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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万年前的一个五月,初夏。
天空阴沉沉地没有一丝阳光,却又迟迟不下雨,闷热得让人心烦气躁。
一个身穿麻布衣的青年男子挑着担子走在路上,他“哚,哚哚”地敲着竹梆,吆喝道:“绿豆~甘草冰雪凉水~~~来,清爽的、冰凉的糖水咧~~”
在扬州这种大城里,这种天气,有点儿条件的凡人人家,都已经从冰窖里盛出冰块放置在厅堂中祛署,而更多的寻常百姓,都躲在参天大树下纳凉。
只有卖糖水的小商客这样不得不在烈日下奔波讨活计的人,才会走在街道上。男子走过大树那旮旯的时候,一个大婶叫住他,“赵全儿,你又来卖冰甜水儿呐!”
“诶!张婶,您来一碗?”男子利落地撂下担子,从担子一头拿出个大碗,掀开另一头盖着的竹篾子,满满地舀了一勺子绿豆汤,将大碗装得满满当当。显然是个会做生意的人,这张婶还未开口,他就备好了甜汤,还是掐着客人的口味来盛的,份大量足,可让人满意。
张婶笑着一张菊花脸接过甜汤一饮而尽,满足地长舒一口气,这样的天气喝冰甜汤可是一种享受。周遭的人看了纷纷上前购买,赵全一般忙一边乐呵地照顾生意,今儿这担子甜汤卖完,芸娘又该少绣些花补贴家用了。
等忙完了这一波,赵全站在树下的角落里数着手里的铜钱。那张婶凑到他跟前与他唠闲嗑,“我说赵全儿啊,你家媳妇呢?”
“她在城西卖绣品呢。”赵全乐呵呵道,一提到媳妇整个人都有了精神。
“唉我说,你家芸娘长得忒俊俏了些,比那些个仙家小姐也差不到哪儿去,你可让她少出去走些。”张婶想起他家那个小娘子,要不是早年丧父丧母给这赵全做了童养媳,哪儿轮得到他娶这么俊俏的媳妇,那真是,整个村的小伙子见了都要面红耳赤的主。
“我劝着她呢!可芸娘说了,我是个五大粗,卖绣活儿给姑娘家的这种事儿,还是她比较合适。”赵全可是个听媳妇话的好丈夫。
张婶叹了口气,道:“你可别让她哪天跟陪姑娘买花儿的公子哥跑咯。”
“哪儿能呢。”赵全压下心中的不悦,数钱越发卖力了。
此时在城西市坊里卖绣品的芸娘却遇上了不小的麻烦。正应了张婶的那句话,“陪姑娘买花儿的公子哥”此刻正揪着小妇人的衣袖,道:“这小娘子长得俊俏,怎么?随了本公子入府去,保你一世荣华富贵。”
这公子哥是五大世家之一扬州境内的辖主柳家的子弟,名叫柳湖,是柳家当代家主的庶孙,平日里斗鸡遛狗,吃喝嫖赌样样不落,修为也不咋地,倒是整日在女人肚皮上过活,仗着家里的权势倒也逍遥。
今日他本是陪自家小妾来买绣品的,没想到还能有意外之喜。柳湖全然抛弃了自家小妾,当众便与这绣娘拉拉扯扯,让那小妾好没脸面,暗地里将这狐媚子恨得牙牙痒。
芸娘年方十八,端得是水嫩青葱,眉目含情,特别是一双秋波目,此刻害怕起来泛起水光更是动人十分。柳湖哪里还管得了那么许多,直接吩咐府内修士将小娘子绑了,当即就带回了府里。
当天傍晚时分,赵全在城门口等了半个时辰都不见芸娘来与他汇合,心中慌乱。到城西一打听之下,几乎没两眼一翻晕过去。他是个老实本分的凡人,做着夏天卖冰冬天卖混沌,春种秋收的安分日子,从来没想过与柳家这样的仙家扯上半分关系。
他战战兢兢地站在柳家的角门屋檐下,等着管事儿的人给他递娘子的消息。他怀着万分之一的希望,乞求那柳家少爷只是单纯地跟自家娘子“谈心”。
迎来的却是柳湖小妾的贴身婢女,吊眉冷目地指着赵全的鼻子骂:“哪儿来的腌臜东西,不要脸地勾引我家少爷,当着街呢就恨不得贴到我家少爷身上去,你是她丈夫?卖妻求荣的下贱胚子,趁早从哪儿来往哪儿去,少在这招晦气!”
说完那婢女就甩了门将赵全隔在门外。
是呀,他们可是仙家,仙家怎么会做出那种强抢民女的事儿,会不会真跟这婢女说的,是芸娘自己愿意的……
“可别让她哪天跟陪姑娘买花的公子哥跑咯。”张婶的话犹在耳畔。
赵全浑浑噩噩地回了家,几天几夜下来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终于在第五日上头将芸娘盼了回来。
芸娘好像比往日更漂亮了些。这是赵全的第一个想法。
对襟长衫搭着贴身抹胸,两肩双臂隐在轻浅的纱罗中,身姿妙曼动人。他哪儿见过这样的芸娘,美得令人不敢相信她只是个乡野村妇。
芸娘看到赵全的第一眼便落下泪来,泣声道:“赵郎……”她往赵全的方向走了几步。
“芸娘。”赵全伸出去扶她的手停在了半空中,转而语调生冷地问:“你去了哪儿,为何回来得这么晚。”
“我……我……我……”连说了三个我字,芸娘已经泣不成声了,她要如何启齿这五日里受的羞辱。
赵全见她这个模样,心底里已经冷了十分,最后问道:“你是不是,失身于那个什么柳家公子了。”
听到他的质问,芸娘哭得更厉害了。
这下赵全的心已经硬了,往日的种种恩爱在眼前飞快的闪过,但一个男人又如何忍得了这种耻辱,他道:“你既然跟了他,又回来做什么?那仙家的日子还不够你过得好的?你不是自愿的吗?我从很久以前就知道,我配不上你……”
芸娘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不敢置信自己的夫君居然会这样认为,她愣了半晌,连哭泣都忘了。转而眼角留下最后一滴泪,她按捺住心中的悲愤与凄凉,道:“赵郎若以为我楚芸是那贪慕荣华的人,我楚芸无话可说。六岁入赵家,十四为君妇,十二年朝夕相处,你竟然如此看待我。赵家的养育之恩楚芸无以为报,唯有一死以谢。”
说完,芸娘就在赵全面前撞了那门前山坡上的石块,突出的棱角将姣好的额头撞出了一个硕大的窟窿,血流如注。
赵全看着躺在血海中的芸娘状若癫狂,而顾音与温庭彦两人,刚好寄魂于此刻的赵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