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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晨把贾史氏视为死人,但终究碍于贾史氏前头那一个贾字,纵然能悄无声息的死掉,可毕竟不想因人坏了跟贾代善之间的情分,便派了重兵把人严加看守起来。
知道此消息的轩辕氏闭了闭眼眸,哀叹一声:“终究是我当年选错了人,也是我教子不善,在人刚开始错了没有阻拦才会酿成今日之祸。”天花,即使听闻后院中有人用过此计,但用的豆伽基本上都是已经失去效用的。若真是天花患者的豆伽,一旦感染上,危害的便会是整个家族,甚至一城的百姓。
可万万没想到这事情居然会发生在自己家中,发生在她轩辕氏的眼皮底下。
“祖母,您怎么也学了那司徒晨钻牛角尖了?”贾赦望着人眉眼间蹙起的皱纹,开门见山的劝道:“这因果有轮回,那也是死后盖棺定论,如今视线且放在当下,放在咱大妹妹的婚礼上。”
说完,贾赦面容肃穆,眼里透着抹杀气:“您也别嫌孙儿冷血无情,除了您,我敢发誓,便是对太太最为孝顺了。可有时候不是儿女是债,父母也是债。太太这一次错的实在太离谱了,就算敏儿好转了,可也抵消不了她犯下的罪孽。杀人放火最多杀一家一族,她是伙同警幻下天花,还要作法危害父亲。战场之势瞬息万变,她将三军视为儿戏。此举不亚于周君策卖国之举。而且,想想若是司徒晨没有赶回来,没有武帝的以龙运相逼,我们……”
贾赦咬了咬唇,手紧紧的捏紧成拳,不敢想顺着那两女人的心意,贾家,乃是战场,国家会如何。
轩辕氏闻言深呼吸了一口气,拄着拐杖站直了身体拍拍贾赦的肩膀道:“还说我自己呢,你既然也知晓……知晓史氏咎由自取,伤心过一次,便不要再难受第二回了。”
“恩。”贾赦恍若幼童般轻轻蹭蹭轩辕氏的手,道:“我还好啦。反正有什么事情定不会藏肚子里的,就是怕经此一事,老二尤其是敏儿还小想不开。”
“老二是成年了,也懂大是大非,你这个当哥哥的记得要多多开导他,懂吗?”轩辕氏见状笑笑,“至于敏儿,我不服老也不行,那几个姐姐自己也顾不过来,她的教养除却礼仪外,最重要的还是要关心其喜怒哀乐。不妨便请那位教导吧。”
“那位?”贾赦刚顺着轩辕氏的思维扒拉贾家亲朋好友中符合的人选,听得轩辕氏带着丝淡淡的嫌弃,喃喃的重复了一句后,听得人继续道一句:“还能有谁?”才恍恍惚惚的回过神来,明白自家祖母指的是谁。
“祖……祖母……您确定你没有说错,还是我理解错了?”贾赦舌头有些打结:“还是我照看敏儿一二吧。反正她现在也八岁了,能自己吃吃喝喝玩玩乐乐了,不用多管。”
“你这混小子,当过爹娘的怎么还这般儿戏?”轩辕氏伸手重重敲敲贾赦的脑门,继续道:“这教养孩子,并不是给他富足的衣食住行,而是教!教她学会家国,认识自己的地位,辅助他明白自己的梦想,鼓励他朝着自己定下的目标去努力奋斗。”
“这一点,贾家的教育都是失败的。”轩辕氏面色凝重:“也是我没相夫教子做好了表率。经此一事,我们都该学会自我的反省与检讨。”她跟贾源考虑到了政斗下的子嗣该如何保全家业,却忘记了传家最为本质的元素便是家和万事兴。
贾赦跟着点点头。
“赦儿,答应祖母,无论任何事情,你一旦想要了,便要坚持到底,自己多去争取。”轩辕氏眼中闪过一丝的晦色:“当年是我与你祖父思忖着让你做个平安无忧的小爵爷,一下子把你养的太过散漫,一磕着碰着,我们便左右小心翼翼的伺候着,要天上飞的地上跑的,你一开口我们便竭尽全力双手奉上,让你养成了凡是回家找祖父母找爹娘的坏习惯,从没有自己坚持过。”唯一坚持过的一件事,最终不过得了个马棚将军的诨号。
“祖母,做白日梦这件事我一直从小在坚持的。”贾赦听人说起过往,怕自己没出息眼泪巴拉拉掉,出口自我嘲讽道。
“不过你是个乐观还会感恩的好孩子,这点我们都引以为傲。”轩辕氏失笑了一声,又提点了几句要如何临危不惧当好一个合格的家主才在人贴心孝顺的捶肩捏腿中不自觉的闭眼休憩。
示意左右丫鬟婆子帮忙,扶着轩辕氏上床休憩,贾赦才转身离开。他们在后院捣鼓了大半夜,祖母便在屋内坐了一夜。
“老人家如今睡得安稳了些吧?要不找御医开个药?”见贾赦回房,司徒晨关心问了一句。
“恩,祖母还好,不过你熬夜了三四天,又各种长途奔波,也该好好休息休息了。”贾赦一见司徒晨还端坐在书桌上,似乎在看文件,面上满是怒色:“你是不是想猝死了才开心啊!”
