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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年轻男子的面容明明美如好女,可在谢斓眼中看去,却比森罗阎王还要令人恐惧。
“你……你没有死?”
燕王世子甜蜜一笑,他的手支撑着车壁,低头端详着谢斓的脸,似乎在品鉴一件古董或者奇珍的价值。
他忽然伸手右手,在她面颊上摸了一把,恶意地笑了笑,舔了舔嘴唇,道:“面若桃花,肤胜凝脂,怪不得引得那人念念不忘,痴心不改。”
谢斓无意识的用贝齿咬着下唇,警惕的望着眼前这个死而复生的男人。燕王世子吹了一声口哨,赞叹道:“不愧是美人,无论什么样的表情都如此动人。”
谢斓厌恶的转过脸去,现在不用问也知道,死的那位并非真正的燕王世子,恐怕只是一名替身。
所有人都被他骗过了。甚至因为这件事,差点害得她身败名裂,闺誉尽失。
等等,那么身处其中的琅琊王呢?他是否知情呢?他有没有参与到其中?
谢斓不过思索了片刻,便苦笑了一声。藩王尽反,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两种可能,一是他知情,并且参与到了其中;二是不知情,但是无论如何挣扎,削藩一事已成定局。曾经谋逆的琅琊王一定躲不过被牵连的结局。那么他会选择束手就擒,还是最后一搏呢?
仿佛看穿了她的心事一般,燕王世子将脸凑得更近了些,一双褐色的桃花眸波光潋滟,直是风流无限。
半晌,他从袖中取出一物,竟是一柄短小的匕首。匕首幽蓝的寒光映着他红唇中森白的牙齿,仿佛食人啖肉的厉鬼魔头。那个从前颇讨京师贵女们喜欢的风流俊俏的燕王世子,恐怕只是一个假象。
这才是他真正的面目。
他将匕首在谢斓颊边比来比去,似乎在衡量从哪处下手割肉会比较趁手。似乎是谢斓的目光越惊恐,他就越兴奋。他忍不住说道:“美人心肝上的血最是养颜补气,常食可保容貌恒久不变。只是不知道我取了你的血来吃,会不会有人心疼呢?”
谢斓此刻虽觉毛骨悚然,却也听出他话中有话,似乎意有所指。
现在燕王已死,燕王世子身后没了依靠,已是强弩之末,她不能再在言语上刺激他,否则死得会很快。
不过人疯起来,行为就会难以预料。燕王世子的匕首几乎贴着她的面颊划过,激得她寒毛直竖。匕首的锋刃顺势上挑,削断她鬓边一缕碎发,青丝掉落在石榴裙上。
谢斓紧紧闭上了双眼,她曾经见过不懂事的调皮小孩,越是理会他,他就越起劲;相反,如果没有情绪的对应,也许他就会平静下来。
果然,过了一会,燕王世子似乎玩腻了这个威胁人的游戏,喃喃自语道:“现在死了就不好玩了,本世子还没玩够呢。”
不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到近前停了下来,马背上有人扬声说道:“世子既已得手,为何迟迟不归呀?”
听着那个熟悉的声音,谢斓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燕王世子丢下谢斓,转身朝马背上望去,吊起天然泛着红晕的眼梢笑道:“王叔有礼。”
谢斓缓缓睁开了眼睛,马上之人的身影她再熟悉不过。那个曾经清贵无比,温文儒雅的男子;那个风姿卓越,人人称颂的储君;那个略显落寞,依旧眼神清澈的贤王。那些影子一个个全都淡成了雾,化成了烟,飘散到眼睛无法看到的天际去了。
琅琊王刘信从马上翻身而下,他身穿一件雪白鹤氅,头戴素银冠,风姿翩翩,清削的面容上带着一丝淡笑,和往日大不相同。
燕王世子迎上几步,笑道:“多亏王叔神机妙算,算准了刘昱的女人会被召进宫,否则岂不是错失了良机?”
他顺着琅琊王的目光,朝车内兀自紧闭双眼的谢斓望去,又转头看了看琅琊王的神色,问道:“不过是个女人而已,没想法到刘昱会安排那么多的暗卫守着她。为了除掉那些尾巴,可是牺牲了我将近百名顶尖死士。”
说到此处,他咂了咂嘴,有些不甘的道:“虽说是已经下旨册封过的皇后,说倒底也不过是个有几分姿色的女人,没了再封一个便是。何必非她不可?”
