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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秀才的面色十分苍白,比刚才还白,十分瘦削的脸,双眼大得分外突出,给人一种十分阴森的感觉。
毫无征兆的,李秀才突然伸手,一下抓住了宁一飞的双肩,宁一飞只觉秀才的力气大得惊人,一股火辣辣的撕裂感从肩胛骨传来,这还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秀才吗?
不详的预感向宁一飞袭来。
李秀才的嘴里忽然发出“嗷嗷”的尖锐叫声,猛然张大了嘴,朝宁一飞喉咙咬去。
宁一飞奋力挣扎,他一手用力推住秀才的额头,不让他咬到自己,同时两腿猛踢秀才的腿。若在平时,以宁一飞的力气,早将秀才一脚踢翻了,然而此时任凭宁一飞如何狠踢,秀才居然毫无感觉,他面色狰狞,将牙齿咬得咔嚓咔嚓响。
突然,秀才浑身一僵,本来死死抓住宁一飞的手指突然松开了。宁一飞赶紧用力一推,秀才扑通一声扑到在地;宁一飞定睛一看,只见尹宸站在秀才身后,右手鲜血淋漓,抓着一团东西;而秀才的后背露出一个大洞,血肉模糊。
尹宸手里握着的,是秀才的心脏。
宁一飞知道如果不是尹宸出手,自己就完了。
可是,这要怎么跟李家大嫂交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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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结束后,克里斯辞别了秦禹九,让高遵惠陪着自己办了点事儿。等她一个人回到皇宫,已是深夜了。忙活了一天,她觉得有点疲惫,倒头便呼呼睡去。只是她不知道,她睡得香,可有人这么晚了偏偏睡不着,而失眠的原因恰恰是因为她。
宫墙外的甬道里,王广渊行色匆匆地向宫门走去。官家这般急切宣他进宫,他大概也能猜出是为了什么事。不,应该说是为了什么人。
明明说是急招,引路的宫人却慢慢吞吞的。王广渊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心中不禁低喟一声,真是世态炎凉,而宫中尤甚。以前他深受天家宠爱,每次进宫,宫中的人都十分的阿谀奉承。而如今自己虽是齐州的知州,却是黜逐之臣。他们这些在外围当值的太监,又如何知道自己被贬的内情,只道是自己被官家冷落了。
那内侍慢吞吞地将王广渊引到了御书房,李宪却已在殿外等着了。
李宪蹙眉,他不用问就知道引路的宦官怠慢了王大人,不禁狠狠瞪了那人一眼。
刚见到李宪时,那宦官就吃了一惊,心道这心高气傲的李宪,为何要来候着这位已经被贬出京城的王大人,而且还这般客气?如今被李宪瞪了一眼,顿时吓得脸色发白。
见那宦官面露惧色,李宪心中鄙夷道:你个狗眼看人低的东西,这宫中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若让你能看得出了,你也不至于才混到这个位置,哼!
他也不多说什么,只领着王大人往里面走。
等到了御书房,李宪低声道:“官家等着您呢!没旁人。”
王广渊走进御书房,只见皇帝正在批阅奏折,身旁有位容貌清秀的女官,正在为他研墨。那女子身穿一件绯红云锦上衫,配着同色的百褶罗裙,这是正八品女官的服侍。因为是深秋早晚寒凉,上衣外面又罩着一件滚白貉子毛的暗红蚕锦细纹褙子,那领口处和腰带上,缀着几粒晶莹圆润足有拇指肚儿大小的的南海珍珠。那雪白的珠子一颗颗点缀在簇新的缎子面儿上,显得十分惹眼。她头上的点翠金钗与衣衫上的珍珠,在烛火的照应下交相辉映,越发衬得女子富贵典雅。
王广渊心里叹道:她身上这件缀珍珠的褙子和那金钗可不是普通女官的俸禄能置办得起的,倒像是御赐之物。想想刚才李宪的话,好一句“没旁人”,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女子窈窕玲珑的身段,娇媚动人的面容,真可谓红袖添香,正是男子梦寐以求的良人。只可惜进了这深宫,这样的姿容恐怕难逃被纳入后宫的命运。
皇帝听到动静,抬头一看,立刻露出喜悦之色!
