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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震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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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食指伤得很重,刀锋劈入骨骼,血流如注,砧板上、薯苗里一片血|腥,昝三邻脸色灰白,颤抖的唇瓣没有一丝血色,木然地任由昝一清打理伤口,其实昝家备放的药物无非是感冒药喇叭丸之类的,至于斫伤——农家人也没这么娇气,止住血包扎一下伤口,等个把月就不药而愈了,故此也没人太在意,唯有昝一清执意推出了憨大的摩托车,连声催促了几句昝三邻,非要带他去镇上诊所消毒上药不可,等天亮再去医院打破伤风针。

    昝父脸色一沉,心里极其不乐意,上医院打破伤风针可贵了,年前村里有位在工地打杂的被生锈的钉子刺扎伤了,上医院打破伤风针就花了两百多……他向昝母打了个眼色,不就被菜刀斫伤划开了个大口么,至于上医院花那冤枉钱?

    昝母嘴边嚅动了几下,却什么也没说,她太了解昝一清的个性了,当初也没跟家人商量就自作主张辍学到s市打工,又怎会听劝?于是只默默地放下昝*,接过昝三邻方才的活,当看到砧板上一小滩血迹时,心里微微一颤,终是化作一句叹息。

    昝三邻怎样也拗不过昝一清,打眼悄悄观察了默不作声的昝父昝母,瞳内尽是黯然无色。还是昝*噙着泪水上前要给三哥的伤口吹吹,昝三邻抚摸着她的小脑袋,无声地笑了笑,又在昝一清的催促中坐上了摩托后座,闯入了黑幕中。

    坐镇诊所的医生是昝一清一个朋友的堂叔,据说医术高明,就是脾性怪异,宁愿蹲守在不景气的家乡,也不愿接受大医院的聘请。如今听闻伤者是今年镇上的状元郎,老医生立即正了神色,认认真真替昝三邻的伤口消毒,酒精涂上伤口时,痛感神经的源头集中于食指里,昝三邻额上布满了冷汗,痛得连喘息都停滞了,全身动弹不得。

    一语不发的昝一清连抽了三根烟,沉郁的眸子呆呆盯着纸篓里染成血色的纱布。

    处理完伤口,老医生冷冷地道:“读书人就该有读书人的样子,耍刀弄斧的成何体统!”

    争辩已无意义,昝三邻低垂着头,一副知错就改的乖巧模样。昝一清羞耻地别过头,老医生的话像把利刃直戳他的心脏,农家子弟难得出了一个状元郎,没提供良好的学习环境也罢了,还要亲劳胼胝?他赶忙掏出钱包正欲付账时,老医生大手一挥,冷声说:“不用了,今天我心情好,不收诊费。”诊费加药品不过百来块钱,就当日行一善吧。

    昝一清显然也被朋友叮嘱过不要忤逆老医生的话,也就不强求了,提了药,昝家兄弟再次向他道谢,老医生再次嘱咐昝三邻忌口事宜与注意事项,末了也觉得自己过于啰嗦,这是从未有过的事,便满脸愠色地挥了挥手让他们赶紧离去。

    回到昝家,昝父与小*已经休息去了,昝母正在厨房煮猪食,昝五湖居然伏在小矮桌上写作业,见大哥与三哥回来了,还懂事地关心昝三邻的伤。

    “怎么还不去睡?”昝三邻温和地问,秋季正是农家繁忙时期,白天劳动体力消耗过大,晚上不好好补充睡眠,很容易疲劳过度。

    昝一清却推着他进房间,命令道:“你现在就去睡,明早再去医院打针!”

    昝三邻垂下眼帘,轻声道:“哥,谢谢你。”刀斫深入骨头,老医生也强调了务必要打针才安全,他珍惜着努力争取来的现况,他还有更美好的未来等着他去经阅,若然折损于此,任谁也不甘心。

    “说什么话呢!”昝一清笑着揉了揉他的发顶,见三弟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容,他捏了捏紧握的拳头,待昝三邻返回了房间,他揪着昝五湖的耳尖,目光中透出寒意:“昝四海在哪儿!”

