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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表还在不断震颤，发疯的人们还在奔走呼号，然而排山倒海的轰鸣过后，莫里茨的耳内只剩下一片异样的宁静，整个世界万籁俱寂，再没有任何声响。
里默一脸凝滞地收回盖在莫里茨耳际的左手，掌心果然沾染了一片血色，触目惊心。冲击波太过刺激，远远超出了正常人身体所能承受的范围，连黑暗哨兵都被震得鼻血直流，更不用说体能方面不占优势的向导。好在莫里茨往日里没断了锻炼，总算比昏厥的查尔斯要韧一些。后座的阿黛尔同样没好到哪里去，多亏达西反应快，占着便捷位置，在红光闪现的瞬间立即把人整个护在怀里，这才有效地避免了她遭受过大的伤害。
越野吉普内载的星舰通讯系统疯狂地鸣叫起来，驾驶位的莫里茨却毫无反应，他半侧着身子，试探着拍了拍自己的耳朵，不出所料地没听到一点响动。丝丝缕缕湿热的血液从他耳内留出，在侧颊上划出一道红痕，带出几分诡异的凄艳美感。
里默阴沉着脸，粗糙地拿袖口蹭了蹭自己的鼻血，盯着莫里茨幽绿的眼睛，放慢语速，一字一顿地问：“还能听到我说话吗？”
莫里茨仔细辨认他的口型，摇了摇头：“我听不见了，换你来开车吧？”
不过几句话间的工夫，前方又传来一声闷响。白色楼群从下往上陆续炸开，和四周塌陷的蓝色矮楼砸成一片，尽皆埋没在隆起的尘烟中。与此同时，一股无形的绝望和恐惧袭上几人心头，像是有一只诞于地狱的黑暗大手，从不知名的方向抓探过来，紧紧攥住每一条血管，每一根呼吸道，每一颗细胞，让人从里到外地无法呼吸。
达西眼神一黯：“红光弹！？开发计划不是搁浅了吗？”
阿黛尔将精神触手交织成一面巨网，严丝合缝地罩住车内清醒的三人：“都多少年过去了，计划能赶得上变化吗？快把屏障打开，你们的精神云结构太复杂，我撑不了太久！”
里默将精神屏障开到最大，逐渐覆盖阿黛尔构建的隔离区域，两者交接的瞬间，压抑的窒息感争前恐后地渗入脑内，又被强大的精神力逼除在外。莫里茨虽然听不到阿黛尔的话，好在他脑筋灵活，一点就透，顺着里默的引导，也跟着把精神触手调动起来，青白脸色慢慢缓和。
阿黛尔压力大减，松了口气：“这东西的实际伤害怎么比当初规划的目标效果还好？远征军人才资源不错啊，还有人有胆子改你那个鬼画符的制造方案。”
达西冷哼：“捡别人玩剩的玩意，没什么大出息。”
听到两人熟悉的口吻，里默问：“那是什么东西？”
达西老脸一红，轻咳两声：“年轻时候不懂事，被有心人忽悠做出来的新型死弹，专门针对进化者的。”
所谓死弹，常用于资源枯竭星或废弃荒星，根本目的便是毁掉星球，将目标炸成星屑。随着人口大幅扩张，远征军开发移居新星域的任务越来越繁重。然而从发现一颗适合居住的星球，到把它发展成真正可以转移公民的合法星之间，还有许多不为人知的过程。并不是每一位能力优秀的进化者都愿意为了联盟效力，甚至有一部分思想过激的人处心积虑地从各个方面给联盟添阻，其中冲突最为激烈的便是荒星使用权的争夺。尽管联盟法律针对荒星所有权做了明确的规定，黑纸白字的条文款项在星海钉子户的眼里不过是一纸空文。
达西·沙夫纳从军五十四年，创下开辟西围新生活圈的卓越功勋，自然无法避免和反联盟团体接触，红光弹项目便是他在任时参与过的反击计划之一。此项实验弹以死弹为基础，进行进一步改造开发，增加可以释放针对进化者的拟合引导素功能，从精神角度采取强制施压手段，以达到驱逐对象人物的目的。可惜在达西提出第一版设计稿之后，上方提出版本过于温和的指示，要求他修整方案。一遍又一遍的交涉与争执中，达西逐渐意识到双方在政策方面的意见太过悬殊，最终亲手中止了由他担任主力的红光弹计划。
阿黛尔用手指点了点达西的头：“自己挖坑自己跳了吧，当时我就说你该把设计稿讨回来。”
达西缩了缩脖子：“老婆别怕，我在设计里埋了雷，他们搞出来这东西也是个残次品。”
