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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王妃寿辰过罢,朱斐便随同众人一起回了怀宁侯府。
因为他的“风寒”未愈,一回府便同徐砚琪回了自己的暗音阁。
“阿琪,我有些口渴了,想要喝碧螺春,你去帮我泡一杯吧。”榻上的朱斐突然对着徐砚琪说道。
徐砚琪点了点头:“那好,你先乖乖在这里躺着。”
徐砚琪出了内室,径自来到外室的案机上去拿碧螺春,却在不经意间看到了案几一角静静立着的一尊碧玉观音像,她顿时面色有些诧异。脑海中有无数种念头和想法一闪而过。
犹豫了一下,她终是忍不住伸手将那碧玉观音像拿了起来,仔细一瞧,竟然真的与朱清当日拿给自己的一模一样。上面的裂缝是她亲自修补的,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但她却定然是认得的。
朱清不是说这是什么张老爷家的宝物吗,如今怎会在怀宁侯府,而且还在这暗音阁中?徐砚琪望着那观音像,脑子顿时有些发蒙。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就要从脑子里蹦出来,却仍是不敢去想。
“少奶奶怎么站在这里发呆啊?”兮然走进来看到徐砚琪,关切地上来询问。
徐砚琪扭头看了兮然一眼:“这碧玉观音像怎会在此处,你放的?”
“不是啊。”兮然摇了摇头,仔细瞧了瞧惊道,“哎呀,这不是以前放在清原县怀宁侯府璟阑院里的那尊观音像吗,都不见了许久了,如今怎么跑这里来了?”
“璟阑院?”徐砚琪有些吃惊,这怎么会是璟阑院里的东西呢?而且,她嫁入侯府的时日也不短了,怎么从未见过?
“是啊。”兮然点头,“这观音像是老夫人命人放在璟阑院的,说是保佑大少爷健健康康,早日像个正常人一样。以前奴婢和银屏每日早晚还会给这观音像上香,以此来给大少爷祈福呢。不过少奶奶过门之前就丢了,原以为是被贼人偷走了,却不想谁把它拿来了这里。”
听着兮然的话,徐砚琪一时间呆呆地立在那里,脑海中飞速闪过与朱斐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她也曾不止一次的怀疑过朱斐的傻病,可却又一次次地告诉自己是自己胡思乱想了。却没想到,如今兮然又告诉她这碧玉观音像其实是璟阑院朱斐之物。
这一次,总该不是巧合了吧?
自来到帝都,住进这暗音阁,她虽不曾仔细注意着暗音阁中摆放的物品,但若这观音像一直都在,她没有道理不知道。
刚刚朱斐说口渴了要喝碧螺春,这观音像又恰巧便在碧螺春附近,难道是他故意为之?
可如果一切都是她所猜想的那般,既然隐瞒了这么久,如今又为何要向自己坦白?
心中的疑团得不到解答,徐砚琪只觉得心思凌乱不堪,转首打算去内室找朱斐问个清楚,却不料恰巧便看到朱斐静静地立在内室的门口,如今只着了一件单衣,身材高大健硕,眉清目秀,本是看了许久的夫婿,却让徐砚琪突然之间觉得陌生了。
“兮然,你先退下。”徐砚琪回过神来,转首对着兮然吩咐,一颗心竟然隐隐作痛。
兮然心中疑惑却也没有询问,应声走出去,并小心翼翼地关上了房门。
朱斐和徐砚琪二人就那么静静地站着,过了许久,二人都不曾迈开半步。
最终,还是朱斐率先走向了徐砚琪,看着她有些惨白的脸色,以及那眼中满满的受伤,朱斐心上一痛,不由再次想起安木淳的话:你向来是个有主见的,这件事上怎会如此犹豫?或许你当真是为她考虑,但你需问问自己,你所谓的关心究竟是不是她想要的?
原来,这一切竟是他做错了。他的自以为是终究是伤了她。
他有些懊悔地对着徐砚琪伸出手去,打算将一切都原原本本的告诉她,然而徐砚琪却突然躲了过去,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地望着他:“我只问你一句,你可是从来都不曾真的痴傻过?”
朱斐神色一黯,沉默须臾,轻轻点头:“是。”
徐砚琪突然笑了,那笑容却是比哭还让人心痛:“原来如此。人人都道怀宁侯府的大公子是个傻子,却原来竟是最精明的那一个。”
“阿玥……”朱斐想要去拉徐砚琪的手,不料却被她后退一步躲开。
徐砚琪摇了摇头:“什么都不要解释,我现在,只想一个人静一静。”说罢,她身子踉跄着一步步向内室走去。
望着内室的门被她关上便再没了动静,朱斐无奈地叹息一声,心中五味掺杂,懊恼的恨不得杀了自己。
娶她时虽心有利用,可是同她成亲这么久,那份利用的心思早已随着对她的感情而消逝。如今他只想小心翼翼地守护她,尽自己平生所有去弥补曾经犯下的错。可是为什么到头来,一切竟被他自己搞成这样?