“你这没良心的,我这不是帮你把天花的资料方子写出来嘛!”司徒晨闻言嘴角不自禁的勾起一抹弧度,道:“我回去的时候躺马车里慢慢睡也没事。可这件事若是能被御医证实可用,日后功劳往你身上一挂,谁敢小瞧你一眼,甚至还保不齐有人给你挂长明灯求佛祖保佑你呢。”
“我不要!”贾赦闻言,直接上前几步从司徒晨手中夺走毫笔,又一回生两回熟,直接双手扣着司徒晨的腰,拦腰把人抱起,咬着牙往內室而去。
“贾赦,你倒是愈发胆子大了。”司徒晨说完一句,却也未言其他,只不过深呼吸一口气后便憋住了气,怕呼吸间的空气也给自己增加分量,把贾赦这根弱小的瘦竹竿给压扁了。
看着贾赦脖颈渐渐低落的汗珠,司徒晨手指轻轻划过,感觉自己想触碰到了热锅里的油。
热的能把他这个冰冷的心给炸熟了。
“你先睡一觉。”贾赦一看到床,就觉得胜利在望,脚步一趔趄,差点手抖把人丢在地上。
见状,反倒是司徒晨身形灵活,非但自己站稳了脚跟,还拉着摇摇晃晃的往床上一抛,道:“你也睡一觉再说。反正任何事,等我们精神充沛了再提!”
贾赦脑海飞快的转了转,想想贾家昨日发生的种种以及自己即将的收尾工作,虽觉得时间迫切,但凝视着司徒晨满眼都是他的身影,写满关心的眼神,一瞬间胸腔迸发出一股豪情,郑重的点点头:“先休息,再战!”
司徒晨:“…………你读书了那么久,肚子里墨水不见多点。”
正坦诚把自己扒拉的只剩下里衣的贾赦闻言怔了怔,憋红了脸,压低了声音,愤愤道:“我才没有想过你呢!”
司徒晨刚想调戏一句,岂料眼皮忽然间一条,那轻轻的一眨像是九天玄雷般把他从头到脚电了个浑身发麻又发冷。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
他岂能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
而且把贾赦拉入这个漩涡,会祸及父皇。那个有点更年期迹象的老公举。他可不敢保证自己能顺得一手好虎毛。这种事除却贾代善,他后娘,没人能受得了那一身帝王脾气。
一想到着,司徒晨视线转了转,笑眯眯的冷哼了一句,便垂眸脱衣,而后上床睡觉。
见人倒头就睡,贾赦也觉得自己困意来袭,打个哈欠,跟着休息。
等贾政恍恍惚惚认识到昨日发生了什么事情,跌跌碰碰的来找贾赦,想要在确认一二。他怕昨夜这一切都是自己做的噩梦!
无视着周边的仆从,贾政硬是闯进了屋内,但看到床榻上的一切,看着贾赦像蚕俑一般,整个人窝在司徒晨怀里,而司徒晨也把人抱的紧紧的,呈吻颈之势睡得正香,脑海中没来由的浮现出一副“鸳鸯戏水”的画面。
身为一个男人,一个连媳妇都还没相看,也只偶尔从书中看过一句“神女无心襄王有梦”,最为胆大的旖1旎便是……
贾政顿时满脸通红,口中碎碎念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跌跌跄跄的走出了书房,看着天边升起的朝阳,眼中写满了茫然无措。
太太错的离谱,他心中有数。
可若亲眼看着人去世,身为人子,他做不到。况且,再不管怎么说,有太太在,他起码得到的利益比没有的时候多的多。
他不是个好人,当然父亲也没希冀他能做个好人好儿子。他能这么快转变思维的缘由,也是父亲摆出价值判断,利益权衡的观念让他下定决心不去想什么取而代之,而是接手贾家现有的资源与利益后,能代表贾家走文官这条路,日后好荫蔽自家。
哎……单从利益上来说,便该早早舍弃了这尾大不掉的。
可是太太,母亲,是把他怀胎十月生下来的人。
感觉自己就像那传说中的肥肉,一点点的被热锅熬出油,最后压榨完全部的思维后成了焦黑的碳灰。
刚影影绰绰听到些风声,贾珍手拎着还未吃完的油条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赦……政二叔,你这脸色不太好,要不要请太医来看看?”
“你的礼仪教养呢。”贾政一见贾珍只着单衣,还手持油条,顿时怒喝了一句。
“我这不是昨天看牛痘案卷看太晚了,今天一起床又听到些风声,我……我好歹是未来的族长呢,过问一下都可以呢!话说赦叔呢!”贾珍将手里的油条往左右小厮手里一塞,又抹把嘴,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模样。
每个人都有个大侠梦,行侠仗义打抱不平。可如今每日都能见不平事,但师父却不让他上场,连跟着捕快大哥出去抓个小毛贼机会都不给他。
他都尽可能模仿那些大侠,行事不拘小节。
如今荣府发生了天花事件,这背后的罪魁祸首妥妥需要他珍大爷出马解决。他祖父不在,爹也不在,这贾氏一族可就是他少少族长的一言堂!