刘信望着马车,瞳孔中燃着幽深的火苗:“那是因为你不知道这个女人的真正价值。”
……
大帐内的气氛比冬夜的寒潮还要冰冷,徐内侍瞥了一眼下面众将,在心中哀嚎。
好死不死的,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出事!本来此次得胜班师回朝,众人都会有封赏。现在好了,先保住脑袋再说吧。
刘昱翻着手中密折,上面写道:“皇后失踪……暗中保护的高手全灭……怀疑是死士所为。”
刘昱面无表情的盯着这句话,一个字一个字的看着,到最后几乎无法解读出其中的意思。他将密折朝地上一甩,冷声道:“给朕念!”
大家你看看我,我瞧瞧你,最后都朝徐内侍望去。徐内侍心中叫苦不迭,只得硬着头皮拾起折子,跪在地上又念了一遍。
大帐内静得仿佛死水。
念罢,徐内侍悄悄退到了一旁的阴影中,恨不能将肥大的身体藏起来。
“琅琊王,朕的好兄长。”刘昱唇畔冷笑连连,冷气压得帐下站着的众将一个个将头深深埋在胸前。
“朕还真是优柔寡断,仁慈太过了,以至于错把猛虎当猫养了。”
“众卿可有解决之策?”
众人沉默了半晌,一名老臣站出来说道:“陛下,为今之计,只有改立皇后了。”
此言一出,立刻有好几个人点头表示赞成。
被贼人劫持的皇后本身就令人存疑,即便最后侥幸未死,难免会引来种种疑问。还不如一早就舍弃更划算些。
徐内侍偷眼瞄了皇帝一眼,就这一眼,他就被吓得直哆嗦。
只见刘昱不怒反笑,淡淡说道:“旨意已经公布于天下,现在出了一点点小事就要改立皇后,莫非朕的话是顽童戏语不成?”
景岳早已按捺不住,上前一步,豪气干云的说道:“陛下,我大雍从不出龟缩之辈,臣愿意领兵前去营救皇后娘娘,绝不让琅琊王等人奸计得逞!”
周琅也正色道:“陛下,臣附议。”
很快,帐内众人纷纷表态,都赞成去救皇后,剿灭贼人。原先说改立皇后的老臣早就不知道缩到哪个角落去了。
刘昱望着下面一张张义愤填膺的面孔,大手一挥,说道:“好了!朕希望朕的臣子也可以和朕一样,不畏艰难,不屈服于贼人的威逼和胁迫。”
一句话,便为此事下了定义。
人群中的周琅轻轻松了一口气,他方才真的怕皇帝会答应将皇后的人选换掉。
虽然他自认比较了解这位年轻的帝王,但人心却又是最难计算衡量的事。
“他不会来救我的。”
冷风拍打在脸上,双颊冻得发麻,马车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在小路上颠簸着,谢斓蜷缩在车厢内一角,浑身上下早已冷得没了知觉。
不知跑了多远,马车终于停住了。谢斓猛的扑到了车边,扶着车辕激烈的呕吐起来。半晌,她只觉得背上一沉,有人在拍她的背。
谢斓转过脸来,却是刘信在为她顺气。她避开他的手,重新缩回车内。
她能感受刘信打量她的目光。
“他会来的。”刘信说道。他的声音很温柔,语气中夹杂着十成十的笃定和信心。
他伸手去摸谢斓的发顶,“别怕,孤曾向你承诺过,会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孤现在想实现这个承诺。”他的声音和记忆中的重叠,谢斓却只觉得浑身冰冷彻骨。
隔着一层毡帘,坐在前面驾车的墨浓莫名的打了个寒颤。
冷剑瞥了他一眼,问:“你着凉了?”他望了望天,“今天是有些冷。”
不过他们习武之人,这点冷又算得了什么?
墨浓摇了摇头,满脑子都是当时看到若霜尸体时的情形。
她一双眼睛睁得大大,似乎致死不敢置信刚刚发生了什么。他检验过尸体,脖子上有很深的掐痕,已经变成了青紫色。她并非服毒而亡,而是被人活活掐死的。
——因为没有办法达成对若霜的承诺,封她为良娣,所以只能这样做。人死了,承诺不必兑现也算不得失言。
墨浓再次打了个寒颤,默默偏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马车。如果不能实现“一直在身边陪伴”的承诺,那么这位谢姑娘的结局是否会和若霜一样呢?
墨浓狠狠摇了摇头,他轻轻一甩鞭子,马车迅速前行,将路边的枯树残枝尽数抛在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