突然之间,前所未有的害怕涌上心头,害怕她的不原谅,更害怕她一个人伤心难过。他朱斐为了侯府一个人躲在阴暗里这么多年,这些年多少次命悬一线他都挺过来了,可是这一刻,他终于尝到了那种从未有过的恐慌和无力。
他的目光直直盯着那紧闭着的内室房门,背后伤口的疼痛夹杂心上的悔恨,一时间竟让他疼得呼吸都变得困难了。
感受到后背的伤口有血液不停地往外渗出,钻心的疼痛袭来,他的脸色越发苍白,身子也忍不住有些摇摇晃晃。他不由的握了握袖中的拳头,强自站直了身子,定定地立在那里。
内室里,徐砚琪静静地蜷缩在角落里,如今虽是寒冬,她却全然感受不到地上传来的入骨寒气,双手交叠靠坐在墙角处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渐渐收回了情绪,起身去开内室的门。
朱斐依然一动不动地在外室站着,冷冽的寒气透过薄薄的单衣侵入体内,他早已是全身冰凉。
见徐砚琪出来,他原本沉痛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惊喜,疾步迎了上去,言语间带着关切:“你……还好吗?”
徐砚琪轻轻点头,侧身让出一条路来:“现在你有什么想说的,进来说吧。”
见徐砚琪终于愿意听自己的解释了,朱斐心上一喜,随着她一起进了内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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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炉里的炭火烧的正旺,二人就那么相对而坐,朱斐解释着事情的前因后果,徐砚琪则是目无波澜地瞧着火炉里窜起的火苗,不询问,也不插话,就那么静静地听着。
朱斐终于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讲述一遍,心怀忐忑地去看徐砚琪的反应,而后者却是依旧沉默着,好似并没有发表言论的打算。
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让朱斐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当朱斐以为徐砚琪不会再同她说话时,却听她突然开了口:“如果不是安木淳对你说了那些话,你打算瞒我多久?”
徐砚琪说着抬头看他:“一辈子吗?”
朱斐瞬间觉得心上一紧,竟有些无言以对了。对于这个问题,他当真是不曾想过的。
他装傻那年不过十岁,那时的崔玥也才五岁,他们二人还并未有过太多接触,对于那时的崔玥自然也谈不上有感情。后来她的灵魂在徐砚琪身上得以重生也在他意料之外。
若说何时有了感情,或许也是在成亲以来相处的点点滴滴中逐渐产生的。从最开始对于崔玥的心疼,到如今着了魔一般的喜欢,连他自己都不甚清楚。
正是因为太过在乎,他才不希望她像自己一样活得那么累,日日在人前演戏、伪装。他只是想着等一切都结束了,他们就可以日日相守在一起了。
有时候,他也会在夜深人静之时思索这个问题,当有一天她知道了真相,会原谅他吗?
“我……”朱斐张了张口,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徐砚琪突然摇了摇头:“你不必解释,我都懂。”原来,她以为一切都是按照她的计划进行着的,同戴赢和离,嫁入侯府,除掉崔岚……却原来,都是假象!
徐砚琪突然觉得自己才是真正傻得那一个,嫁了这么久的丈夫究竟是真傻还是假装都辨别不清。
如果他的痴傻是假,对她的心会是真的吗?前两日见到大哥时说的那些话再次浮出脑海:
--“防人之心不可无,堂堂怀宁侯府,纵然朱斐是个傻子,但就凭身份想娶个什么样身份的女子娶不到?朱徐两家门不当户不对,却为何独独选了你,我听阿蓉来信时说,还是怀宁侯亲自提的亲,虽说是提亲,但和逼婚无异。”
徐砚琪轻轻点头,是啊,如此一来,一切的来龙去脉就都理清楚了:他娶她就是为了大哥的那点儿财力。他要对付朱霆和太子,甚至要抵抗朝廷,最缺的可不就是那些个东西吗?至于说后来一步步发现她是崔玥,恐怕也是在他的意料之外吧?
说起崔玥,徐砚琪不由想起小时候的事。朱斐痴傻时她不过五岁,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只隐约记得那段时间,她只要一看到朱斐就会被他吓得哇哇大哭。
每当这个时候,朱霆便会从角落里跑出来,拿她最喜欢的糖人儿来哄她。时间久了,她便渐渐对朱霆有了依赖,后来这依赖又转为情愫。
她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己最对不起的人便是朱斐,明知道他痴痴傻傻不懂人情,却那般心狠地同朱霆一起厌恶她。可如今看来,她崔玥其实才是最可怜的那一个。
同朱斐退亲,原来不是她为了和朱霆在一起,努力争取来的,而是他根本不要她。
同朱霆在一起,她以为找到了这辈子的依靠,以为会和自己所爱之人幸福一辈子,却没想到也是有十分的利用在里面。
而如今呢,她怀着对他的内疚嫁给他,只想在报了上一世被背叛伤害之仇后尽力的补偿自己曾经所犯的错,只想就这么与他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
可她却再一次落入他的计划之中,成了他人案板上的鱼肉。
朱霆娶她是为了讨好老侯爷,朱斐娶她是为了拉拢徐宗益。原来,她崔玥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都有着如此大的用处,她真是有些受宠若惊。
她冷冷一笑,目光凄迷哀婉的让人心痛。她崔玥还真是欠他们朱家的,才会被他们兄弟二人耍得团团转!
“既然我们退了亲,后来你又为何会突然之间对我那么好?”徐砚琪突然又问。如果不是退亲以后他突然对自己很好,她对他的愧疚也不会那么深。
朱斐沉默片刻回道:“我想与你退亲是不想你好好的一个姑娘因为我而卷入复杂的争斗之中,却没想到朱霆会在暗中接近你,从你同朱霆订亲的那一刻我便知道自己错了,原是想你远离争斗,却把你推向了对你只心存利用的朱霆身边。
对你好,只是想你能看清朱霆的真面目,远离他。可那时候,你对朱霆用情已深,无论我对你再好,也是无法挽回了。”
徐砚琪闭了闭眼,没有再说话。残酷的真相压的她有些喘不过气来,一颗心,却是隐隐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