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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镜之下,是冯导那张原本严厉苛刻,此时却虚弱得奄奄一息脸。
这令我一望之下不由大为吃惊。也就短短半个多月没见,这原本拍摄现场如君王般**而硬派男人,此时那雷厉风行精神头早已不知去了哪里,我面前便如一个病入膏肓人,急剧消瘦令他那原本丰满胖大脸被大量皱纹所覆盖,皮肤蜡黄,眼球也蜡黄,仿佛黄疸病人一般。
屋子里很热,他身上穿衣服也相当多,但他仍像怕冷般颤抖着,一边抖一边看着张兰,似等着她反应。
而张兰亦同我一样注视着他。片刻冷冷一笑,轻蔑道:“原来是冯导。不是说不信鬼神之说么,怎么会屈尊跑到我这一个小小江湖骗子这里来。”
“张教授……”闻言冯导脸上再次浮出一层苦笑,许是知道再说什么也没多大用处,便朝旁边那胖子看了一眼,胖子即刻心领神会,从衣袋内抽出只硕大红包,恭恭敬敬递到张兰面前:“张教授,请笑纳……”
张兰连多余眼光也不屑朝那方向看上一眼,低低一声冷哼,扯过椅子坐下,径直望着冯导脸道:“我说什么你都不信,现才来找我,不嫌太晚了么。”
“……请您大人大量,原谅我愚昧……”冯导吃力道。他几乎连说话力气都没了,说一句得喘上一大口,随后有些呼吸困难,他扯下帽子慢慢扯下衣领上拉链:“……再……再者,如果没有亲眼见……见到过……有几个人能相信这种东西呢,是吧……”
“现您见到了?”张兰冷声问。
冯导有些无奈地摇摇头:“没有,除……除了我,别人都见到了……他们说我被黄皮子缠上了,开……开始我还以为他们耍我,现……现算是真知道了……”
张兰闻言站了起来,望着冯导那张衰弱又痛苦脸,慢吞吞踱到他边上,掀开他衣领朝他脖子后面看了看。
我借机见到他脖子后有厚厚一层模糊东西贴附他皮肤上,随着他呼吸而微微起伏,并散发出一股有些呛人臭气。
“这有多久了。”这时听张兰问道。
一旁胖子忙答:“从开始发觉身体不行时起,约莫一个礼拜。”
“一个礼拜……”张兰眉心微蹙,似若有所思般望了望冯导。
后者一脸期盼地望着她,及至见到她这样一副神情,似被冷水泼到般缩了缩脖子。继而呼吸似乎变得为困难,他乞求道:“张……教授,能不能把……把窗开开……”
“我会冷。”张兰轻描淡写道。随后转身返回原处坐下,交叠着十指再度望了望他,道:“再过两天你便会死。”
如此冷漠话音,说出如此冷漠一句话。不但令冯导绝望地一声呻吟,亦令我不由自主朝狐狸看了一眼。
试图从他眼内寻到些什么,但他只是默不作声站一旁观望着,好似一道无人察觉影子。
便再次望向张兰,见她说完那句话后,脸上带着丝冰冷笑,轻轻抚了抚胸前棺材坠子。旁边胖子急道:“两天??两天后就得死??那一点办法也没了吗??”
张兰不语,也不知是不想说,还是确没有办法。
见状胖子用力一跺脚,转身对那魁梧跟班道:“得!还是马上去八一医院!”
那人一听正要过来扶冯导起来,却见张兰轻轻敲了下桌子,道:
“但话虽如此,要救还是有方法救。”
一听到这句话,冯导原本绝望得已经闭上眼蓦地睁了开来:“是……是吗……张教授……”
“什么方法??”胖子也随即问道。
张兰笑了笑。伸手抓过一旁袋子,从里头倒出钱币摊开桌上,再慢慢拢进手里:“但救他我是要有条件。”
“什么条件,管说!”
张兰看了眼胖子,再望向冯导:“第一,那年我你这儿出事,你得恢复我名誉,你得让所有人知道我张兰不是造假神婆,而是个真正通灵者。”
“没……没问题……”冯导一口答应。
“第二,我被关了两年,这精神损失,你也必须负责赔偿。”
“那是自然……”
“第三,”将所有铜币捻进手掌,张兰从椅子上慢慢站了起来:“你得答应这事过去后,登报上电视发表声明,一声明向我道歉,二声明是我救了你,你答不答应?”
“答……答应……都答应!”
有什么不能答应,有什么比救命重要事不能答应,况且这些对于冯导来说完全是轻而易举便能做到事。
所以他头点得跟个拨浪鼓似。
见状张兰嘴角扬了杨,随后伸手自八仙桌下抽屉内取出把一尺来寸长刀,轻轻摆到桌面上。“那么此时开始,你完全信我么?”然后她望着冯导那双蜡黄眼睛问。
冯导虽然见到那把刀瞬间眼里有些疑惑,但忍极其坚决地点了点头。
“相信我能通达阴阳,并为你除去身上所附这黄皮子?”
“对!”
“那你将头摆到这儿来。”说着,拍了拍桌上那把刀子。
冯导毫不犹豫便将脸朝那地方搁了过去,就搁那把刀子边上,微微耸动鼻尖正对着那把闪着寒光刀刃。
“很好,”这令张兰脸色终于略略缓和了下来。她慢慢踱到冯导身边,低头凑近了他耳朵道:“这对你我来说非常重要,所谓心诚则灵,若你对我还抱有任何怀疑,那结果便不得而知了。”说罢,几乎是完全突兀得不为人所预料,她一把抓住冯导头朝桌子上用力摁了一把。
听见他因疼痛而发出一声闷哼,便边上那胖子脱口惊呼声中一把抓起那把尖刀闪电般朝着冯导脖子上直扎了上去!
