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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个钟头的等待后,程然诺的热情彻底被消磨殆尽了,她托腮坐在石阶上,痴痴地望着拍摄现场,小声嘟哝道:“还得再等多久才轮到本公主啊?”
鄢灵均兴致勃勃地瞧着正在摄像机前挥剑的白夜,看也不看身旁的程然诺一眼,只如痴如醉地盯着白夜道:“你再背会儿台词呗。”
程然诺怒不可遏的将台词本递到鄢灵均面前,“背背背,你看看还怎么背?就呵呵呵呵呵,这一串笑声,我都背了八百遍啦!”
鄢灵均轻拍着程然诺的后背安慰道:“哎呦,好了,别生气啦,别忘了您可是堂堂公主殿下呢。”
“呵呵,什么鬼公主殿下一出场,转了个圈就死啦?”程然诺不满地说。
鄢灵均眉开眼笑道:“哎呦,没办法啦,你这个角色是男四号的前任,就是你死了男四号才背负上血海深仇,为了女一号……”
程然诺截住鄢灵均的话,“那尼玛不得让我这个公主跟男四号先培养一下感情吗,怎么仰天大笑三声就死了?”
鄢灵均嘟嘴无辜地说:“我也没办法,剧本就是这么写得嘛,就这,还是白夜好不容易求导演才求来的呢,你是不知道好多姑娘为了这个角色有多拼呢?再说了,像你这么沉鱼落雁,是吧,咱还用很多台词吗?一个转圈就把观众迷得神魂颠倒啦!”
“讨厌,就会说大实话!”程然诺洋洋得意地拿出一方小镜子照了照,却见镜中自己皮肤白皙,虽然是盖了一层厚粉的效果,眼睛又黑又亮,虽然是眼线睫毛膏加美瞳的原因,但起码鼻子经过修饰后还是可圈可点的。
“哼,现在的国产剧难怪越拍越烂,导演就会找点什么歪瓜裂枣来拍,就这样的还真是能潜得下去?”一个尖锐的女声冷冷飘来。
正对镜自恋不已的程然诺抬起头来,却见竟是容貌清纯甜美的徐筠颐,在巨伞的阴影下她半依在椅子上,不屑地瞥向程然诺。
之前程然诺是极喜欢徐筠颐的,她向来清新脱俗,以娇羞之态展现在观众面前,即使拥有婀娜多姿的好身材,却拒绝各种大尺度戏码,当初白夜就是首度靠与这位清纯玉女徐筠颐合作《歌吟天下》,而一举成名的。
程然诺没想到这个表面清丽可人的女神徐筠颐,居然这样诋毁自己,程然诺气得噌一下站了起来,“喂,你说谁歪瓜裂枣呢?”
徐筠颐身旁的化妆师经纪人,皆惊讶不已地望向程然诺,徐筠颐却不吭声,好似闭目养神般,好半晌才缓缓睁开眼皮,一双灿烂的星目慢慢滑过程然诺的脸庞,竟最终停留在了鄢灵均的脸上,“哼,谁答应就是说谁。”
徐筠颐虽声音不大,但却如银针般直刺进程然诺的心脏,程然诺气得皱眉道:“喂,你怎么这么说话啊?我的长相怎么也比你……”
在徐筠颐身旁为她递水的工作人员听罢,纷纷抬头瞥了眼太阳底下晒红了脸的程然诺,不由低声窃笑起来,程然诺瞧着徐筠颐傲慢的神色,却不得不承认,明星就是明星,单徐筠颐那巴掌大的小脸,如出水芙蓉的脸庞,加上妆容和发饰的修饰,真是神妃仙子般令人无法直视。
“咳咳,虽说我的长相是比你差了点吧,就算是歪瓜裂枣好了!可我随便一个朋友都比你漂亮呢。”程然诺说着一把拉过身后的鄢灵均,虽说徐筠颐确是清纯如水,但鄢灵均却是少有的艳丽逼人,若说徐筠颐是一尘不染的玉兰,那单论容貌,鄢灵均绝对算得上是艳压群芳的牡丹。
“我们家灵均啊是不屑于当戏子,要不然就凭她这长相,妲己都得……”程然诺话还未说完,徐筠颐锐利如剑的目光随即射了过来,“哼,现在随随便便一个群演都这么大胆了?还敢找个关系户来跟我比,怎么不直接把导演他女儿拉来?”
徐筠颐话语刚落地,在旁伺候的几个工作人员赶紧起身道:“行了,你们快走吧,一边凉快去,这是女一号休息的地方,你们到外面去。”
“这么大的地方,我……”程然诺话还没说完,却见鄢灵均急切地扯着她的袖子,鄢灵均瞧向微微昂头闭目休息的徐筠颐,似有些担忧之色,“然诺,别说了,咱们走吧。”
程然诺被鄢灵均拖着往前走了几步,她心中是越想越不甘,忽然挣开鄢灵均的手,提起拖地的石榴色长裙,猛地杀回徐筠颐的面前,柔声道:“徐大明星,您能看我一眼吗?”