阿黛尔哼笑一声：“不过我倒是想看看是谁偷了你的方案。”
“为了避免他们做的太绝，红光弹特意留下的一大弊端就是第二阶段的点燃需要近距离的手工操作。”达西摸摸鼻子，露出个不怀好意的笑容：“肯定有人留在了附近，走，咱们抓耗子去。”
一边说着，他一边推开车门，兴致勃勃地拽着中间的阿黛尔下了车。阿黛尔拿他没办法，无奈地冲着后座的里默喊：“你们先撤到安全地方吧，我跟他去看看。精神屏障别出纰漏，到红光弹的第三阶段爆炸应该还有段时间，挺住了！小希恩给我们带了接通星舰的通讯器，随时联系！”
两人风风火火往变成废墟的白色楼群赶去。
莫里茨不明所以，跟着推开车门：“前辈们还要去医师的办公区？”
里默唯恐他再受伤，连忙钻出车厢：“你别乱跑！”
他喊完了才想起来对方听不见，恼怒地骂了一句，干脆把太白叫出来，让巨虎堵住车门，自己先把不省人事的查尔斯搬到后排安置好，又跑到驾驶位，手拉手小心翼翼地带着莫里茨出来，换到副驾驶的位置。
莫里茨看着里默严峻的表情，忍不住笑：“干嘛呀，垂头丧气的。”
里默皱着眉头，欲言又止，最终纠结地摆摆手，安稳地关好车门，换到驾驶位上。同样的困境，同样的遭遇，同样的哨向关系，达西稳妥地护住了阿黛尔，他却没能保护好莫里茨，如此鲜明的对比带给里默的打击不是一点两点。
莫里茨本就善于观察，现在冷不丁失去听力，更加恨不得靠着其他感官搜集所有能够搜集的信息，里默的情绪变化自然没能逃过他的眼睛。别看青年往常大大咧咧糙得不得了，没想到在这方面倒脆弱敏感得像个小孩子。莫里茨看着他失落的脸就忍不住想逗逗他，连失聪引起的不安都在不知不觉中轻减了许多。
里默迈着大长腿，刚跨进车里，莫里茨便捂着太阳穴，不轻不重地“嘶——”了一声。
青年像被人踩了尾巴的大猫，紧张得连连发问：“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头疼？耳朵疼？还是精神难受？”
莫里茨当然听不到他说话，只管一股脑儿抓住他的手，按在自己头上：“帮我揉揉。”
两人相处这么久，里默什么时候见过莫里茨示弱？当下心口一酥，彻底失了阵脚，不知道怎么办好。莫里茨看他果真顺着套路从深深的自责转变成明晃晃的担心，不禁暗中一笑，表面上还要强板着脸，装出为难的样子。
“我以前好少坐别人开的车，特别容易晕车，今天看看你的技术。咱们在一起之后，你还没开过车吧？”
青年的大手温暖而有力，专注地顺时针按摩太阳穴，哪怕明知道对方听不见，还是在乖乖地答话：“我不是抢不过你吗？”
“东a区毁了，东b区的资料室可能也好不到哪里去，不知道刚才的炸弹到底什么来头。你看看查尔斯情况怎么样，能撑住的话咱们还是去资料室绕一圈，撑不住的话现在就回星舰。外面乱成一团糟，两位前辈这么贸然出去也不安全，要不干脆叫雪莱过来接应一下？反正图克的防备系统也瘫痪了，暴露不暴露没什么区别。”
里默手下没停，听他说一句便点一下头，万般驯服的模样，可能现在莫里茨叫他去摘颗星星他都会说好。
莫里茨顿了顿，轻轻扬起嘴角：“……其实我头不疼，我心疼。”
里默傻呆呆地低头去摸莫里茨心口：“心脏难受了！？别是小老头骗我，那个什么红光弹还有其他副作用！？”
莫里茨哭笑不得地打断他的动作，一手抬起他下巴：“不是这里‘心’疼，是心疼你。”
里默还没反应明白，莫里茨已经凑过来，吻在他的额头上。灼热呼吸慢慢从额头转移到眼睛，又滑到耳边，一路上分毫不落地亲了个遍。
“打起精神来，后面靠你了，我的哨兵。”
“……莫里茨，你……”
不解风情的里默疑惑地揪住他的后颈，把他拉到面对面，额头抵着额头，左贴贴右蹭蹭。又伸手探进他的衣领，摸了摸他前胸和后背，脸色巨变，下一秒就要崩溃。
“你他妈怎么发烧了啊！？发烧了还不和我说！？——刚才还好好的呢，该死的红光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