色不善,立即躬了躬身:“所以,若娘娘有喜是真,那么她在皇上驾崩后才发现有身孕,这一点一经传出,必然会遭人非议,甚至可能被那些好嚼舌头的说……那究竟会是谁的种,怎的皇后娘娘会在皇上逛窑子逛出了病,病得连上朝都上不了的情形下,还珠胎暗结……”
话音未落,慈禧扬手啪的下在他脸上恨扇了一巴掌。
登时扇得李莲英半边面孔肿了起来,他却好像完全感觉不到痛,一边呵呵赔着笑,一边主动伸手掴自己脸道:“奴才该死!奴才嘴贱胡乱说话!奴才罪该万死!”
一口气连抽了自己十来下,见状慈禧轻轻叹了口气,朝他摆了摆手:“好了,我说过不会怪罪你,你慌个什么劲。想你那番话说得虽然混帐,细想却也有些道理,不过咱俩这会儿在这里胡乱猜想也是没什么用的,便等李德立过些天重新把过了皇后的脉,给出个准信,再做商议吧。”
“老佛爷圣明……”说到这儿,见慈禧面色终于因此而松弛下来,李莲英悄悄擦了把手心的汗,随后欲要喊人进来给慈禧送些点心,就听外头小太监一声通禀:“启奏太后,御医碧落大人奉旨前来觐见。”
慈禧目光微闪:“宣。”
碧落进门后李莲英立即不声不响退了出去。
在慈禧身旁伺候多年,他深知此人自一年前乍然出现后,便在慈禧心目中有一种特殊的地位。他也说不清那地位究竟是什么,若说是喜欢,自然这样年轻貌美又医术高明的男人,任谁都会格外青睐一下,但总觉着慈禧在喜欢的同时,对他隐隐有一种畏惧。
为什么会畏惧?
大约从昨夜所发生的事情,李莲英觉得自己似乎隐隐观出一些端倪。
一个能引得正蓝和正白旗两家殉道使格外留意的人,必然是不同寻常的,而昨夜精吉哈代反常的莽撞言行更说明这一点。
碧落一定有古怪,否则如此年轻,医术怎能如此高明,又能令慈禧几乎对他言听计从。
但若要说他家中养妖,确实又着实让人啼笑皆非。想那精吉哈代也真是奇怪,在慈禧面前弹劾一个人说些啥不好,非要说他家里养妖,结果还把一向得慈禧宠爱的楼小怜给活活烧死了,吓得东太后一病不起,又没想当夜万岁爷竟还驾崩了……这样一连串糟心事堆在一起,偏那精吉哈代一大清早还在为碧落的事烦着慈禧,也难怪会将她激怒,一气之下将精吉哈代一顿鞭刑后送进了宗人府。
是以,李莲英对这碧落一半疑惑,一半敬畏,虽然在宫里他着实只是个芝麻绿豆大的官,也得小心翼翼对待,绝不敢学着别人的样儿在慈禧面前提起半个不字。也因此,此刻一见到慈禧单独召他入内,便不用慈禧开口,立即识相退开,临走将门轻轻带上,留那两人单独在里头待着。
“臣碧落叩见太后老佛爷金安。”
慈禧一动不动望着碧落问安后跪到自己面前。
头一回好似没瞧见一样没让他起来,只低头一声不吭静静朝他瞧了阵,随后道:“碧先生,昨夜先生待着楼小怜去了北屋说要给他验伤,怎的后来我差人寻去,你俩都不见了踪影。你倒是带着他去了哪里,便连家中都不在?”
“回太后,楼小怜原是臣的挚交,昨日蒙太后恩赐臣急急带他前去北边空置那处殿内,想及时替他疗伤,却谁想到后却发现他已经……去了。臣悲伤过度,因而也未来得及向太后禀明,便擅自带着他的尸身出宫,安葬了。”
“已经安葬了么……”慈禧目光闪烁:“葬去了哪儿?”
“回老佛爷,慕田峪边上。”
“……这么远,难怪此时才见你到此。”
“臣知罪。”碧落一叩至地。
“呵,你知个什么罪?”
“擅离职守之罪。”
“你知道便好,起来吧。”说罢,眼圈微微一红,望着碧落站起的身影道:“你可知,一得知皇上……去了的噩耗,我便四处遣人寻你。精吉哈代说你家里养着妖,那时我倒真希望他那番话都是真的,你家真的养着妖,而妖,不都掌握着起死回生之术么……”
“老佛爷,妖怪一说,故事总是故事,当不得真的。现今万岁爷离世,老佛爷千万勿要因过于伤痛而累了自个儿身子,须知如今重中之重,便是老佛爷的凤体安康,方能在眼下如此混乱脆弱的时局之前,为臣等扛下一切。”
“扛,”闻言慈禧冷冷一笑,瞥了他一眼:“扛是你们这些男人的事,想我一个女人,肩膀能有多宽,力气能有多大,可替你们这些爷们儿扛下这一切?”