    昝母听到摩托引擎再响时,追了出来,问道:“这么晚了,你又上哪儿去?”只有渐行渐远的摩托声回应她,昝母疑惑地回过头问昝五湖,“你哥有说上哪吗?”

    昝五湖赶忙摇头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合上作业本,逃也似地回房了,大哥那寒入骨髓的目光,对视一次就够了。

    出卖了双胞胎哥哥,昝五湖岂能睡得了?七上|八下的心怎样都无法平息,只得侧耳倾听厨房里昝母劳作弄出的声响,还有一旁睡得香甜的昝*砸吧的声音。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几乎都入睡了,屋外轰隆的摩托声尤为刺耳,昝五湖倏地挣开双眼,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唯有屋外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就站在这里。”昝一清的声音

    “哥……”竟然是昝四海的声音。

    昝五湖一颗心怦怦直跳,她直起了腰,却不敢摸下床,只竖起耳朵细听。

    “哥!”蓦地,昝四海爆发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划破了静谧的夜空,惊动了远处的狗,接二连三地狂吠起来。

    昝五湖缩着脖子蜷着身子,屋外昝四海一声惨过一声的撕裂哭腔涌入耳膜,昝五湖手心攥出了汗渍犹不自知。

    一片混乱声中,昝三邻着急的声音参入了进来:“哥,快住手!”

    “你别拦我!”昝一清大声叱骂,紧接着又是昝四海抽泣欲绝的哭腔,求饶声断断续续的,昝五湖颤抖着身子捂住了耳朵,却哪阻隔得了那声声似乎戳入自己心肺的惨叫声?

    被昝一清大力甩开的昝三邻抽了一口冷气,牵动伤口的剧痛再度席卷而来,他忍了忍,不顾疼痛地上前再次制止昝一清的施暴,可正在气头上的昝一清丝毫不给他面子,杀鸡儆猴,这种刽|子手就得自己去扮演才能护得住直步青云的三弟。

    再次被推开,昝三邻终于看到了昝父打着赤膊走了出来,他沉着脸,不知是美梦被打扰了,还是不悦大儿子对四子的施暴,责骂道:“干什么呢!像话吗?”确实,四子顽劣理当他教训才对,大儿子的越俎代庖让他很失面子,再说家丑不外扬,偏偏弄出大动静,三更半夜的惊动周围邻居打着手电筒出来瞧热闹,

    “爸,你也别拦我!”昝一清凌厉地将昝四海踹倒于地,丢开手中已经断裂了的竹鞭,恶狠狠地指着他道,“我今天就是要好好教训他,让他知道要么在家读书,要么滚到外面打工,昝家不养闲人!”

    昝父还要再说什么,手臂被昝母拉住,她朝他摇摇头,四子打从上了初中就没回过一次家,加诸昝五湖没少在她耳边搬弄是非,渐渐也对四子恨铁不成钢起来,兴许铁棒教育一下也好,收收他野了的心。

    “哥,我再也不敢了。”皮开肉绽的昝四海求饶着,他确实吓懵了,在同桌家里玩了两天,临睡前还约好次日到山涧上摸溪螺呢,刚沉入梦乡就被大人们叫醒,说是大哥寻来了,迷迷糊糊的昝四海只道是昝家出了什么事,慌慌张张穿了衣服出去,果然见到大哥一脸阴鸷揪着他的衣领架上了摩托后架,也没跟借宿的人家道一句谢,就被大哥挟带走了。

    回到家劈头盖脸的一阵抽打,竹鞭抽到皮肤之处火灼一般的疼,他本能地四处逃逸,可院门已经被昝一清关了,四处也是黑漆漆的夜,他无路可逃,而雨点般的竹鞭丝毫不减势,所幸三哥来了,昝父也来了,可不管用,昝一清又抽出一根新的竹鞭,朝他步步进逼。

    昝四海本能地以臂抱头,爆出杀猪般的嚎叫,可预感中的灼痛并没有落在身上任何一处,反倒听到了昝三邻呼出一口重重的抽气声,紧接着是昝一清气急败坏的声音:“三子,你……你……”将竹鞭丢掷在地,拉开挡在昝四海跟前的昝三邻,狠狠地踹一脚正愕然看着昝三邻的昝四海,叱骂道,“昝四海,你给我记住,再敢野到外头去,别怪我打折你的狗腿!”