“政二叔,放心,这天花幕后黑手就包在本少族长的身上吧。”贾珍见飘下来的黑衣大汉惜字如金的“休息”回答,压了压声,拍拍贾政的肩膀,郑重无比道:“您先回去休息吧。”
“谢谢。先前是我语气冲了些,但珍儿我们乃国公子弟,不是那些粗蛮野人,更何况你即行儿来,又口中含物,万一噎着了怎么办。”贾政听得出事以后第一句关心的话语,忍不住伸手拍拍贾珍的肩膀,语态温和劝道。
“你要迟到了。”暗卫继续惜字如金道。
贾珍:“!!!!”
“二叔啊,我先去刑部了,你跟赦叔先好好休息,这事我晚上回来咱们在好好说说啊!”贾珍又一阵风的刮走。
贾政无奈的摇摇头。贾珍先前被父亲拘在府里学习,完完全全的消极应对着,得父亲时常向哄敏儿一般,没想到跟了沈獬大人后,倒是各种积极起来。
被这么一打岔,贾政心情难得晴朗了些,回到床上跟烙饼一般继续辗转反侧,直到收到贾赦醒来的休息唰得一下子起身,三步并作两步来询问该如何解决。
“还能怎么办?禀告父亲后,便按律法族法处置。”贾赦撞见贾政那漆黑可见的眼圈,叹口气,难得有些为兄长的意识,好声好气的劝道:“老二这件事我们再怎么忧愁,那也是庸人自扰。太太的做法已经不是家族内部的事情,而是触犯了律法。以我们荣府,以我们两家国公的权势,甚至说句难听的话,以咱爹跟武帝的关系,皇上老人家愿意替我们这些子嗣考虑,遮掩了这桩丑闻!”
贾政闻言面上一喜,但不知为何想到今早便收到风声的贾珍,手紧紧掐进掌心,克制着自己颤抖无能的情绪,道:“昨日天生异象,又有众多僧道进府,虽说帝王下令戒严,不许外传,但……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是这么遮掩过去了,怕是日后三人成虎,那我们……”不管做任何事都会被人背后指指点点。
“先等待父亲回信再说。”贾赦闻言不可置否,又道:“你也没事别胡思乱想,交你一任务,好好照顾敏儿。这件事晚点再跟她说,记住要说实情。这小丫头……”贾赦捂把脸,声音透着丝委屈:“好像的确生的比我……不对,比我们这两个当哥哥的聪明些。”
“女子聪慧要何用?只愿她能熬过这一劫便可。”贾政闻言,感慨了一声,本欲说更多,但见走进来的司徒晨,忍不住念叨了一句“非礼勿视”,便转身离开。
司徒晨:“…………”
见贾政背影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司徒晨看看自己,没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劲,于是便问:“你先去跟他说了什么,看起来神神叨叨的,还非礼勿视?”
“也许被吓傻了没回过神来。”贾赦好哥哥发作,当即命人去请太医给开服安神补脑,然后视线才转向司徒晨,话中透着一丝的担忧与不舍:“你就继续休息几天,在离开也行啊。十三的回信我也看了,一切都按着你的计划行事,所以你晚几天也行的。”
贾赦想起自己先去打了无数腹稿的挽留话语,没想到一出口却还是这么苍白无感染力的,当即生自己闷气。
克制住自己伸手揉揉贾赦脑袋,司徒晨一本正经道:“我是监军。现在继续留在京中会被有心人利用的。”
“皇上都不担心你怕什么?!”
“乖。”
“你……你……”听着耳畔响起的话语一字温柔的劝慰,贾赦感觉自己不舍之情又加深了几分,闭着眼不敢去看司徒晨的神色,道:“记得平安归来。”
司徒晨定定的凝视了一会贾赦悄然染上的红晕,心中还来不及喜悦便感觉自己被心口一沉,家国天下短短四字又袭击而来,一瞬间把那颗跳动的心脏炸的血肉模糊。
“我走了!”司徒晨狠狠心,转身离开。一跨出了书房大门,也不愿一路走下去,直接三两下施展轻功,离开贾家,离开京城。
作为一个任性的小公举,他还是喜欢外边自由自在的生活。
且不提司徒晨回战场,这边贾赦被天花所扰,也没有时间来抒发自己的惜别之情。把迫不及待想要当猴子大王的贾大少族长给捆绑起来直接丢沈府,直等御医宣布贾敏彻底安全,贾家也解禁了,才把人接回来。
好声好语劝解无用,贾赦白着眼拿出贾代善的亲笔奏折来,道:“父亲已经向皇上述罪了。皇上念贾家的功德,让父亲戴罪立功,太太……不,应该说罪妇史氏以宗法处置。”
“宗法?”
“留个体面的死法吧。珍儿,这点你来选择吧,我实在无从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