“微臣见过官家!”
“快赐座!”
据说宋以前,大臣在御书房面见君王都是坐着的。直到宋太祖赵匡胤当皇帝时,他总觉得臣子们坐着与君主说话,一副闲散模样成何体统,这样也有失君威。于是他就想了一个与“杯酒释兵权”异曲同工的法子。他一次性请了几位老眼昏花的老功臣来,在跟他们商量事情的时候,专门拿出一张地图摆在御案上。几位老大臣看不清楚,只得哆哆嗦嗦地从座位上起身,来到御案前看那地图。赵匡胤早早就安排了一批手脚麻利的内侍躲在廊柱后面。等大臣们一起身,这些内侍就把椅子偷偷给撤了。等谈完话,大臣们回头再想坐,却发现椅子没了。这一下他们就猜出了皇帝的潜台词,从此以后御书房里,大臣都要站着跟君主说话。
想坐,除非皇帝赐座。
李宪搬来座椅,心道:官家哪里对别人这般亲和过?除了王大人,谁都不曾有这样的待遇,连韩琦、欧阳修这几位名声响亮的大人也没这样的荣宠!
王广渊应了坐下,言道:“不知官家连夜宣我进京,可是有什么大事儿?”
只要一想到自己身边最信任的人却不得不离开京城,赵顼就一肚子气。如今自己要找他商量事情,还要这般偷偷摸摸的。
这是为了拉拢太皇太后的势力,赵顼不得已做出的妥协。此事全因司马光那一本请求罢黜王广渊的奏折而起。
当初赵顼一看到这本奏折,就大发雷霆。他至今都记得司马光奏折里的内容:“臣闻明君之政,莫大於去奸;忠臣之志,莫先於去邪。陛下不知臣无似,使待罪宪府。受任以来,於今逾月。而寂无所纠,诚负大恩。伏见直龙图阁、兼侍读学士王广渊,以小人之质,有倾巧之材,外依政府,内结近习……”读到最后这段话“陛下即位以来,未闻放黜奸邪,以警群臣。广渊于朝列之中,为奸邪之尤者……”他已经恨不得把手中的奏折撕碎了,再扔出去!
司马光竟然叫朕“放黜奸邪”,还说“广渊为奸邪之尤者”,这纯属污蔑良臣!广渊在朕还是太子时,就与韩维一起辅佐朕,素来尽心尽力。而朕一朝登基,也是全靠他出谋划策。
赵顼自然猜得出司马光此举必是太皇太后所授意。
哼,赶走朕身边的智囊,就想拿捏朕、控制朕,是准备将来弄个太皇太后垂帘听政吗?前朝仁宗爷为了从刘太后手中夺回实权花了十来年的时间,现在母后不提垂帘,太皇太后倒想违了祖宗规矩?他气得咬牙切齿,愤恨难平。过了许久,他冷静下来细细一想,又觉得奏折中隐含了些别的意思。难道说太皇太后察觉到那件事了?这么一想,他就阵阵心惊,赶紧把王广渊找来商量。
那时的王广渊只是笑笑,说这不是什么大事儿,赵顼才算松了一口气。
王广渊告诉他“太皇太后此举不是做给官家你看的,而是做给宝慈宫那位看的。”这么一说,赵顼立刻就明白了,大概是祖母也慑于母后之威,故意作低伏软罢了。
虽然让皇帝放下了心,但王广渊却深知,如果只把这一步看做是“示弱”,就把这位经历了仁宗、英宗两朝的女子想的太过简单了。这一招“以退为进”真是妙不可言。一来表面上与官家划清界限,向皇太后那边表明了立场;二来也是在看官家的态度。倘若他肯让这一步,就表明了足够的诚意,不管真心与否,但两方势力势必连成一气,达成更紧密的关系。
皇太后那边的势力如何,大家心里都清楚。只是最近宝慈宫次次不按常理出牌,搅乱了一池水,让所有人都心生忌惮,也摸不清这水到底有多深!为今之计,按兵不动是上策,在摸清形势前,几方势力之间,或是持观望态度,或是暂时达成了合作关系。
