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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初蕊倒是对她很客气,拉开椅子邀她坐:“你是上回在食堂跟师兄一起吃饭的美女吧?先过来吃点东西吧,我们医院食堂的糕点很好吃的。”
她从袋子里拿出一个大而圆的面包,一分为二,递给她一半。
莫澜笑了笑:“我不吃了,我肠胃炎,还没好。”
她回头又看厨房一眼,默默走回房间。
…
程东端了粥出来,饭厅里只剩林初蕊,他问:“她人呢?”
“走了啊!”
他不作声,默默把粥碗放在桌上,问她:“你怎么来了?”
“不是你说今天不去医院,让我帮你开点药吗?我以为是你病得走不动路了呢,下班就赶紧过来看看。”林初蕊一边啃面包,一边从包里拿东西给他,“呐,你要我带的药。遵你医嘱,进口胃药,一百多一盒,给钱。”
“我没记错的话,你上个月找我借的六百块还没还。”
“那怎么一样啊?那是我找你借的,江湖救急!喂,你不是想赖账吧?我这规培期一个月就两千块钱,还不够吃饭呢,一百块对我来说是大数目。快快快,走支付宝或者微信,你自己挑。”
程东道:“那走你舅舅好了。我把这一百交给钟老师,你把欠我的六百也给他,让他替咱们互相转交,怎么样?”
林初蕊一听就蔫了:“求你了,千万别告诉我舅舅。他管我都算了,回头上我妈那儿参我一本,说我钱不够花,好不容易实施的独立计划又泡汤了。我妈非逼我把刚租的房退了不可!我可不要回去住了,听我妈唠叨都耳朵起茧,你别坑我啊!”
算他狠,这一百块就先抵扣借款吧!
程东把她那碗粥推到她面前:“那快吃饭,吃完就回去休息。”
林初蕊凑近他问:“那你呢,你不去追?”
“追什么?”
“还装傻呢?病人都跑了,你让我送药来不是白送了吗?亏我还以为是你病了,下了班就火急火燎地去拿药,怕你是饿出来的胃病,连早餐都给你备好了。原来是我自作多情啊!你这叫什么……欲擒故纵?刚刚还跟我装亲昵,冷落人家,不会是为了让她吃醋好对你死心吧?”
程东结婚的时候她还在外地求学,没能赶回来参加他婚礼,但莫澜的照片她是见过的。后来两家的长辈结了亲,她的亲舅舅不再仅仅是程东的恩师,更直接成了他的继父,他跟莫澜的事成了家族的轶闻,听得就更多了。
程东不说是也不说不是,林初蕊猛推他一把,笑道:“不会吧,还真被我说中了啊?你好老套啊你,哈哈哈!”
程东被她这一推,碗里的粥都洒了出来,脸上闪过可疑的红晕,扯了张纸巾擦完扔向她:“喝你的粥!”
他进屋去换衣服,看到昨晚莫澜睡过的那半张床,枕头上还留下了几根她的长发,心里忽然涌上一些凄凉况味。
…
莫澜从法庭出来,唐小优把车开到门口等着她,问道:“怎么样,法官怎么说?”
“还是老样子,我们的诉求和证据都没问题,但法官还是倾向于主张调解。”
小优低语道:“也对,本来主要责任也不在医院。凶手都死刑了,医院就算要赔也赔不了多少钱,这么大费周章的……”
“章家不缺钱,但孩子就这么莫名其妙被人砍死了,心理上肯定是过不去的,也可以理解。这回我们从消费者权益理应受到保护的角度出发,主张受害人是消费者,医院是服务提供方也完全得到法院认可,不存在冤枉谁。我在英国读书的时候,有位以前当*官的老师常常说lawislaw,法律就是法律,这就是最好的印证。”
“嗯。”唐小优点头,看了看她,道,“你脸色好差,是不是肠胃还没好,吃药了吗?”
“吃了,没事。”
程东给的药,她有一顿没一顿的在吃。她用药习惯不好,以前有个头疼脑热的有程东这么好的医生照顾她,当然好得快一些。现在大概不复年轻,他也不想再管她了,她就随便应付。
见唐小优一脸不信的样子,她笑道:“真的没事,过两天就好了。你没听过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吗?病程总有几天的,没那么快,有点耐心,啊?我保证不会倒下,否则谁来给你发工资?”
小优干笑了两声,说:“那我们现在去哪儿?”