徐筠颐不明所以然,只听到有人说话,下意识地徐徐睁开眼睛,对上了程然诺乌黑的眸子。
一霎时,程然诺即刻陷入徐筠颐的前世之中。
那是一间芬芳袭人暖意融融的屋子,正中一张花梨大理石桌上摆着各色食盒,里面盛满颜色不一,精美诱人的糕点,石桌四周围着各式花形不同的锦绣软榻,每个软榻前皆是一只青铜雕花酒盏,每个酒盏样式各不相同,有荷花、梅花、海棠诸多样式,却皆与对应的软榻花色相同。
尽管外面是寒冬大雪,屋内却被诸多炭盆烤得如同盎然春日,连同花囊中的几支芍药也被熏得开到绚烂多姿,紫檀架上摆着琳琅满目的玩器,猩红如血的锦笼纱罩间一字排开各式美人画卷,唯独正当中题了一副小篆联,写的正是:“雕甍日暖妆台晓,绣闼春深粉黛娇。”无疑为这屋内更增几分艳香。
门口的雪白羽毛帘子一动,几位衣饰不凡的女婢掀帘,将成群珠光宝气的小姐迎进门来,“嘻嘻,素闻姐姐家的酒是长安最好的,今日我可要讨一杯来好好尝尝。”“尝什么,我瞧咱们今日干脆不醉不归得了!”在女孩子银铃般的嬉笑声中,各自的女婢慌帮她们取下五色水鸟羽毛所制的鹤氅,以及各式不同却皆金翠辉煌的貂裘大袄。
“你们这群泼皮,莫非要吃穷我们徐家不成?”说话的女子被众人簇拥着坐在最中央的牡丹榻上,剩余一群贵小姐井然有序地坐下,褪去大氅后的姑娘依旧璀璨夺目,她们其中雅致藕色绫袄的女子,自然坐的是荷花锦榻,穿猩色滚银边细折裙的小姐,宛若一支雪中映红梅,选坐的便是五瓣梅花榻……从各个女子所选的软榻,便可知主人对她们心思和性格的揣度之精准。
着葱绿金彩锦裙的女子,对主座上艳若牡丹的主人嬉笑道:“呦,瞧徐姐姐说的,这徐家的好酒呀,就算请东海龙王山吃海喝,也吃不掉徐家冰山一角,更何况我们这几张小嘴呢。”
被众女子奉承的徐姐姐,正是长着一张宛若徐筠颐,却又略显稚嫩的脸庞,她头上梳着漆黑油光的髻儿,没有用太多金簪银饰,只点缀以数朵娇艳欲滴的鲜花和珠玉,但在这严寒的风雪日子里,恐怕没有任何珍宝能比她发间盛放的鲜花更引人注目。
“哼,我看啊,就你这一张小嘴,都能顶上四海龙王了。”徐筠颐笑着秀手一挥,身后的丫鬟慌为各位小姐斟满温热的清酒。
坐梅花榻的女子嗅了嗅杯中诱人的酒水,浅笑道:“徐姐姐,咱们今日吃酒怎么不见箭和壶啊?”
徐筠颐摇头一笑,“今日咱们不玩投壶,玩个新鲜的。”坐海棠榻的女孩子睁大明亮的双眼,边啃精致的糕点边俏声问道:“新鲜的?”徐筠颐点头,“就玩卜箕子令吧?”坐荷花榻的女子抱着手炉微笑,“哦?愿闻其详。”
徐筠颐伸出手,接过身后着蜜合色衣裙的侍女所递来的一支绢花,“题目是四个字,这四个字每次变化一下。要说出一个人物来,得有韵,通韵也可,说不出来或者说错的都要罚酒一杯。”徐筠颐说罢,众小姐便好整以暇地坐好,身后着蜜合色衣服的侍女笑着喊了声,“开始。”
众小姐便开始拍着桌子齐声唱道:“我有一枝花,斟我紫儿酒,唯愿花似我心,几岁长相守,满满泛金杯,我把花来嗅,不愿花枝在我旁,付与他人手。”随着姑娘们口唱其词,绢花在其中你推我搡的来回传递,当最后的“他人手”三个唱腔结束之时,绢花恰好落在坐海棠花榻的女孩子怀中。
“哈哈,溶玥,溶玥,是你。”姑娘们笑着拍手称好,名唤溶玥,坐在海棠榻上的女子眨巴着眼睛,无辜地嘟哝道:“怎么是又我呀。”却听蜜合色衣裙的侍女微笑着,念念有词地说:“首令:梅兰竹菊。”
溶玥挠头想了下,一时有些语滞,徐筠颐取笑道:“溶玥,是不是答不出呀?答不出来就喝吧!”旁人也跟着起了哄,溶玥红着脸,憋了好半晌才歪着脑袋喃喃道:
“梅傲骨,凌寒沐雪破瘴雾;
兰芳露,素心香冷空幽谷;
竹破土,亮节化简何清苦;
菊香渡,篱畔轻题心如故。”
溶玥语毕洋洋得意地坐下,抓起点心正要往嘴里塞时,徐筠颐却浅笑道:“溶玥,你这题目对了,韵也有了,可怎么没说出一个人物来?”
