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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学证说:“那是我二哥和老五私底下糊弄老太太按的手印,这事我们都不知道,什么一百两银子,也是连影也没见着的。”
张府管家说:“高学解当时还是秀才呢,他签字的就算数的!”
高学信扑过去跟高老太太说:“娘!你跟知府大人说,那是老二和老五糊弄你的,你根本不知道那是老五倒插门的文书啊!”
高老太太定了定神,流着眼泪大声说:“不!我知道!我确实是把小五嫁过去了,这官司我不告了!不告了!”一边说着,一边老泪纵横,颤巍巍地往出走。
高学信和高学证急忙劝说:“娘!你糊涂了!你根本不识字的!哪里就知道了!”
“我知道!老二和老五当时给我说的明明白,我糊涂了,给忘记了,现在想起来,我不告了,不告了。”她不再理睬大呼小叫的儿子,坚定地走出府衙。
回到客栈,高老太太就病倒了,发起热来,她让儿子们去给她请郎中,大家伙都有怨言,尤其是高学证:“哎哟我的娘唉!你既然得了人家张家一百两银子,这会就应该拿出来,儿子我给你请着府城里最好的郎中!”
高老太太心里头气苦,那一百两银子她也是连影也没见着的,但她却不能再告下去,她这些年作威作福,拿捏儿子儿媳,主要不就是靠着一个“忤逆不孝”的罪名么,作为老娘,哪个儿子不让她顺心,她就可以把这个帽子给哪个儿子扣上,所以对于“忤逆不孝”的后果,她是深深地知道的,否则高学成就要彻底毁了,功名都要被革除,高学解也可能罪加一等,因此她也只能咬着牙认了这个事,但是现在却跟别的儿子交代不过去。
这老太太从裤腰里又摸出一两碎银子:“这个给你拿去,请了郎中来,再剩下的买些好的饭菜来,大伙吃些,这些天来回奔波,也苦了你们几个了。”
若是平时,高老太太拿出这么多钱,几个儿子儿媳肯定打叠地喊老祖宗了,这会子却不领情,高学证手快,一把就将银子抢过去揣在怀里:“我的老娘唉!我知道你那里还有四五两银子呢,不如都拿出来放在儿子这里,也省得你以后再记差了,让那些王八羔子讹诈了去!”
高老太太大怒:“你说谁是王八羔子!忤逆不孝的狗东西!当初就应该把你按到茅坑里浸死!你不给我请郎中,把钱拿回来!自然有人给我请去!你就给我赶紧滚犊子!”
高学证拉着媳妇罗氏和儿子高以良、闺女高以娴占了房子一角,不说话。
高老太太支使高以正和白莲花:“大郎,你和你媳妇把钱给奶拿回来,再掌他们的嘴!他们要是敢还手,就把他们都绑到衙门去!”
高学证抄了一条板凳,横在身前,高以良也眼露凶光。
高以正本就不敢动手,他也不想动手,和白莲花抱着肩膀站在一边,无动于衷。
高老太太这才发现,竟是谁都不听她的了,又急又气,快速喘着,下地穿鞋:“你们这群忤逆不孝的狼崽子!反了天了,我这就去找知府大人去,去他家门前吊死……”
看老太太真要去报官,这些人又有些慌了,急忙过来拉扯:“娘唉!你就想着我二哥和小五,他们昧下了一百两银子,你不告,现在就来告我们,真是把心偏到姥姥家了!”高以良则不声不响地堵在门口。
白莲花也过来阻拦:“奶奶你这心也太毒了些,我们这些年伺候你,孝敬你,连同二叔和五叔一起孝敬,到现在落得个竹篮打水……”
她话还没说完,高老太太本就头晕,这会子强行要走,被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拦住拉扯,脚下一个没站稳,一跤跌在地上,把头磕中床沿,当场两眼一翻,就背过气去!
大伙见老太太摔倒了,急忙把她又抬上床,高学证拿着银子去请了郎中,好容易才救过来。
高老太太躺在床上,一边哭一边骂,哭老头走得早,自己命苦,骂儿子女儿都不孝顺,要逼死老太太,大家伙劝不住,也就任她哭骂,店里的掌柜的一再过来说,甚至要把他们撵出去,到了第三天头上,高老太太开始水米不进了,只嚷嚷着要见小儿子。
高学信和高学证几个一研究,决定趁此敲高学成一笔,就去找高学成,仍旧见不到人,被门子挡住,就又去府衙告,说高学成他妈要死了,就想见他最后一面,他却不肯去,实在是不孝。
知府根本没出面,只让师爷处理,于是又传了高学成,高学成听完一百个不信,不过也不能不去,只能硬着头皮来看老娘。
高老太太看着小儿子来了,母子两个抱头痛哭,老太太向高学证他们说:“你们都先出去,我有话要跟小五说。”
白莲花却把眼睛一斜:“我们知道您老人家还有梯己没拿出来呢,五叔做了倒插门的女婿,已经是外姓人了,咱们高价的东西,可不能留给外姓人,过去没少吃亏,这回得多留点心眼子。”
高老太太破口大骂:“不要娘们!我和我儿子说话,你个货在这听什么风声?都给我滚你妈的王八犊子!不听话的,就让小五给府里递帖子,把你们全都抓进去打板子,带了枷锁游大街!”
