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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姜瑜的话,穆云翼道:“这可不行,凡事要想做好,都要将求个心热手熟,心热才能专注,手熟才能生巧。明年二月,我们几个也是要下场考一遭的,也还不知道能不能成,这些日正紧着用功呢,你今日回门,就在这里住一晚,作一两篇文章,我看看水平如何,若是好的话,赶明儿我去范举人那里的时候,也把你的文章带去,请他帮忙斧正。”
姜瑜听了顿时大喜,像他们这样连童生都不是的小学生,就算是找个秀才知道他们作文,那也是不容易的,镇上的义塾先生倒是个老秀才,只是迂腐得可以,只要学生反复读诵,正是书读百遍,其义自现,就算是讲解其中意思也是照本宣科,并且有个规矩,若是请教问题,先要挨五下手板,他们学里有个好学的,每日都要挨打上近百下,一只左手长年都是又红又肿的。
如今竟然一步登天,能够得到举人的指点,就好像后世小学生得个博士教课一样,他哪能不高兴,急忙站起来,向穆云翼深深一躬:“那就多谢小先生了。”
中午大家吃了一顿团圆饭,下午高以纯去店里忙活,穆云翼往茶楼去说书,姜瑜夫妻俩就留在松林街,高以恬被高学红拉着一边做针线活一边说话,姜瑜则和商益、马乐一起在家里做学问。
穆云翼临走的时候留了两个题目,是前年府试的考题,从十月初一开始,穆云翼就托范举人和赵员外的关系,把历年望城县的科举考题全都弄来,县试有时考四场,有时考五场,府试考三场,院试考两场,穆云翼又单独要了前十名的卷子,加在一起,整整订成了两本书,把题目拿出来,带着商益和高以纯反复做,跟人家的对比,然后再修改重做,每个月三日去摆放范举人,把其中做得好的三篇拿去向范举人请教。
范举人五十四岁才中秀才,一生的科举之路极为坎坷,他原来家贫,是中了举人之后才发达起来的,因此也没有什么根基,这个气势派头上,就跟赵员外那些大家族比不了,不像人家闲了时还能听戏吃酒,学业上也不能再进一步,每日到茶楼听书倒是主要营生,往往闲得技痒,又十分看好穆云翼,因此十分愿意教导,穆云翼又极聪明,尤其是考试上的事,往往是一点便通,更能举一反三,他不过指点了几次,那八股文做得竟然是越来越成样子。
穆云翼是后世应试教育下出身,从幼儿园开始,一直到大学,将近二十年的时间里,都在学习如何应对考试,尤其文科上凡是死记硬背的东西,他是全拿满分的,唯有可虑者,便是那八股文,能不能过得,除了自身的水平之外,还要看考官个人的喜好,如果人家喜欢辞藻华丽地,你写得四平八稳,朴实无华,那就过不得了,如果人家喜欢朴素的,你反而写的华丽起来也是一样。
穆云翼有过去应对文理大综合九科连考的经验,如今只一片作文,倒也并不为难,县试主考是娄县令,儒学署教官监证,对于娄县令的喜好,他早已经掌握了,这个县试倒是十拿九稳的,府里头对于张知府的事迹,他也通过范举人等,和往年的考题、判卷风格大致掌握,通过府试也有些把握,唯有院试不好办,那是由皇上派下来的翰林做学政主持,每年都有变动的,随意对于考秀才穆云翼虽然有几分把握,却也还是不能十拿九稳,颇有些忧愁,每日得空了,便做那八股文。
晚上,穆云翼盘完账回来时,拿了三人的卷子,看了一遍,仍然是商益做得最好,这商益读书弟子比旁人厚,又有穆云翼这“名师”指点,做起文章来,首先要做到的是四平八稳,然后再在文字和修饰上进行点缀,就像在完成一件艺术品一样,不能头重脚轻,也不能中间塌腰,总要前后关照,左右呼应,层次、调理,最要分明,不能华丽太过,言之无物,也不能太过朴实,土了吧唧,这其中的度,商益掌握的最好,最符合中庸之道。
穆云翼是个最求完美的人,他写文章就像画画一样,得突出美感,甚至从中劈开两般,将文章对折,每一段的行数都是对称的,而且他两世为人,经历过的事情多,各种历史典故,文章诗词,很是装了一肚子,识字量和读书量远非现在寒窗苦读十年二十年的人可比!行文多用四六骈体,像写相声的贯口一样,让人看着极为舒服,读起来也是酣畅淋漓,连范举人都赞不绝口,商益做不到这一点,不过也开始有些这方面的风格。
马乐学字比高以清还晚,只是他年龄大些,人情世故经历得多,理解东西比小孩子要快一点,写出来的文章还颇为稚嫩,字也没有商益好,能通过县试的可能性比较小。
姜瑜毕竟比他们读书的时间更多些,字写的还不错,语句也老成些,只是抓不住重点,开头破题就破的不好,到后面起承转合,更是有些离题万里了,穆云翼提起笔,刷刷刷,写下十二个题目:“你以后不用写文章,只练习破题,明日回家以后挨个做了,然后拿来我看。”
姜瑜不好意思地点头应着,他只觉得穆云翼身上的气势越发地强盛了,原来自己在他面前只觉矮了一辈,现在简直要矮上两辈了,连说话都有些不利索。
忙忙碌碌,转眼间已经入冬,穆云翼和高以纯这里终于把店面全部装修好了!
