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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和郡主走后,一直偷听的谢玉环从花树后面走了出来,冷冷的瞥了一眼谢璎珞的房门。
同样都是女儿,可母亲心里只有三姐姐,从来就不曾有她,现下,还想着把三姐姐配给她心仪的宣王……太偏心了!太偏心了!
“夏赏,想法子找上三姐姐身边贴身伺候的,许她,只要肯说出五年前发生的事,就救她一命。”
“是!”
母亲说过,想要的,就自己去争……不择手段也要挣到手。
………………
“啊……不要追我,我不想杀你的!不想杀你的!!走,走开!”
当夜子时,安和郡主就被噩梦惊醒了。
“郡主,郡主,您醒醒啊,您做噩梦了,快醒醒啊!”不放心的张嬷嬷亲自守夜,果不其然,很久没做噩梦的安和郡主又做梦了。
郡主是她从小看到大的,凤仪长公主的女儿,骨子里也继承了她的倔强和骄傲。
那孩子送走的第三年,谢方臣就纳了第一个妾室。
本是天之骄女,一场宫变,跌倒了尘埃里不说,连精挑细选的爱郎也漠视她的心情,背叛了两人之间的情谊。
恨呢!好恨呢!
若爱的少些,或许就不会那么受伤。
若她有个男孩,日子就算再难,总不会过成和别人共事一夫的份上。
恨总要有发泄途径,一怒之下,她就停了给光宁庙的香火银子,彻底的选择遗忘掉那孩子。
事情如此,本来以为母女缘分尽了。
可五年前,自郡主杀了谢方臣第一个儿子后,不知道为什么,就被噩梦缠上了,梦到的不是那个被杀的孩子,而是早夭的小世子。
梦中,夭折的儿子不断的喊着孤单……寂寞……好冷好冷……想要人来陪着。
不断喊着,不断喊着!
一月噩梦,郡主就魔障了。
儿子孤单了,要亲人去陪着,最亲密的亲人不就是那个同时出生的孽障吗……儿啊,娘这就把她送去陪你。
遣了人到祁阳县带回了那孩子的尸体,埋在了小世子的身旁,说来也怪,从此以后,郡主再也没梦到过小世子。
可那孩子反倒成了郡主的梦魇。
安和郡主低着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上面沾满了亲生女儿的血,”让谢方臣过来!”
“郡主,现下已是半夜了,老爷怕是已经睡了。”每次都是这样,只要做了噩梦,郡主就要折腾谢方臣,夫妻之间的那点情分就这样一点点的磨光了。
“让你去,就去!”
不敢耽误,张嬷嬷连忙遣了人去何姨娘那儿请人过来。
……………………
看着披着厚披风匆匆而来,丝毫不见狼狈,难掩萧萧如松下风风姿的谢方臣,安和郡主强抑制住抚摸自己憔悴不堪老脸的冲动,只把身子更往阴影里缩了缩。
“何事?”
每次半夜唤他来,不是颐指气使一番,就是歇斯底里一顿,总归就是为了折磨他,谢方臣早就已经习惯了。
“怎么,无事就不能喊你来吗?对了,温香软玉在怀,柔情密语在耳,自然不愿意来这冷冷清清的寒梅院,面对……我的冷言冷语。”
皱了一下眉头,谢方臣没理会安和的冷嘲热讽,自顾自的歪躺在榻上闭目养神……自七年前有了第一个妾室开始,安和郡主就嫌弃他脏,再也不肯和他同床,每次夤夜前来,塌,就是他的休息处。
安和发起疯来,不知要闹到什么时候,而他明日还要早朝,负责编订的书稿明日要修订大纲,实在没有精力陪着她胡闹。
“谢方臣,你为什么一定要儿子呢?”安和突然开口问道。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闭着眼睛漫不经心的道。没法子上心,两人为此话题争论了上百次,每次都不欢而散。
“女儿也是后,也可以招赘!”
“世情如此!世俗如此!郡主,谢方臣是俗人,和继承了凤仪长公主血脉的您不一样,不认为世间女子会比男儿强!”这个话题也争论过无数遍。
沉默良久,“……可以过继!”
这个安和从来没说过,今晚是第一次提起。
猛地坐起身,察觉到今晚安和郡主的不寻常之处,谢方臣心有警惕,小心的道,“我家子嗣单薄,五服之内已没有亲戚。再说,明明可以有亲子,却非要把家业传给别人,心里不甘,更是不愿!”
“……家业,除了那个爵位,你还有家业……哈哈哈哈哈,那正好,今夜叫你来,是要为我儿作一场七七四十九天的法事。”噩梦初醒,心情激荡,软弱之下对谢方臣又有了期盼……又是一次失望,收起了难得的心软,安和郡主冷冷的道,“你是他爹,总归也要拿银子出来。”
……………………
“要多少?”
“一万两!”
“……安和,不是,郡主娘娘莫不是忘记了,一年前,谢府就成了空壳,为此,我也被陛下罚去修书了!现下莫说万两,就算是千两,也是拿不出的,而这,都是拜郡主所赐!”淡淡的言语背后是深深的恨意。
太师府初发家,和有底蕴的世家不一样,底子太薄,可就算这样,家里的银子也不归谢方臣支配……有陛下撑腰,安和郡主拿下了府里的经济大权,一切经济用度都有她说了算。
男人在外应酬花销本就巨大,再加上谢方臣喜好风雅,今儿看上了前朝的笔墨,明儿喜欢上了一本古籍,后儿又寻摸到了难得的山水写意画,哪个都是价值不凡。
安和郡主有银子,可就是不给谢方臣,捉襟见肘之时,别人有意的怂恿之下,谢方臣就生了主意……自己赚银子。
一个只读圣贤书,不事生产的文人,如何赚银子呢?
