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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伊一个激灵,他知道齐王并不是真的在问他对策。
皇帝养病已经半年,京都局势稳定,朝堂上也认可了齐王的摄政。太子形同虚设,齐王就是幕后的皇帝,大家都是心知肚明,只等着皇上“驾崩”,齐王就取太子元熙而代之。
在这种情形之下,即便皇上与女人弄出再多的皇子,也是于事无补的。
可是,这唯一的错漏便是,那个女人是上官歌兮。
歌兮是齐王世子元念的生母,此事他人不知,韩伊却是一清二楚。
齐王与她之间的羁绊是一时间理不清的。说这两人无情。可是偏偏齐王立了小念儿为世子,且日日亲自教导,对他无比看重;若说这二人有情,可做出来的事情却都是往死里伤害彼此。如若不然,歌兮也不会入宫成为宫妃,更不会怀上皇上的孩子,眼下孩子都瞒着怀了三个月有余,这简直就是在往元旭的心上死死戳刀子。
歌兮的这个孩子,绝不能留!
韩伊想着,从心底打了一个颤。元旭是不会允许这个孩子出生的,他这么问是在逼着自己说出来,他要自己出手。
“殿下,”韩伊的声音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莞贵妃肚中的孩子自然是不能留……”
“只是,”韩伊话锋一转,“歌兮在生小念儿的时候,身体受了极大的亏损。她的年纪又小,当时又是身负重伤,能平安生下小念儿都是上天眷顾了……大夫说过,她极难再受孕,假如真的受孕了……再落胎的话,她便再也不能受孕,而且对她的寿考,恐怕会有妨碍……”
韩伊这话还说斟酌着说的,那大夫的原话是。她最好不要再怀孕,一旦怀孕,能不能平安生产另说,而她便是再用自己余下的寿命来生孩子。
元旭的呼吸一滞。于寿考有碍?
他迟疑了一瞬。但很快又是冷笑出声。
她自己不是最应该清楚自己的身体情况吗?即便是这样,她还想着要替元堃生育孩子,难不成她当真对元堃有了情谊?
元堃的脸阴沉得几乎能滴水,大殿中的气氛压抑得让人都不敢呼吸。
真是人心易变,女人的心更甚!
她既然敢负孤,就必须要有付得起代价的觉悟!
元旭猛地锤了一下案几,案几上的笔洗跳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响声。
“韩伊。”
元旭站起,高大的身影如同山岳一般压得韩伊透不过起来。
“念儿与你直至今日都有情分在,将来念儿要从孤手中接过江山大业。他又怎么可以有一个身份令他难堪的同母异父的兄弟?”
元旭的语气平淡,可是韩伊知道,他的平静之下是滔天的怒意。
只要他敢再拒绝,他的下场绝不会好看。
“臣,知晓如何做了。”
韩伊心头如压了一块重石。元旭在上方听到他的回答,冷冷嗯了一声。
从大殿中出来,被冷风一吹,韩伊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却原来是短短的时间他出了一身冷汗。
“韩郎中。”
阿大从宫墙拐角处转出来,朝着韩伊施礼。
“你……”韩伊被他吓了一跳,呐呐道。“你头上的伤,是不是该先处理一番。”
“无妨。”阿大额头上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但红红黑黑的很是骇人。
“韩大人几时动身?”阿大问的是他什么时候去资德行宫。
“……就在明日。”
韩伊本想拖延上一段时日,至少要给歌兮通个气想想对策,谁知道齐王根本就不给他们这个时间。也可见,齐王他是动了真怒。
看着这二人相爱相杀。韩伊也不由生出感叹——问世间情为何物,当真叫人生不如死。
阿大沉吟了一瞬,问道,“韩郎中,你说。小主人可还能回到主上的身边……”
韩伊苦笑了一声,“我若是女人,被夺了腹中孩子,只怕恨不得始作俑者去死……”
阿大不再说话,只是默默转身离开。韩伊看着他的背影,垂下的手渐渐收成拳头。
“小孩,”他喃喃自语,“非是我心狠,确实是身不由己,你不要怪我……”
夜深露重,落花阁中早就熄了烛火。
元堃睡得正熟,忽然听到一些细细碎碎的声音,他猛地睁开眼,却发现声音是自己的枕边人发出来的。
只见歌兮惨白着一张脸,双眼紧闭,尤自在梦魇之中。
“……不要……不要……我的孩子……求你……”
豆大的汗珠从她的额头滑下,她身上的中衣都已经湿透,双手更是握成了拳头,手上的青筋都鼓了出来。
“歌兮,歌兮,你魇着了,快醒醒。”
元堃支起身体喊她,可是她身陷梦魇,怎么喊都叫不醒。
“不要,不要!”