    昝四海吃痛本能地嚎叫一声,所幸暴|虐终于告落,他惨兮兮地卷起裤管看看一条条痕迹斑斑的血痕,眼泪又不争气地直掉,大哥拉走三哥之后,昝父昝母也没来安慰他一下,他悲从中来,抽抽噎噎地蜷在院子里不起来,初秋的夜风依旧闷热干燥,身上火辣的疼愈加清晰地敲击他脆弱的心灵,昝四海只觉自己就像一只被丢弃的流浪狗,鼻子又一酸,也许是方才嚎哭得太厉害,现在竟是无泪可流。

    正怨天尤人之际,他听到了有人悄然靠进的脚步声,随之还有浓烈的红药水味道,昝三邻拉起了他让他坐在石阶上,为他身上每一块红肿的鞭痕上药。他的动作小心翼翼,昝四海哑着嗓子问:“三哥,你的手怎么了?”

    缩了缩左手,牵动被重重包扎的食指伤口痛入心扉,昝三邻低声说:“不碍事。”跟昝四海浑身血痕比起来,刀斫的伤确实没什么大不了,那鼓起的条条红痕,他看着也觉得疼,更何况,他帮昝四海挡住了昝一清最后的一抽,至今他的后背还是火辣辣发痛,估计也是破皮了,昝一清要帮他上药,他却推说没被鞭子抽中,并不是太痛蒙骗过关。

    处理完伤口,昝三邻让他回房休息,昝四海死活不敢再出现在昝一清的眼前,于是换成了他在简陋的楼梯口下的木板床辗转了一宿,天亮前才合眼睡下,也不知做了多少恶梦,再度醒来时,外头烈日当空,他吓了一跳,一骨碌爬起,浑身叫嚣着疼痛难耐,却不敢再睡下,生恐被昝一清揪着又一顿胖揍,他别别扭扭地来到客厅找吃的,餐桌上果然有咸菜伴稀粥,他狼吞虎咽地扒拉起来。

    在家好生养了一两天的伤,昝四海再也没见着昝一清,连昝三邻也不曾见着,昝五湖说,那天一大早,大哥就载着三哥走了,连同三哥背回来的书包也带走了。

    昝四海乐得清静,可也学乖了,该下地就下地,该放牛就放牛,就是不愿跟村里的伙伴玩,毕竟被揍的丑事早就扬了出去,上湖村里哪个不知哪个不晓?

    这一天,昝家院门前停了一辆据说连村长的幺子都惊羡不已的宾利,车上下来两位面容相似的年轻男子,一个儒雅沉稳,另一个稍显稚嫩,阳光的脸容掩饰不住兴奋与忐忑,不是赵氏兄弟又是谁?

    也是这一天,憨大接了昝父打来的三通电话。

    第一通——“一清在你那吗?叫他马上回来!”答曰不在。

    第二通——“让一清带三邻回来,他同学找他。”答问三子不在上湖村?

    第三通——“叫那死小子开机,打个电话回家!”答曰联系不上他。

    挂上电话,憨大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拍拍新修好的作品,满意地点点头,一旁的助手催促他吃饭,他弯身收拾好工具,接过助手递来的饭盒,食欲被菜香味勾起,鸡肉伴香菇,真香!他一边风卷残云般大快朵颐,一边含糊地叮嘱助手:“这个好吃,你等下就点这饭盒给一清他们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