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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樊逸舟这么一说,谢锦天才发现端倪,但当事人不亲自澄清的话,只这么凭空而论并没有多少意义,而他们也不能因为一时的好奇而冒进。
中秋那日,阖家团圆,但这个佳节,易杨和谢锦天向来是不过的,一个是年幼丧父,一个是权当父亲死了,母亲又是同等的泼辣、纠结,回家吃个所谓的团圆饭便算是尽孝了。今年也巧,中秋三日与国庆长假只隔了一天,难得的休假,一时间也不知该做什么,在夏雪和谢锦天还没有确定关系前,易杨和谢锦天总是一起过的,去苏州园林赏玩,去阳澄湖吃蟹,或者干脆赖在谢锦天的两居室里,一起看书品茶,但那都是一去不返的日子了。
易杨在樊逸舟的床上睁开眼,才明白自己又做了关于从前的梦,可梦里的人,面容是那样模糊,明知道那该是谢锦天,却又不怎么确定。最近他的记忆总有些错乱,樊逸舟的证词虽然总和他的记忆吻合,但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对。而每次做了关于从前的梦,醒来以后都会愈加疲惫。
“醒了?”樊逸舟听到下地的动静,开门走进来,怀里还抱着只咪唔叫的小猫,“它一直在外头挠门。”
易杨一见到小东西心便柔软起来,他将茸茸的一团抱在怀里安抚了好一阵,才抬头看盯着他目不转睛的樊逸舟:“谢谢,我该回去了。”
易杨也知道自己很卑鄙,每当烦闷时,便跑来樊逸舟这里避难,然而每次一清醒,便又匆匆离开,将樊逸舟连同他自己的痴心妄想都抛诸脑后。
樊逸舟却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模式,随口问了句:“不留下来吃饭?”
易杨看了眼映在地板上的一线黄昏的秋,一想到要回到家里,无人问津地呆坐在房中,便有些难以忍受:“我来做吧!”
樊逸舟愣了愣,没想到易杨会一反常态地答应他,不禁喜出望外。于是两人收拾收拾便一同出门买菜。
易杨是典型的苦孩子,什么家务都难不倒他,而像樊逸舟这样养尊处优的大少爷,最不擅长的就是这些,厨房干净得和新装修的一样,毫无烟火气。樊逸舟时常想,他那么疯狂地迷恋易杨,或许就是从易杨第一次给他做饭开始,那是他憧憬的家的味道。
在人来人往的批发市场,易杨眼睛只盯着新鲜的食材,樊逸舟担心走散,忍不住拉了他一把,易杨下意识地甩开他的手,两人就此愣在那儿。易杨向来是反感肢体接触的,只有催眠时才不会拒绝亲密。造成这样的原因易杨没有说过,樊逸舟也从来不问,但此时,他不禁联想到那幅古怪的涂鸦。
易杨并不知道樊逸舟在想那副画,还道是自己的态度伤了他。初识时,是樊逸舟带教他,那时候的樊逸舟以毒舌著称,可如今,竟因了易杨的敏感与任性而被逼到这般小心翼翼的地步,恐怕那些习惯了被樊逸舟冷嘲热讽的同事们见了,都要大跌眼镜吧?
感情就是这样,让人幼稚,让人卑微,让人低声下气地迁就对方的一切,只为博零星好感。感情若谈筹码、谈得失,那便只是简单的交易,这也是易杨能接受樊逸舟的条件,怕就怕到最后,成了不求回报的付出,那才是在劫难逃的纠葛。
易杨当然不会在这时候煞风景地提醒樊逸舟当初的约定,两人就这般保持着别扭的姿势,一个沉浸其中,一个若有所思地逛完了菜场。提着大袋小袋地出了电梯,却恰巧见着有人按门铃,当那人听到动静回过身来时,两人都愣住了。
樊逸舟没有告诉谢锦天,易杨今天忽然的造访,谢锦天也没提前和樊逸舟说,他会顺道过来找他。
三人尴尬地在门口站了会儿,谢锦天才勉强道:“顺道来拷点资料。”
这个借口有些勉强,毕竟樊逸舟走时,工作都交接完毕了,若真有什么需要拷贝的资料,也无需向来与樊逸舟不对盘的谢锦天亲自来跑一趟。
但话已经出口,总要圆上,樊逸舟只好配合地板着脸道:“这儿又不是酒店。”
这么说着,仍旧是开了门把谢锦天让了进去。谢锦天本是想找个借口立刻走的,但瞥了眼易杨手中提着的一堆食材,就有些来气。之前易杨也经常上门给他做饭,做的全是他爱吃的菜。那时候他便调侃易杨说,以后他媳妇有福了,易杨却干巴巴地说,除了他妈和谢锦天,他是不会给别人做饭的。
可如今呢?一转眼不就在给别人做饭?还肩并肩地一起去买菜?
噢!连猫也一起带来了?还真是“阖家团圆”!
易杨看谢锦天对他没好脸色,其实也没了做饭的兴致,但他并不想让樊逸舟难堪,便还是硬着头皮去了厨房。谢锦天假装拷完资料,便抱着胳膊看易杨在厨房里忙活。那米色围裙该是易杨带来的,谢锦天家里也挂着一模一样的一条——都积灰了。
易杨被谢锦天看得如芒在背,幸而此时,樊逸舟过来道:“菜买得多,你非要蹭饭也成!”
这便是下逐客令了,照往常,谢锦天听了这句必定是要在反唇相讥后拂袖而去的,可今天,他偏不想让两人如此舒心:“确实很久没尝过易杨的菜了。”
汤锅咕噜噜地冒着水汽,掩去了易杨眼中一闪而过的悲凉。他能为自己辩解什么?他不让位,夏雪又如何渗透进谢锦天的生活?这世上本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更何况他易杨,对谢锦天也抱有如出一辙却难以启齿的心思。
等了半个多小时,菜一道道端上来,却没有一个是谢锦天爱吃的。樊逸舟倒是吃得挺香,连连夸易杨厨艺精湛。易杨似是为了避免尴尬,叫二人先吃,自己却一直在厨房忙活。樊逸舟于是给易杨留菜,堆了满满一碗。
谢锦天看在眼里,心中的冷笑翻涌到脸上:“你们什么时候那么好了?”
这话是问的樊逸舟,却是说给易杨听的。易杨正关了抽油烟机端着汤出来,听了这一句,手便颤了颤。谢锦天还没反应过来,樊逸舟已经“蹭”地站起身到了易杨跟前,接过汤锅往桌上搁,抓着他就进了厨房。
“瞧你!”樊逸舟心疼地用冷水冲着易杨被烫了的手。
易杨被樊逸舟抓着,面红耳赤,想抽回手,却发现被握得更紧。他抬起头,看到低垂着眼的樊逸舟那紧抿的唇,便不再挣扎了。
樊逸舟总是在第一时间里,毫不犹豫地为他奔波、疗伤,即便只是为了一己私欲,可这种被重视,被呵护的感觉,是成年后的谢锦天很少给他的。他在谢锦天家里做了那么多次饭,谢锦天却从没注意过他烫伤的红肿和被刀划开的口子。他曾以为,那是因为他自己从没提及过,而谢锦天又是不拘小节的个性,直到他看到谢锦天对夏雪的无微不至才明白,那不过是因为不上心、不在乎。
他再也骗不了他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