歌兮一声厉叫,猛地翻身坐起,双手捂住自己的小腹,一双眼睛里满是惶恐惊惧,被元堃搂在怀里都还是不停地喘着粗气。
“怎么了?做了噩梦?不怕,已经没有事了,我在呢,不用怕……”
元堃一下一下轻抚她的背脊,轻声安慰着她,可她还是惊吓得说不出话来,元堃甚至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在不停地发抖。
究竟是做了什么梦,竟让她害怕如此?
元堃掠了掠她脸颊边汗湿的长发,微凉的唇边印上她的额头,“不过是个梦而已,你何时如此胆小了,还真是个孩子……好了,不怕了……”
“元堃……”
歌兮吐出了两个字,再也说不出其他的话来。只是双手更加用力的护住自己的小腹。她能感觉到腹中的孩子在跳动,她能确确实实感觉到他的存在……
可是……
梦中,韩伊端着一碗落胎药站在了自己的跟前……
歌兮清楚,她的梦境从来都是会实现的。元旭知道她的事了,他一定不会留下这个孩子!
韩伊会来的,那碗落胎药也会来的!一切都会实现,就如同梦中一样!
“啊!!”
一声厉叫,歌兮死死抱住了元堃。任凭元堃怎么问她都不说半句话,只是抱着他无声痛哭。
就这样,一直到天明。
该来的总归会来的,而这次。歌兮也没有能力去改变什么。
韩伊的脚程不算慢,在第二天上的黄昏到了资德行宫,同来的还有阿九。
歌兮站在落花阁的阁楼上,看着那一行人穿过数到重门朝着自己而来,唇角勾起一抹凄然的笑意。
“来了呢……”
韩伊在落花阁前站定,深吸了一口气,对前来迎接他的陆逊说道,“请娘娘出来吧。”
“是,大人。”
“记住,不要惊动皇上。”
韩伊交代了一句。他可不想节外生枝。皇上虽被软禁,但是沉船还有三千钉,他若是得知自己自行的目的,且要多出许多事来。
陆逊领命而去,果然是让人避开了皇上与福长生福乐。将歌兮请到了落花阁旁边的听雨轩。
韩伊到了的时候,歌兮已经端坐在厅堂之中。
“你来了。”
歌兮的脸色煞白,韩伊只觉得心间一痛,缓缓地向她施礼,“我,不得不来。”
“药呢。”
歌兮很平静,也不同他叙旧。直白地问他。
韩伊在她对面坐下,对身后的眼睛上蒙了布的人说道,“给夫人请脉。”
那人摸索着跪坐下,哆哆嗦嗦地说,“夫人,请将您的右手伸出来。”
歌兮冷笑一声。顺从地伸出手,让此人把脉。
“确实是三个月的身孕了。”那位大夫镇定了一些,“只是夫人身体……这一胎很有些风险,待在下开上一副安胎药,日日煎服。必会好上一些……”
歌兮也不答话,只是唇角带笑,冷漠又嘲讽。
韩伊轻咳了一声,“来人,将大夫带下去,请他开方子熬药。”
室内只剩下了歌兮与韩伊。
韩伊眼角的余光窥探了外边站立的人,压低了声音道,“小孩,你这又是何苦,明知道他容不下……好好的谋划一番,你又不是不能回到他身边……”
“住口韩伊。”
歌兮冷冷的看向他,“你再说下去,你我的情分将一点都不剩!”
韩伊闭了嘴,最后只说了一句,“你,唉……”
天色暗沉了下来,侍者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汤躬身走了进来。
“韩大人,药汤好了。”
“你且退下。”
阿九出现在了门口,挥退了侍者。
歌兮看着面沉如水的阿九,“怎么,你们还怕我不喝,是打算用灌的吗?”
阿九低下头去,“小主人,没有了这个孩子,你会更好。”
“我会更好?”歌兮好似听到了世间最好笑的笑话,“你居然说我会更好,如何好?你倒是说说看,我能如何好?!!”
尖利的声音像是一道利刃,割开所有的粉饰和遮掩。
阿九默不作声,将那碗汤药端在了歌兮的跟前。
“小主人,请。”
歌兮盯着那碗黑乎乎的药,双手护住自己的小腹,她的掌心炙热,她感觉到了腹中的孩子在激烈地跳动,似乎在求自己护住他。
不行,我要护住这个孩子。
歌兮抬起头,眼里是一片赤红。
“我要问元旭一句话,假如我用他没有找到的兵符做交换,他能不能放过我腹中的孩子?”歌兮要最后搏上一搏,“只要他同意,我会带着皇上远走,终生不踏足大盛的国土,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