这件事如何处理,王广渊进宫前就想好了。只是这样的策略着实让赵顼大吃了一惊,仍是一招“以退为进”——王广渊让皇帝罢黜自己。
赵顼一开始怎么也不肯同意。
王广渊知道新帝年轻气盛,脾气与他父亲——先皇英宗十分相像。纵然两人都长了一副忠厚老实的脸孔,但实际上却有着十分强硬、执拗的性格。
他只好将其中利害关系全盘讲了一遍,赵顼才勉强首肯。
过了几日司马光又上一本奏疏,说的仍是此事:“臣近曾上言,直龙图阁、兼侍读王广渊,倾巧奸邪,乞尽夺去职名,除一远地监当差遣,至今未闻指挥。臣窃闻,广渊所为,布闻海内。陛下昔在宫邸,岂不备知,何假微臣更有详述?《书》曰:’任贤勿贰,去邪勿疑。”此大舜所以成大功也。陛下若未知广渊之为贤与不肖,尚容致疑,若果知广渊奸邪之状,则岂可复置之左右而不速去之哉!夫佞人者,巧於求合,变故万端,虽圣贤所不能察。是以帝尧畏巧言令色孔壬,而孔子教颜渊以远佞人。夫尧与颜渊非不明也,苟不畏而远之,则有时而惑之矣。伏望陛下依臣前奏,其王广渊早赐黜逐。”
奏折中不但把具体如何处置王广渊都写得一清二楚,连“尧舜禹汤”都搬了出来。赵顼心中虽然明白其中的道理,但是对太皇太后拿自己最重要的幕僚开刀这件事,还是耿耿于怀。
好在赵顼向来对王广渊的话言听计从,最后仍是按照他谋定的计策行事。之后,由蒋之奇上疏弹劾王广渊。蒋之奇的第一重身份是御史,第二重身份是太子府的“随龙人”,弹劾同样曾是太子幕僚的王广渊,既是名正言顺,又是情理之中。同时,这也暗地里向太皇太后传递回一个信号,这并不是简单的顺应,而是官家在顾全大局。
太皇太后那边很快就做出了反应。
但这事还没完。蒋之奇的奏折上过没两天,司马光又上一本《言王广渊第三劄子》,内容仍与之前八九不离十,但其中重点在于“远地监当”,点名要“远放”王广渊。
其实,自己的外放地王广渊一开始就选好了。齐州并不算远,顺着河道,禁军的快船两日左右便能回到京城,这也是赵顼肯放王广渊就任的原因之一。
接下来司马光的弹劾奏折一连上了九章,王广渊觉得时机差不多了,立刻跑到延和殿,向皇帝请辞。皇帝自然不许,他就站在殿外,一站就是一整天。直站到了深夜,皇帝不忍心,才让李宪宣王广渊入殿。一进来,王广渊便跪地不起,哭着乞求外放。皇帝也是哀恸不已,连周围的宿卫士都感动得掉了眼泪。
此夜过后,遂宣诏书:“兵部员外郎、直龙图阁、兼侍读学士王广渊知齐州。”
赵顼与王广渊君臣二人可是做足了戏份。外放齐州就让皇帝悲痛不已,哭喊着不让走了。谁还敢违逆圣意,回头再把皇帝气病了,谁敢担这个责任?
不久,王广渊带职知齐州。赵顼仍赐其“馆职”和章服鱼袋,这让群臣当下了然,如此乃是赏之,非黜也。
事情已成定论,无人再能阻止。但是,司马光依旧上了奏折,没再提王广渊外放齐州之事,而是说起了恩赐不合规矩的事情。这一次,他把孔子又搬了出来。说孔圣人曾有言“唯器与名不可以假人。”天子所赐的章服,就是“器”;而天子所任命的职务,便是“名”。“名”与“器”譬如珠玉,这两者是天下的君子最为看重的,如今一个罢黜外放的臣子都能得到,岂不是让“名、器”易得如瓦砾,泛滥之物何以显得尊贵?从今往后,受赐章服的人皆以为耻,不以为荣也。官家如此这般宠信一个小人,岂不是让全天下的人都效仿王广渊的所作所为?(未完待续。)