这句话出口,碧落再次跪下:“老佛爷虽是女人,却是女中之丈夫,立得地顶得天。万事若有老佛爷在,自能迎刃而解,为此碧落必然万死不辞,为老佛爷效尽一片忠心。”
“说得倒是好听。”
“碧落句句发自肺腑,天地可证。”
“那你过来瞧瞧这是什么。”说着,将两天前李鸿藻呈交于她的那道同治的遗诏,轻轻摆到了身旁的桌上。
碧落领命起身到桌边看了一眼。
随即垂首站到到边上,笑了笑:“老佛爷,恕臣愚钝,着实看不出这是什么。”
“这是皇上两日前瞒着我交予李鸿藻的遗诏。亏得李爱卿忠心耿耿,否则,怕是哪位军机大臣当着我的面念出来,我方才知晓还有此一招。”
“……那不知今日老佛爷交予臣看,是为了什么?”
慈禧抬头再度朝他瞥了一眼:“我想问你,上回在养心殿你私下对我说的那番话,你可还记得。”
“碧落自然记得。”
“可当真?”
“自是当真。”
“那么这遗诏上所言,你看我该怎样处置。”
碧落闻言再度朝桌上那张纸看了一眼,随后欠了欠身:“皇上遗诏上明示,要立小贝勒载楫为皇太子。”
“对。”
“这样的话皇后娘娘便成了太后,而您和慈安太后,则从此退居深宫,成为太皇太后。”
“没错。”
“看来皇上是急切想要逼老佛爷您退出朝政,同时,亦令皇后辅佐新君,效仿老佛爷垂帘听政。”
“正是如此。”
“呵……”见慈禧那张脸由此阴沉下来,碧落淡淡一笑:“但碧落说过,眼下朝廷之中,唯有老佛爷才是咱大清朝的顶梁柱,亦是那一指江山之人。”
“所以,”再度一笑,伸手将桌上遗诏拿到手中轻轻一摆,就听轰的声轻响,那张遗诏转瞬在他手心里燃烧了起来。
“碧先生!”见状慈禧不由大吃一惊。
直直站起身呆望着碧落,本想制止,却直至那道遗诏在碧落手中化作飞灰,方才一眨眼醒转神道:“碧先生,你毁去遗诏,该当何罪。”
“碧落为了老佛爷,即便是死罪,亦心甘情愿。”
这句话令慈禧又呆呆坐回了椅上。
随后轻吸一口气,望着他道:“那立嗣之事,你说我该怎样处置……”
“回老佛爷,皇上立载楫为他的皇太子,老佛爷势必在载楫登基后成为太皇太后。但若由皇太后亲立嗣皇帝,将他承继为文宗显皇帝为子,那老佛爷您,不是仍为太后么?”
此番说法真真是说进了慈禧的心里。
同治写遗诏立嗣太子,摆明是为了要让慈禧退位。但只要慈禧瞒了这道遗诏随后自己钦定一位宗族中合适者作为她亡夫文宗显皇帝的继子,由他来继承帝位,那么这太后之位,仍可稳稳当当掌握在她的手中。
只是现今爱新觉罗家那些跟同治同辈份的男子中,谁最适合被选出?
慈禧脑中一闪而过载静那张脸。
她深知无论声望还是能力,那位年轻的怡亲王必然是朝中各大臣心目中当皇帝的最佳人选。
但亦深知,一旦被他入主紫禁城,那她现下所有一切都将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那改变绝对是她所不愿看到的。
那么还有一位,载瀓。
但载瀓更是立不得,因为他是恭亲王奕的儿子。
想当年在恭亲王的帮助下她顺利发动政变,被她授以摄政王兼军机处总理大臣,以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王大臣的职务主管王朝外交事务。自此总揽清朝内政外交,权势赫赫,也因此引起慈禧的不安,因而数年后以目无君上为名,免去了他议政王之职,从此两人恩断义绝。
想到这儿,慈禧轻吸一口气,抬头望向碧落道:“既然如此,那便立醇亲王的幼子载湉为嗣,你看如何?”
“老佛爷圣明。想醇亲王温厚良善,向来对老佛爷忠心耿耿;小贝勒既是老佛爷的亲侄儿,又是老佛爷的亲外甥。如此,的确没有谁能比小贝勒更适合成为先帝爷的嗣太子了。”
闻言慈禧微微一笑,正欲待舒上一口气,忽眉头一皱,道:“只怕此举一出,定会遭到朝堂上多人反对。”
“为何?”