高学成毕竟是秀才,再加上老娘,合起伙来的实力,他们到底惧怕,也就都出来了,却站在门口听声,看看高老太太到底跟儿子说什么。
高学成跪在床前哭道:“儿子不孝!娘啊!儿子不孝顺,可儿子也没法子啊!”
高老太太摸着小儿子的头:“娘知道,娘看见你那个媳妇,就知道你过得也是艰难的。”她也是老泪纵横,从裤腰里摸出一包碎银子和几张地契来,“娘是不中用了,昨天晚上还梦见你爹,要带了我去呢,这次是找你来见最后一面。上门女婿,日子不好过,娘都知道,娘也没有别的,这是家里头那几十亩的地契,都给了你吧,还有这几两银子……”
话没说完,房门就被撞开,白莲花和高学证都红了眼睛,上来便抢:“我的娘唉,你也太偏心了!小五现在可是外姓人!你把东西给他,就不怕死了到那头我爹不要你!”
高老太太说话声音小,他们只听说要给高学成东西,那高学成也是个机灵的,手一抖就把银子都散落下来,在床上地上乱滚,趁势把地契收进了袖子里,高学证这帮人见了银子,立刻开抢,高学信、高学证、高以良、白莲花、佟氏、罗氏……一大群人抢那六七两的碎银渣子,高老太太大声喝骂,这帮人大呼小叫,边抢边还口,一时间闹成一团。
高学成挤出人群,走到门口,哭道:“娘啊,等以后我再来看你,千万保重身体!”在门口磕了三个响头,然后也转身走掉了。
高老太太又急又气,她还有好多话没有跟小儿子说,她希望临死之前,小儿子能陪在她的身边给她养老送终,带见到高学成离开,屋里头乱成一团,她急骂了几声,忽然一口痰卡在胸肺之间,似拉风箱一样几喘数口,喀喇喇一连声的痰响,最终一口气没上来,倒在床上,没了气息。
高老太太死后,两个儿子翻她的身上,只把金戒指、金耳环,还有一个金镯子给撸下来,高学证抢到一大股,白莲花抢到一小股,互相喝骂不止,高以静站出来说也该给二房一份,早被高学证一口浓痰吐在脸上:“你爹昧下了咱们家一百两银子,当初为了给他打点官司,还花了一百多两,狗脸的贱婢!还好意思跟我们要钱!去辽海卫跟你老子要去!”
高以静火爆脾气,哪受得了这个,过来就开始厮打,被高学证连在脸上扇了几巴掌,头发也被罗氏拽掉两绺,裤裆地下又挨了高以良三脚,当场跌在地上,放声大哭。
这高学证和高学信也是真个够狠,直接把老娘的尸体抬到张推官大宅门前,上面用白布写了五个大字:高学成之母!然后就疯狂比着赛地往家里赶,好抢先一步占了房地产业。
高学证和高学信连夜就都走了,生怕被对方抢先一步,高以良和罗氏,以及小妹高以娴一路;高以正和白莲花、佟氏,带着儿子高致孝、侄儿高致仁一路;麦氏带着两个女儿高以静和高以淑一路,三路人马有快有慢分成几波往回赶,罗氏怕丈夫在村里名声不如高学信,失了先机,便让儿子先走一步,自己带着女儿在后边。同样佟氏见了这边,也怕高学信不是这两个无赖父子的对手,也让高以正先行。
二房没有男人,只三个女人,即便赶回去了,也得不到房产地业,高以静不甘心,又恨被打之辱,先偷拐了高以娴出来卖掉,又把高致仁也骗出来卖了。
高致仁是良户子弟,高以静又拿不出户籍文书,正规的人牙子都不敢买,她只能自己找买主,高以娴被卖给一个走南闯北的戏班里,前几日就往别处去了,这高致仁卖给了另一个专门偷卖小孩的拐子手里。
也是高致仁命大,大约是明天陈鹤轩结婚,今天府城里来了好些锦衣卫,那拐子看着那身飞鱼服、绣春刀,吓得肝颤,慌慌张张出城,拐来的三个孩子只带走了俩,高致仁却是因为贪看糖人,拐子在慌乱中跟他走散了,被穆云翼和高以纯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