溶玥一惊,“哎呦,哎呦,我给忘了!”在旁人的嬉笑声中溶玥不得不饮上一杯,她喝了热酒红着脸指着众女子道:“都给我听好了,下一题是琴棋书画!看你们谁会栽到我手里!”
在大家的欢声笑语中,又一轮的唱词传花开始,当最后拉长音的唱词终结时,绢花这次恰好落在坐梅花榻的女孩怀中,女子抚了抚乌云般的发髻,起身柔美一笑道:“瞧我这是琴不精,棋不通,书不懂,画不擅的,偏要我来说什么琴棋书画,真是要难死我咯。”
众女子只微笑不言语,显然坐梅花榻的女子向来过分谦逊,果不其然,她说自己是抛砖引玉,却字字珠玑道:
“琴声断,高山绝弦只影单;
棋已残,乌江长恨逝江山;
书留案,渐离击筑易水寒;
画轴卷,文君白头万人传。”
徐筠颐冷然一笑,“姐姐真是妙语连珠,不仅韵脚压的好,连这伯牙绝弦,项王自刎,高渐离击筑,卓文君的白头吟,皆被一言以概之。”
坐梅花榻的女子施施然一笑,“哪里哪里,徐妹妹谬赞了。”
徐筠颐却神色一暗,随即冷声道:“只可惜,姐姐怎么忘了,这卜箕子令是要说一个人,姐姐倒出口成章,一下来了四位,岂不是……”
徐筠颐轻掩笑容,好似欲言又止,坐梅花榻的女子一时脸色不太好看,她似要反唇相讥,却不料俏皮的溶玥连拍桌子道:“对对对,姐姐这次居然也错了,当罚当罚!”旁人瞧见架势不对,也慌忙同溶玥一起来劝酒,女子只得在一片欢声笑语中勉为其难地呷了口酒水,同时有些不乐地扶了扶发髻喃道:“下一个令就风花雪月吧。”
在众姑娘的浅笑声中,她们彼此眼目传神会其意,各个的视线皆有意无意地扫向主座上的徐筠颐,果然两轮对令过后,最后娟花不偏不倚地传给了徐筠颐,她也不推辞,只谦谦有礼地笑道:
“风无度,期有佳人隐幽谷;
花香柔,竹帛丹青空户牖;
雪轻冷,女乐余姿倾人城;
月影溶,绰约芳华比惊鸿。”
坐梅花榻的女子显然有些不屑,她微挑眉梢,冷冷地笑道:“呦,徐妹妹,你这令里说来说去,怎么也没见说出个所以然来啊。”溶玥大口咀嚼着糕点点头道:“徐姐姐的令是不错,但好像是在说一个隐居的佳人,像画一样美,靠一曲歌舞名动天下然后入主皇宫,这样的女子……”
溶玥的话还未说完,众姑娘显然已心领神会,但大家尚未开口,却听徐筠颐身后,着一袭蜜合色长裙的婢女俏声道:“咦,这说的不正是过世不久的李夫人吗?”
“大胆!”徐筠颐忽然厉呵一声,蜜合色长裙的侍女吓得扑腾一声跪在了地上,徐筠颐却瞧也不瞧她一眼,只怒声道:“皇室宗亲也是你个下贱胚子能随便议论的?来人啊,把她给我扒光了衣服,扔到雪地冻上三个时辰,叫她好好清楚下自己的身份!”
“小姐饶命啊,饶命!”着蜜合色长裙的女婢,被屋外冲进来的侍从连拖带拽地拉了出去,在女婢惊天动地的哭喊声中,溶玥不由紧张地望向窗外,外面正是数九寒冬,雪声是又密又急,硕大的雪珠子打在琉璃瓦上飒飒轻响,那婢女被扒光了衣服,莫说三个时辰,恐怕不到半个时辰就要冻成冰疙瘩了,溶玥本想要说情,但似乎迟疑了下,她瞧了瞧声色俱厉的徐筠颐,终还是把卡在喉咙里的话生生咽了下去。
在众姑娘的忧色中,徐筠颐却看似闲庭散步般悠然,她微微一笑,恍若无事地瞥了一眼坐梅花榻的姑娘道:“这丫头真是多嘴,我说的哪里是李夫人,根本一听就是虞姬,可她目不知书,却偏要学别人满腹经纶,真是该罚,姐姐你说,是不是呀?”
“啊?”那位坐梅花榻的姑娘不由冷汗涔涔,她听到徐筠颐同自己说话,更是吓得如坐针毡,嘴角赶忙扯出一丝干笑,“是是是,妹妹说得是!”
其实徐筠颐的令中,分明又是佳人又是倾城,无一不是在说以“北方有佳人”一曲而获盛宠的李夫人,但徐筠颐却称自己是在赞虞姬,她话里行间无不是在敲山震虎,字字针对那坐梅花榻的女子。
众女眉头微蹙,谁也不敢再多言,接下来的几令纷纷隐其才华,尽量扮得笨口拙舌,唯独对徐筠颐附和奉承。似乎一贯如此的,将徐筠颐当月亮众星围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