前一天下了一场冻雨,随后结冰,再吹上一夜的北风,今日就开始逐渐飘起雪花来了。
两个人的火锅店正式开业,穆云翼给起的名字,不叫高记,也不叫穆记,而是叫同福香锅,用帆布做了幌子,挂在店门前,高以纯亲自拿了爆竹,在门前燃放,噼噼啪啪,将周围几条街的人都吸引过来,清明、谷雨他们四个伙计,都穿着新做的衣服——穆云翼给他们每人做了两条工作服,以大红颜色为主,里头是白色的打底长衫,外面以红色为主,上身是绣着双福图案的半臂,腰上系着巴掌大的中国结,看上去喜庆得不行,由长得最帅的寒露站在门口,抱拳迎客,众人都看得十分稀奇,站在稀稀拉拉的零星雪花里头,聚拢店门口围观。
穆云翼和高以纯也都穿了喜庆的新衣裳,站在店门口宣讲开业大吉:“今日来店里吃饭的客人,无论是香锅还是酒水,一律半价!”他拿过一张他自己画的宣传海报,“比如这种茶叶蛋,平日每个五文钱,今日两文半就能买一个,这样一个麻辣香锅,平日要五十文钱,今日只要二十五文,这种全家大锅,平日要一百文,今日只要五十文。另外本店从京城那边学来的火锅,黄铜火锅,内用火炭,里头现吃现烤。”他又拿过一张海报,“就是这种,京城里的王公大臣都喜欢在冬天里吃的,把羊肉、牛肉切成薄片,吃的时候在里头涮上一涮,再蘸上本店特制酱料……”
他这边说得人流口水,很快就有几个过去爱吃麻辣烫的主顾过来吃饭,由谷雨带着进门,绕过屏风,屋里头壁灯字画的着实让人耳目一新,两条贴墙火炕都烧得烫手,整个大厅里都是热气扑鼻,他们各自找桌子做了,谷雨拿过带着插画的菜谱给他们看,点了汤料和串数,传到吧台,因为这边没有识字的账房,穆云翼把曲池调过来,专门在吧台里记账,开了单子,传到后厨,因为之前租的小吃部还在营业,计宝根夫妇暂时脱离不开,就让高学红过来帮忙,这会接了单子,开始拿过砂锅盛汤,再按照客人制定好的串加入进去,放在灶上煮得滚开,撒了芝麻,让清明用铁钳端走。
不多时穆云翼事先发帖子请得客人也都到了,范举人、魏举人,赵员外,还有赵员外的两个秀才儿子,他们六个人一桌,由小满引进楼上包房,从后院拿了烧好的红炭拿进来,填进火锅里,又添了热水。他们选了一组鱼羊二仙锅,主要是以鱼肉和羊肉为主,再配上粉条、豆皮、蘑菇、鱼丸、干螺之类,大大小小,装了二十盘,摆了满满一桌。
然后邱掌柜、翁掌柜等跟穆云翼关系不错的商贾们一个包房,其中就有姜长有,穆云翼和高以纯决定,以后同福香锅店用的油都由他送,今日又能在这里跟这么多掌柜的在一起同桌吃饭,若能拉近关系,定了主道,以后的油又能不少卖呢,得到消息之后,心里头连着兴奋了几天,连带着看高以恬都有些顺眼了。他们点了一组狗肉白菜锅,以狗肉和干白菜为主,各种配菜也有二十盘。
第三个屋里头是岳捕头、罗捕头带着六个捕快,他们点了一个酸菜白肉锅,以酸菜和切薄的白片猪肉为主,这年头猪肉比牛羊肉贵,他们吃东西不讲究风情口味,只要带劲,穆云翼特地嘱咐了,他们的锅里多加了一勺子荤油,油腻腻的,正和他们的口味。
说起来衙役也是贱籍,不能参加科举,不能有正户的待遇,而且这东西传辈,爹做衙役,儿子还要做衙役,孙子还要做衙役,足足孙孙,无穷匮也。待遇自然也是不好,一般的捕快每个月才二钱银子,比安小北他们还少,捕头是四钱,好在平时跟商户们搞好关系,白吃白拿一些外财,过得倒也还算宽松,但要想更好,却也不能了,像今天这样的肥肉油汤随便吃喝,他们就算是逢年过节也是吃不到的。
穆云翼和高以纯提前就做好了宣传,茶楼和原来穆家麻辣烫那边的客人都往这边来,刚开始还都只是看个新鲜,等有起头的往里头进,就都不再犹豫,稀里哗啦往里头走,很快二十四张桌子就全都坐满了,楼上的八个包房也满了六个,人手不够,幸好商益和马乐都在这边帮忙,高以纯又让人把高春花喊过来帮高学红在后厨熬汤煮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