“载湉尚且年幼,无法亲政,在他成年前必然要由我同姐姐垂帘听政。这岂不是会让朝中那些向来反对我姐妹俩垂帘听政的臣子们格外抗拒。而同时,除了载湉外,原是载静和载瀓这两人更适合眼下空出的龙座,因为他俩一旦继承大统,便能立即亲政,而且各自身后又都有一派根深蒂固的势力忠心辅佐,我担心……”
“恕臣直言,老佛爷此言差矣。”
“怎么?”
“谁最适合金銮殿里那把龙座,自然是身为一国之母的老佛爷说了才算,其余人等皆是外人,有何资格为老佛爷的选择说三道四。”
“但是,若说载瀓,他父亲奕那一派势力倒还可约束,而怡亲王那边……碧先生,想你昨日也已亲眼见识过了,单纯一个正白旗殉道使便如此了得,你可知,怡亲王家可出过整整九代统领那整个八旗殉道使一族的正黄旗殉道尊者……”
“是么。”一听此言碧落不动声色垂下头,微微一笑:“老佛爷担心八旗殉道使辅佐怡亲王逼宫夺位。”
这句话再度说中了慈禧心中所想。
却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静静抬眼望着他。
碧落也由此沉默下来,手指在桌上那些灰烬上轻轻划动着,过了片刻,微一侧身突兀道:“老佛爷,这半年来微臣为老佛爷宫中试吃太监诊治急病已有数例,病因皆是食用了老佛爷的御膳而起,老佛爷可还记得?”
“……记得。”
“如此频繁,必是蓄谋的投毒,为此老佛爷对御膳房所有经手之人严加查处,但结果……想来老佛爷自也心下明白,并非那些人所为。”
“……的确。虽然杖毙的杖毙,关押的关押,但事后细想,总觉得那些事颇为蹊跷。为何他们明知我有试吃太监,却要反复做出这样的举动,引我警惕。”
“并以此令老佛爷同皇上和皇后间关系更为恶化……恕臣再度直言,老佛爷,细想起来,皇上也正是因为最后那次投毒事件发生,见您以此怀疑是皇后所为,于是愤然离宫出去放纵的吧……”
慈禧怔了怔,随后点点头。
“所以臣猜测,那必定是有个别有用心之人,以此方式挑拨老佛爷您同皇上和皇后间的关系,遂令你们母子婆媳间一切变得越发糟糕。而他则在一旁慢慢等着,等着坐收渔利之利……老佛爷想想,那人会是谁?”
“这……“
“是谁没出现在宫里前,宫里一切无事;又是谁在半年前突然回了宫里,并时常出入宫里宫外,行为不受约束?”
“你说载静……”
见慈禧由此霍地抬起头蹙眉问想他,碧落没有立即回答,只是笑了笑,再道:“老佛爷可知微臣上回在同怡亲王闲谈时,从他身上发现了样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
“老佛爷可记得当年多尔衮所佩戴过的那串珊瑚色朝珠?”
“当然记得,那是他当摄政王时,被孝庄太后给亲赐之物……”
“听说是件神物。”
“呵,说是神物,倒是成为不祥之物更为适合些,毕竟是当年进贡给老祖宗皇太极的元朝玉玺剖开后所制,本作为传国之宝给存放在宫里头,结果赐给臣子,那些人镇口压不住……”
“听说它要了三位铁帽子王的命。”
“正是,因此后来重新归于皇家,被珍藏在交泰殿内……”说到这儿,慈禧朝碧落那双不动声色的眼望了望:“你怎的突然提起这件东西?”
“因为那天同怡亲王闲聊时,碧落在他身上所发现的东西,正是这串名为制诰之宝的朝珠。”
“什么??”一听此言慈禧面色骤地一变:“他怎会得到它的。历来凡得此物者必然……”
“必然有那谋逆之心。”
“是的……必然有那谋逆之心……”
说罢,慈禧猛站起身,也不理会站在一旁的碧落,径自来回踱了几步。
随后伸手在桌上轻轻一拍,扬声道:“李莲英!”
“奴才在……”李莲英一直在外头候着。
此时一听慈禧连名带姓叫着自己,不由吃了一惊,慌忙推门而入,跪倒在地上:“老佛爷有何吩咐……”
“去怡亲王府里替我传旨,就说,东太后积郁成疾,现在瀛台散心,而我需要安排皇上大丧一切事宜,故而无法在旁作陪。所以请他陪同他额娘一起前往瀛台,替我宽慰宽慰慈安太后。记着,命他即刻前去。”
“……嗻,奴才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