海上走私!!!!!
……………………
本朝虽是开了海禁,但管理极是严格。
没有朝廷颁发的通行令,任何人不得私自出海行商。
拥有通行令的商家,每次出海归来,朝廷征收三成税,但走私的船只,不仅没收全部货物,参与走私的所有人员都要严惩不贷。
这也是当今陛下怕商家做大了,才起了严苛的法度来加以约束。
但海上走私利润太大,不少人前赴后继甘愿去冒险,为此,陛下加强了海上巡逻,加大了执法力度,砍了不少人的脑袋,才刹住了这股风气。
本不应冒险……可谢方臣穷啊。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无奈之下只好铤而走险。
知道怂恿他的对象被陛下忌讳,但怀着侥幸的心理,谢方臣还是卖掉了田地古玩(其余在安和手里要不出)参了股。
谢方臣作为帝师,要地位有地位,要实权有实权,来往巴结者便有海上管理处的官员,私底下打声招呼,五十条走私船也不是不能悄悄的进港。
可坏就坏在谢方臣是第一次参与走私,又存了破釜沉舟之念,难免患得患失,在家里就露出了不妥当,被安和得了他走私的消息。
这个疯女人怕他有钱,竟然直接禀报了陛下……谢方臣就此被毁了,从一个掌握实权的太师变成了主持修订《大齐大典》的主编。
念在师生一场,陛下给他留了面子,让他参与修订这本名垂青史,功在千秋的《大齐大典》,名誉上是好听了,但,从此也失了帝心!
想起这些,谢方臣如何不恨!
若不是安和,事情如何能败露!!!物资被陛下充了国库不说,他也被高高晾起。
而那个被陛下忌讳的人使了金蝉脱壳,利用了他一把……所有参与走私的船只都记在了他的名下,所有走私人员都异口同声说是他的人,那人是平安了,谢方臣就这样搭了进去。
“行得正,影子才不歪,是你自己德行不良,怪谁!”陛下答应过她此事不会张扬出去,不会牵连家族,所以倒霉的只有谢方臣一人。
“安和,当时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是一体的!先帝赐婚我们是不能和离的,夫贵妻才荣,自从我去修书以后,你的日子过得可舒心?”
当然不舒心!
当时只觉得谢方臣要跳出她的手掌心,气急败坏之下,不顾身边人劝阻告诉了陛下,可自他进了编修院,有眼睛的都看出来了谢方臣是失了帝心,此后,她在世家夫人间的地位不说一落千丈,也早没了一呼百应的场面。
幸好陛下还多方照应与她,生活才不至于落差过大,可细细想来也是后悔……这些自然不会让谢方臣知晓。
“舒心,当然舒心!”
歪过头,闭眼,不理睬疯女人!
一室静寂,除了呼吸,再无声响。
…………………………
“臭臭!”阿丹捏着鼻子指着锅道。
“是臭!”可谁让有人好这一口呢。
切了萝卜丝,拌了花生米,又,又取出臭豆腐,摆上黄米粥,摸摸眼巴巴跟在后面的阿丹,塞他嘴里两粒花生,无视怨念深深在厨房门口当门神的老爹,谢九端着饭菜去见丑衍大师了。
虽苦痴说了菩提寺是他的,但总觉得还是问一声丑衍大师的好……因为他是师傅。
去见个面,一是为有疑问,二是为坦白,三是为了问计。
看到阿九进来,放下手里的经书,丑衍笑着道,“今儿竟然会有我最喜欢的臭豆腐,哈哈,阿九有心了。”
是的。
是特地和苦痴打听了您的喜好,别说您喜欢臭豆腐,就是喜欢比这更臭的……看了看茅厕的方向,谢九忙止住了魔性思绪,“大师,请用。”
“多谢!”
食不言,一个人吃一个人看,吃的人自在,看的人恍惚。
“说吧。”放下空碗,拿出帕子擦了擦嘴,看着满腹心事的谢九,丑衍道。
“……嗯,我爹说,说您想收我为徒?”斟酌的问道。
“是有此事。”
“那个,谢谢大师厚爱,但恕不能从命。”
“为何?”
“我爱吃肉!”委婉的拒绝。
看着认真的谢九,大师突然笑道,“阿九,红尘俗世是动人心,可是忧愁烦恼也是多,何不跟我修行,跳出尘世喧嚣界.独自清闲乐逍遥.”
“甘之如饴,乐在其中。”若人人都来学你独善其身,这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大师,可去渡别人!”
“我就看上阿九了。”眨眨眼睛无赖的道。
“可惜阿九看不上您!”冷着脸回击。
“哈哈哈哈,早知你我没师徒缘分,还是强求了……阿九,可是疑惑我为什么想收你?”
“有点。”
“……这样。”瞟了一眼房门,丑衍大师坏坏的道,“我就是不说。”
叽叽咕咚。
门外偷听的人趴地上了。
“稍等.”黑着脸的谢九出去,盏茶功夫回来了,“家父惦记我,有失礼道,大师莫怪。”
“聂老有你,是他之幸!”若是没有你的存在,失去了信念,总是在崩溃边缘徘徊的聂老会是多么恐怖。
“是我的幸运,若是没有我爹,我早就不在这世上了。”
安和郡主派来的杀手,等她下山之时对她出了手,多了一世的记忆,可身子还是五岁大的孩子,哪能对付的了出手狠毒的职业杀手,命在旦夕之时,遇上了聂老头,一枚□□下去,迫使杀手屈服,偷梁换柱,让谢家以为她死了。
“缘分而已!”沉默一会儿道,“阿九,你知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人生来就和别人不一样?”
有!我不就是!
点点头。
“我能看到一些人身上的因果……阿九,你的有点多。”还牵扯到了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