“医院吧,章家夫妇自从儿子出了事之后,还没亲自去过。我跟他们说要调解,他们提出想先去医院看看,也算是迈出一大步,不容易了。”
章氏夫妇文化程度不高,属于改革开放后白手起家的企业主,从一个小服装厂把生意渐渐做大,遭遇横祸的章家泽是家里唯一的孩子。他难得不像一般的富二代一样忙着炫富和享乐,而是很有干劲地接管了父母在南城的分公司,时不时往近郊的工厂跑,亲自视察业务。
据员工反应,这位少东没有什么骄矜脾气和大架子,对员工也很随和,有时需要赶工的时候也跟他们一起加班加点。
也许问题就出在太随和上面,凶手偶然看到女友跟他一同出入,就联想这个富二代是仗着自己有钱挖墙角来了,对女友要分手的解释也完全听不进去,这才拎起屠刀,酿成惨剧。
千错万错其实都是凶手的错,但最后凶案确实是发生在医院,根据《消费者权益保护法》医院在提供医疗服务的同时需要保证患者的人身安全,而在这个个案里院方很遗憾地没有做到。
章家泽在医院死亡后,章氏夫妇从外地赶来料理后事,却一直没有勇气踏进这个医院多看一眼事发现场。今天他们过来,医院也是高度重视,派医务处处长、法务和分管行政事务的执行长陪同,态度很明确——能谈尽量谈,不排斥和解。
但同时门外也来了许多保安,大概是怕他们一言不合又闹起来。
莫澜笑了笑:“你们不用这样的,我在这里,就是为了不让他们演变成医闹。”
张处长道:“他们之前已经来闹过一次了,影响很不好啊!”
“那是因为他们不了解南城这边医院的情况,被职业医闹有机可乘,做了错误的委托。今天有我在,你们可以放心。”
张处长并非不信任她,但他更信任程东,于是叫下属去把程东找来。
章太太毕竟是做母亲的人,即使隔了一段日子,面对儿子的遭遇仍然是极其脆弱的,从跨入医院大门就一直在抹泪。那间溅满血的急诊病房在走廊的尽头,走过去没有几步路,她却走得极为吃力,到门口的时候两股战战几乎要软倒在地上。
丈夫章守礼劝她:“……要不我们别看了,回去吧!”
她摇头:“我想看,孩子就在这里没的,他走的时候……我们都没来看他,现在怎么也要看一眼。”
很难有人经历这样的场景不为之动容。
莫澜伸手搀扶她:“我陪你进去。”
水磨石的地板早已洗刷干净,墙面也重新粉刷过了,病床、被褥全都换了新的,就像当初的惨剧没有发生过一样。然而做母亲的人仿佛能够感知到些什么,望着那张病床低声啜泣,腿脚就像生了根,怎么都挪不开步子。
这时医务处的人进来说了一句:“张处,程医生到了。”
几人同时回头,章太太也回过神,问道:“程医生是谁?”
“是小章当晚车祸送进医院后为他主刀的医生之一。”莫澜解释道,“当时两个凶手送他进来并主动陪护,就是他提出了怀疑。”
章太太愣了一下,整个刑案的流程已经走完,她显然已经从检方那边知道有这么一位证人,只是没有见过本人。她吸了吸鼻子,红着眼睛问:“他人呢,在哪里?”
程医生从门口走进来就看到莫澜和身边悲痛欲绝的夫妇二人,不用介绍也已经明白是谁。他只是搞不懂今天为什么叫他过来,作证的义务他已经尽到了,说的全部是事实,医院需不需要补偿、以什么名义补偿都不是他分内的工作。
最重要的是,这样的场合见到莫澜,是他最不想面对的。
“你就是程东?”章太太走到他面前,哭得眼神都已经有点恍惚,“是你说……家泽不会三更半夜跟两个那样的朋友在一起?”
程东点头:“嗯,我当时也只是觉得有点奇怪,伤者开很好的车,撞成那样,送他来的两个人……”
“为什么不坚持?”
“什么?”程东的话被她打断,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既然觉得有可疑,为什么不坚持一下……为什么不直接让保安把那两个人赶走?”章太太激动起来,“你为什么不救他……你都帮他做完手术了,为什么不救他到底?”
程东尽力维持冷静:“我尽力了。”
“骗人,你们只是不想承担责任!凶手……你们都是凶手!”她抓住程东白大褂的衣襟,情绪失控地哭喊,“家泽是在这里死的,你们都是帮凶!为什么不救他……你们为什么不救他?”
程东抿紧了唇,隐忍地抓住她的手试图挣脱她。莫澜见状也上前拉住她道:“阿姨,我知道你很难过。但他们是医生,救死扶伤才是他们的责任,他们已经尽力了!你冷静一点……冷静一点!”
章守礼和其他人也过来劝解,章太太崩溃大哭,终于松开了紧拽着程东的手,但随即就脸色发青朝后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