那瞬我也不由自主惊叫了起来。
以为她那一下是绝对是将冯导脖子割断了,但当刀尖落下,却是冯导脖子后半寸地方。
那地方被刀尖牢牢地钉着一团东西,黑糊糊,又似隐隐透出层黄气。片刻逐渐显露出一只黄鼠狼般体态,头颅自下三寸处被刀尖钉桌子上,一动不动,看起来好像是死了一样。
但就我试图靠近些将它看得清楚些时,它突然猛地朝上一阵挣扎,嘴里嘶声尖叫,刀尖下如疯了般连抓带刨地拼命扭动起来。这令冯导疼得再也按捺不住大声叫了起来,一旁胖子和那跟班急得脸色发白,想过来帮忙却不知该如何是好,一时束手无策,只嘴里发着些毫无意义咕哝。
而张兰似对此毫无察觉,她目不转睛盯着刀下那扭动东西,小心翼翼趁它扭到一定副度时一把扣住了它脖子,再迅速将刀抽出,那东西便挣扎得为猛烈起来。可是无论怎样猛烈却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张兰那几根细长手指,我不由朝那手多看了一眼,随即发觉就无名指和中指指缝间,它们夹着两枚铜币,应是刚才时就被张兰不知不觉夹自己手指上,因而令她抓握那东西手势有些怪异。
她以那样怪异手势将那东西小心翼翼而有力地从冯导身上扯出,直到后一点黑糊糊东西他身上彻底消失,冯导那张原本痛苦到扭曲脸一下子松弛了下去,并嗵声从椅子上滑落下去,倒地板上,无比疲劳又舒坦地长出一口气。
张兰朝他轻瞥了一眼,然后将那依旧扭动个不停东西丢到桌上,它试图弹身而起霎那抓起边上铜钱朝它丢了过去。
铜钱碰到它身体一刹它蓦地瘫软了下来,见状张兰抓起刀子对准那东西挣扎而起细长脖子便是用力一挥。
手起刀落,无比准确地将那东西头给切了下来。而那小小头颅刚刚同身子分开,它便整个而突然化成一团黑气嘭地桌子上散了开来,伴着一股浓烈恶臭,同周遭浓烈而潮湿香气混合一起,熏得人几乎要吐。
眼见不出片刻便空气中消失得彻底不见踪迹,那胖子同那跟班脸上神情几乎同见到了神一般。他们痴痴呆呆望着张兰一举一动,想说些什么表示表示,却终只是捏着手里厚厚红包无声蠕动着自己嘴唇。
见状张兰脸上浮出似有若无一丝笑。随后重冷了脸色,她走到冯导身边,将一枚铜币扔到他身上:“自今天开始将这东西带身边,直到身体复原,好不要离身。”
“一定一定。”此时她话已如圣旨一般,当下胖子同那跟班一边将冯导从地上扶起,一边匆匆拾起铜币恭恭敬敬应着。
“门口处有功德箱,去化了功德以后你们就可以离开了。”
“是是是……”
边应边还有些呆傻地原地站着,张兰见状,冷笑道:“还不赶紧送人去医院,再晚些,那便是任谁也救不了了。”
这话一出,两人立刻惊跳而起,急急将红包投入功德箱,扶起冯导转身便如一阵风般朝外跑了出去。
目送他们身影直至消失,狐狸方才轻轻拍了拍掌,叹道:“今天可开了眼界了,张教授,您降伏那黄皮子精手段可当真称得上一绝。”
“过奖。”女人微微一笑,拢起铜币放进袋子里收好,随后转过头径自望向我道:“这回可信了么。”
我一时怔了怔。
正要点头,却听狐狸又道:“但降那精怪手段是否过于凶狠了一些,原本只要释放出它所吸取精气,不仅能挫了它妖体,也可令刚才那人得到真正恢复,不似现下,他差不多半只脚已进了棺材了。”
这话一出,张兰不由冷哼一声:“凶狠?对付这种伤到人命东西,手段不残酷一些,往后它们害人方式会加残酷。”
“哦呀……您说得这倒也是。”嘴角微微泛起一丝笑,狐狸似是对他刚才那些话示以歉然,随后负起手一边打量着她这间小小屋子,一边漫不经心道:“不知张教授可曾降伏过狐仙不。”
“狐狸精么。”张兰捏了捏之前抓握那只黄皮子精时过度用力手指,笑了笑:“不曾见过那种东西,据说早些年都已绝迹了,这年头狐狸皮草如此泛滥,便是单纯狐狸都怕要绝种,别说什么狐狸精。”
“倒也是哦。”狐狸轻轻一笑,回头朝我招了下手:“今天真打扰到教授了,若不嫌弃,改天还想再来向您请教。”
“不敢当,管过来,也许我可以帮你充分地运用一下你这与身俱来灵力。”
这话令狐狸再度笑了起来,笑得如此妩媚,竟让那严厉女人也不由望得略微呆了呆。
片刻,就我同狐狸朝功德箱内投下红包,预备离开这间闷热小屋时,她突然再次开口,道:“小妹,近这段时间小心点便是,你总也不想要死,是么。”
这淡淡话音令我蓦地一惊。
迅速回头望向她,见她那双幽黑眼睛看着我,又似望着我身后某处道:“有个女人吊死高高房梁上,我不确定那是你,也不确定那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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